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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掬盡心血,誰作斷魂啼(二)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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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頭向外望了一眼,道:「時候不早了,我新娶的一位愛妾還說午間要給我做一份家鄉的點心呢,我這會兒回去,大約還來得及領她的情。」

    他站起身,袖中卻有什麼東西掉落;唐天霄不過瞥了一眼,鳳眸已然瞇起。懶

    唐天祺卻低了頭,若無其事地撿起,便要放回袖中。

    唐天霄立時喝問:「那是什麼?」

    唐天祺取出,向他揚了揚,簡潔地說道:「香兒給我的東西。」

    那東西唐天霄再眼熟不過,這大半年來,他幾乎一直籠於袖中或藏於懷裡,片刻不曾丟開。

    正是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桃木梳子,除了他和可淺媚,無人知道其意義的桃木梳子。

    可惜,已被他在憤怒中折斷,再不完整。

    如今,那折斷的兩截,正靜靜地躺在唐天祺掌中,久被摩挲的光滑梳脊微微地反映著陽光的淺淺亮色。

    他凝視著那斷梳,抿緊唇問:「香兒為什麼給你這個?」

    唐天祺笑得微見淒涼,「說是請我幫做一些事。」

    「什麼事?」

    「只怕……這些事和引得皇上大動肝火的人有關,還是不說為好吧?」

    但這會兒唐天霄已經被他賣關子賣得快要大動肝火,皺眉道:「快說!」

    唐天祺彎彎唇角,道:「香兒現在已經被調離了怡清宮,但三妹之前曾經吩咐過她一些事,她想為她辦到,因此輾轉托人帶了口信找我,把這個交給我代為辦理。」

    他又不說話了,似乎只打算說這麼多。

    唐天霄胸口又在悶悶地痛。他明知自己好容易有點適應那種割捨,便不該再多作糾纏,卻由不得又追問道:「什麼事?」

    唐天祺輕笑道:「其實,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三妹讓香兒在她死後把一半梳子放在她的棺木裡,另一半梳子燒成灰,撒在她的墳上。」

    唐天霄心頭猛地抽住,彷彿誰狠狠地抓撓了下,好容易掩上的傷口突然之間又給撓得鮮血淋漓,七零八落。

    他慢慢轉向唐天祺,冷笑:「你便幫著她愚弄朕吧!你以為朕不知道,她給關得受不了,又在耍小聰明,拿了這個給你來哄朕回心轉意,是也不是?」

    唐天祺並不迴避他的眼神,依然維持著唇邊的一抹看起來有點像在笑的笑意,說道:「香兒說,是三妹開始抄寫經文的前一天晚上給她的。皇上可以去找香兒確認一下,也許她敢欺騙我,但決計不敢欺騙皇上的。」

    他低頭看著那把斷梳,說道:「皇上似乎一直覺得她是在為死去的叛黨傷心?可我怎麼覺得……她是真的很絕望?」

    唐天霄已經把自己的唇咬得發白,一言不發。

    唐天祺又道:「我收了這把梳子後,想起卓銳曾經冒死勸諫皇上收回成命,就親自去他家細問過。卓銳說不出更多來,只告訴我,他那日見到的可淑妃,已經完全崩潰了。皇上,你把完全崩潰了的可淑妃關到了像棺材一樣的黑屋子裡。」

    唐天霄啞著嗓子乾笑:「她?崩潰?天祺,她是怎樣的人,難道你不知道?你覺得這麼強悍的女子,會崩潰?」

    「皇上,她也才十七歲,從小嬌生慣養。」

    唐天祺低歎,「我沒看到她那天早晨的模樣。不過印象裡,她雖然有點任性,但並不是沒有眼色的人。除非她真的不想活了,才會在皇上盛怒的時候火上加油做出那樣的事。可我都看得出的事,皇上為什麼看不出?」

    唐天霄雙手重重拍在案上,怒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多少對不起朕的事!叛黨……那些叛黨何止是她同夥?她……她跟其中一人上.床,又和另一人定下白首之約!她……她這賤人,到底把朕置於何地?」

    第一次當著別人把這事說出,他自是倍覺羞.辱,便有些站立不住,扶緊了案幾去揉眩暈的頭部。

    唐天祺卻不曉得這些事,聞言卻是茫然,許久才勉強笑道:「如此看來,她還真的該死了?」

    唐天霄不答。

    唐天祺便把那斷梳放到他手邊,低聲道:「不過,她既然曾留下那樣的話,如果皇上願意親手料理她的後事,她應該會開心些。」

    唐天霄眸心小簇的火焰騰出,慍道:「朕並沒有打算取她性命,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危言聳聽?」

    「危言聳聽?」

    唐天祺向後退了一步,眼底終於有隱藏已久的悲傷溢出。

    「皇上知道香兒為什麼突然把這個給我嗎?她昨天去過怡清宮,聽說送入屋中的飲食已經有兩天沒有動過了。她在外面哭著喚了許久,三妹都沒有回答一句,也聽不到一點動靜。」

    他望向靳七,歎道:「今天是第三天。」

    靳七低聲道:「聽說,今天的飲食同樣沒有動。」

    唐天霄掌心忽然間冰冷,眼底的火焰噴出,燎向靳七。

    「並沒有人告訴朕。」

    靳七不敢答話。

    唐天祺輕聲道:「她身邊知疼著熱的心腹之人已經盡數被皇上調走,便是有打聽到些風聲的,有卓護衛前車之鑒,誰敢跑來多嘴多舌,觸皇上雷霆萬鈞之怒?」

    唐天霄立於案前,如一株被秋風刮過的白樺,縱然挺直依舊,卻已枝葉蕭索,全無春日裡蓬勃盎然的生機。

    許久,他忽然將那兩截斷梳抓住,轉身奔出乾元殿。

    凌亂匆促的腳步中,他冷冷拋下話來:「若發現你們兩個串通她來欺騙朕,朕饒不了她,也饒不了你們!」

    唐天祺擦擦額上的汗,輕聲嘀咕道:「那麼大火氣,誰吃飽了撐的跑來惹你?」

    他轉身想離去時,靳七忙拉他道:「侯爺,現在可不是避嫌的時候!今天這事是你招出來的,你可別想逃。指不定呆會兒還出什麼事,若鬧得大了,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五十大杖!」

    唐天祺的確打算先行出宮,轉過頭來再叫人過來打聽消息,以免有什麼事給當頭抓住撒氣。

    他從小就時常來往於宮中,深知這位堂兄的脾氣,平時雖是溫和隨性,一旦面臨大事,那等剛毅果決鐵血無情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關於可淺媚的事,已無一不是大事。他年紀雖輕,到底久在朝中,耳目不少,幾番折騰都大致知道些,若要不理時,只怕當日和自己結拜的那個活潑潑的異族少女當真要天人永隔了。

    何況……

    當年,為了一己私仇,他曾遷怒於另一個和她面貌相若的女子,讓她痛失愛子,險些送命。

    多少時日過去,午夜夢迴,他依舊覺得極不安心,一直試圖在這個和那女子交好的結拜妹妹身上有所彌補……

    他歎口氣,向靳七揮揮手道:「走吧走吧!有棍杖敲下來一準兒先敲我身上,砸不著你這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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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清宮。

    滿地落葉,一院蕭索,耀眼的陽光下,老榕淅淅響著,粗大的樹幹似支撐不住層層籠下的厚重枝葉。

    往日洋溢著清脆笑聲的屋宇已全然不見了原來的華麗和尊貴。

    厚厚的原色木板把精雕細刻的瑣窗密密地釘死,不留一絲縫隙。

    一名內侍正從僅餘的一尺見方的小窗洞裡拿出一碗白飯和一碗青菜湯,猶疑地往裡面探視著。

    另有三四名內侍正圍在旁邊,著急地問道:「怎麼樣?看到了嗎?」

    那內侍愁道:「哪裡看得到?黑得跟個棺材一樣。」

    便有人接著道:「嗯,八成已經死了。要不要報告上去?」

    「報告什麼呀,多一句嘴,說不準少一條命。皇上最近殺氣重著呢!」

    「那怎麼辦?再有幾天,說不準人都臭了……」

    幾人想著往日那個千嬌百媚的淑妃娘娘正死在屋裡腐爛發臭,只覺那秋風吹到身上,竟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生生地打起了哆嗦。

    「你們在看什麼?」

    身後什麼傳來男子冷沉的喝問。

    幾人回頭,唐天霄一身玄黑金繡團龍常服,正負手立於階上,目光森冷如刀。

    「啪」地一聲,內侍手中的白飯和菜湯跌落地間。

    內侍們慌忙跪下磕頭見禮,眼神裡已滿是驚懼。

    唐天霄瞥過地上的飯菜,問道:「她沒吃東西?」

    內侍伏在地上對視幾眼,料得瞞不過去,只得答道:「奴婢們一日三餐都有準時送入,但淑妃已經三日不曾取食過……」

    唐天霄笑道:「朕曉得她為什麼不肯取食。她向來刁鑽挑食,這樣寡淡無味的粗劣飯菜,自然是不肯吃的。」

    他彎腰對著那個黑黑的小窗洞,高聲道:「可淺媚,你說,朕說得對不對?」

    屋裡死一般地寂靜著,只有嗡嗡的回聲不急不緩地在梁宇間旋繞。

    「可淺媚!可淺媚!回答朕!可淺媚!」

    他繼續高喊,脊背上的寒意直衝腦門,連手足都似僵硬了,一層接一層的汗水卻迅速濡濕了衣裳。

    唐天祺也破例來到了這妃嬪所住的宮室內,圍著封得緊緊的外廊走了一圈,便跑到殿內,看著封得嚴嚴實實的門扇,揚頭就吩咐道:「來人,先把門上的木板拆了!」

    內侍應了,見外面的唐天霄未曾提出異議,便各各找出前兒封閉宮門時所用的工具,敲的敲,撬的撬,拉的拉,要把上面厚實的木板拆下。

    可那木板釘得極牢固,半天也沒能拆卸得開。

    唐天祺焦躁,正要親自上前動手時,唐天霄衝過來,飛快一腳踹在側面,接著又是一腳。

    靳七慌得連去扶他,叫道:「皇上,仔細腳疼!」

    他的力道極大,那木板卻鬆動了。

    唐天祺過去借力狠狠一扳,終於把那木板拆下,露出給折騰得滿是瘡痍的門扇。唐天霄再上前使力一踹,那掩著的門扇也便「吱呀」地呻吟一聲,給踹飛到了兩邊。

    唐天霄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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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裡依舊黑黑的,有空氣不流通造成的濕腐氣息。

    唐天祺忙道:「快取幾盞燈來!」

    一時燈燭點燃送上,那些內侍揣不透唐天霄的心意,也不敢擅自進入,只有唐天祺和靳七各執了一盞燈跟了進去。

    屋裡給劫掠過一般凌亂,滿地俱是散亂的衣被帷幔,傾倒的桌椅,和零落的器物,半點不見曾經的艷冶精緻。

    「淺媚!」

    唐天霄高叫著,把手中的燈盞舉得高高的,小心避開腳下的各類障礙物,尋找那個讓他恨入骨髓卻捨之不能的小女子。

    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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