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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黑煙燎城(上) 文 / 亓官

    黑雲如狂濤,自頭頂翻滾而去,勁風忽起,聽得到迎賓驛外樹木的搖曳聲響。高高的挑桿之上,大紅燈籠搖擺不定,籠紗內的燭火忽爾黯淡如豆,忽爾大放光明。

    孟衍溢鬚髮俱張,衣袂飛揚,獵獵作響,株筋暴綻的右臂甩出,『九仞無鋒』攔腰橫掃。

    白衣人劍尖點在刀鋒之上,如蝴蝶般翩然而起。刀鋒去勢不減,刀面反射著血色流光,似切豆腐一樣將挑桿一削而斷。大紅燈籠隨著半截木桿斜斜而倒,才墜到一半,蠟燭已經翻落,籠紗易燃,又被蠟油侵浸良久,一觸即燃。熊熊火光,周邊頓時一亮。

    白衣人如仙鶴般單腿曲起翱翔在半空,劍尖一挑,將燃燒的燈籠打向孟衍溢。火借風勢,燈籠瞬間變成一個大火球襲來。孟衍溢刀面橫擋,「彭」一聲響,火球散成星星點點滿院濺飛,似春夜焰火般甚是好看。也不知是不是這舌欲苑平時油腥太烈,又或者管家理家不謹,柴火亂放,漫院的星星點點落地便燒起幾處火頭,焰影烈烈,視野裡光明大放。

    白衣人藏身燈籠之後衝向孟衍溢,卻又被撲散的火光驚回。

    孟衍溢揮舞著『九仞無鋒』,刀面如鏡,刀鋒似鍘,面對如此巨大的兵器,什麼劍法招數都施展不來,白衣人仗著輕身功夫左竄右縱,如鬼魅般不住在刀影之間尋找空隙,東抹一痕、西刺一劍,只是劍尖稍入輒止,難以近身。

    這人如此纏鬥,完全看不出武功路數,也不知道生前究竟是什麼人。按理功力如此之高,江湖上不該是無名之輩。孟衍溢心中暗忖,忽覺腹部的創口再次撕裂,血流不止。雖然自己藉著功力突破,避過之前的力氣虧竭,又鬥一時,卻也知道挺不了多久。

    他漸覺不耐,高喝一聲,橫掃出的『九仞無鋒』猝然如盾牌般斜斜立起。白衣人本來一劍襲來空處,卻正撞在刀面之上。只聽一陣金屬脆響,劍尖受力不過,寸寸碎斷。

    白衣人似乎全不在意,身子繼續前衝,左掌硬生生拍在刀面之上,激起聲音清越,如戰鼓催征。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從刀扇傳來,孟衍溢猛然想到辰號房裡的那些血海屍塊,那種霸道的真氣。念頭才起,『九仞無鋒』已經撞回到胸前。孟衍溢左掌托上刀面,雙臂相持依然抵抗不住,喉頭腹部同時爆出鮮血,整個人如斷線的紙鳶向後飛出。

    白衣人右手扔掉光禿禿的劍柄,前行一步,五指再次拍出,想要加上一掌。

    忽然一個巨大黑影闖入視野,前伸的右掌正拍在其上。一陣碎裂之聲,人高的木輪以手掌為中心,蛛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四散蔓延,力道在衝到木輪邊緣失去阻礙之後,忽然爆散。這碩大的木輪頃刻間化為齏粉,漫天飛揚成一陣混著木質與饅頭香氣的迷霧。

    費力良久,楊黯和王十合力如推車輪一般,將比他們還高的木頭鍋蓋從房內滾出,還未等歡呼,一陣聲響過後,火光裡漫天迷霧,那才到院子中央的鍋蓋就忽然消失不見。

    院子中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一片火海,迷霧之中,纏著一頭繃帶的白衣怪人,斜趔身子,脖頸以怪異的角度上揚,正對著正房方向。木屑飛揚之中,隱見孟衍溢的『九仞無鋒』平平卡在牆壁之內。『九仞無鋒』後面,窗稜破裂,甚至牆體都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卻不知孟衍溢身在何處,是生是死。

    兩人來不及思考,楊黯衝前一把拔起仍插在鍋蓋上的腰刀,王十緊隨其後,滾身拾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腰刀,兩人雙手緊握刀柄,一前一後嘶吼著砍向白衣人。

    白衣人一直沒有看向兩人這邊,卻在兩人近身的瞬間,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背後一股大力傳來,「啪」一聲血肉骨頭粉碎的清響,背上的狗肉、饅頭……不拘何種美食統統被壓扁,餘勁掄得楊黯頭暈眼花,鮮血衝出喉頭,整個人失速撞向牆壁。及體一刻,楊黯勉力側身,只覺半邊身子巨痛,一陣暈眩,已經在牆面上撞出一個大洞,挾著無數磚頭土塊滾落灶台,直到滑至另一面牆的根角方始停下。

    煙塵散去,楊黯仰面倒在磚頭土塊之間,右臂伸出,手掌垂在鐵鍋之中。那鍋中燉著小雞,味道鮮美,湯中蒸騰白氣,猶有餘溫。手臂肌膚隔著薄薄布料烙在鐵鍋邊緣,漸漸承受不住,痛感傳來,楊黯微微回神。

    只見自己貼靠的牆壁上開有梨木支摘窗,萬字花紋,糊著竹篾紙,只是不知多長時間也沒換過,本來透亮的紙面已經泛黃,一層油膩,完全不透光。大約為了通風暢快,上部隔扇開啟,用一根叉竿支著。適才一陣土風磚雨,將窗上的裙板格心砸壞不少,窗紙透進嗖嗖涼風,看得到外面的濃重黑意。

    楊黯忽然想到雜役院的李古。他當時應該就是遇到了這個白衣人吧?只可惜他定是離牆太近了,近得打在身上的力量都無法釋放出去。自己到算是交了好運,他解開背在身上的包裹,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面的吃食變成了什麼形狀。若不是這些物事抵消了部分力道,自己估計就和李古一樣要趴在牆上了。

    王十的尖嘴猴腮忽然將黑意擋住,一樣的蓬頭垢面,灰塵滿臉,嘴角的鮮血仍未擦淨,拍拍他的臉:「兄弟,醒醒!」

    楊黯呻吟一聲,緩緩動了動,看看王十,又拱起腦袋瞄瞄對面牆壁,頓時明白王十戰場經驗老道,在被拍了一掌之後,空中硬是變換方向,直接撞破西窗滾落灶台之上,比自己受創更輕。

    王十揪起他的衣領,將他硬拖起來:「快點,那廝又要殺過來了。我們要趕緊想個辦法,也不知道大鬍子死活,多半是死了,否則那廝怎會理我們這種小卒子。」

    楊黯清醒一些,隨著他的力道坐起,側頭看向院子。那側門扇大開,加上牆壁和窗格上的大洞,院子裡景色歷歷在目,也不知過了多久,火光熊熊,焰光甚至照進屋裡。白衣人身子已經轉向這邊,又不時瞅向孟衍溢那邊,似在猶豫。

    楊黯一扯王十,指著窗口:「那邊就是西李路。」建春門北去四里便是洛河,每當洛陽發洪水時,洛河岸邊的裡坊首先被淹,洛陽城東和城東南角地勢低,所以從建春門到永通門,再到長夏門一帶,居民不多,路寬人稀,廣種桃李林。「東城桃李」向來是洛陽八小景之一。迎客苑的東側原來是一片李樹林,因此迎客苑東側的路一直叫作西李路,即使李樹已經被砍伐,變成了人家,稱呼卻沒有改回。

    王十眼睛一亮,見白衣人如野獸般忽然撲向正屋,用力扶起楊黯就往窗口推:「走啊!」

    楊黯將頭探出窗外,拿掉叉竿,手腳仍然綿軟,半天用不上力氣爬出,王十卻等不及,用力推他屁股,將他頂出去。隔扇落下,砸在楊黯身上,半截身子卡在抹頭之上。王十一拳打破已經破爛的格心,又踹了一腳抹頭,卡嚓將梨木的窗稜踢得粉碎,抬起楊黯雙腿向外順去。

    「啊……?」一聲長音滑在空中,如驚似懼,楊黯就消失在眼前。

    王十百忙中回頭,見白衣人居然旋風般殺回到院中,圓球一樣的大頭正緩緩轉向自己,想來大鬍子已經凶多吉少,心中驚懼,彎腰縱身一躍,撞破餘下的窗稜,躥出窗子,身子還未下墜,只覺得後背一寒。念頭一閃,猜想那白衣人應該已經趕到近前,隨即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落往虛空。

    王十重重摔在地上,卻不敢呻吟出聲,他剛剛緩緩爬起,嘴巴已經被人摀住。轉頭正看到楊黯蹲在一側,食指比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卻是楊黯摔下之後,筋骨酸麻反而因痛楚減弱許多,因此機警地先一步躲在牆根。

    貼著牆根是洛陽城裡戶戶都環有的溝渠。這溝渠平時用於排水,也是廂軍們打掃街道時的垃圾場,更是窮苦閒漢們的居所。溝渠有深有淺,全城勾連,四通八達,通著護城河和洛河伊河,據說更有不可知處,可以直達前朝深埋地下的帝宮。

    西柳路這側的溝渠本是條小河,深約二尺半,寬約丈許,天干積旱,早就沒有水了。如今河床乾裂,踏足綿軟。王十和楊黯蹲在其中,仰頭向上望去,白衣人正站在窗前,去地有一人高度,背後透著血色紅光,來來回回地走,越走越急,卻不知彎腰鑽出。

    楊黯滿心狐疑:「奇怪!這廝究竟是目力不佳還是腿腳僵直,不會彎腰?」思忖之間,王十輕輕點點他的手背,四指握拳,拇指指向一側。

    楊黯微微點頭,兩人也不敢直身,趴在地上,手腳並用,靜悄悄地向南爬去。

    一直爬到第二進廊院的東側門,從門前的石板橋爬過去,兩人才敢直身,回頭看不到有人追來,舌欲苑的位置,火光越來越盛。

    「往哪裡走?」楊黯問。

    「回城報信。」王十回答得毫不猶豫。

    想到這一夜的離奇經歷,楊黯苦笑:「死人復活這種事,那些大人們會信麼?」

    「你傻啊,說什麼死人復活?我們只是遇到那個白紗纏頭的怪人,看到他殺了許多人,滿地是血,但是我們不認識他,也從來沒看到過什麼死人!」

    這樣也行?楊黯轉念細想,果然只有這樣說,才能不把自己牽連進去。至於死那麼多人怎麼辦,反正有大人們操心,與自己何干。

    王十左顧右盼,面上微有惶悸:「我到是擔心大鬍子說的那個夜能視物的神射對頭,黑夜之中不管埋伏在哪裡都是威脅!」

    楊黯果決地道:「這個到不用擔心。一,不知道大鬍子說的是真是假;二,就算是真的,這什麼神射為什麼要殺我們?除非他和那些屍體是一夥的。不過他要是和那些屍體是一夥的,大鬍子就不會被暗算了。這樣說起來……」楊黯沉吟著:「……似乎到是回城把握大些。畢竟這裡離城牆不過里許,迎賓驛門前的動靜,在城牆之上就能看得到!這種情況下,沒人能夠再公開下手。」

    兩人議定,在溝渠中一路狂奔,臨近急遞鋪,一躍而上,從後院熟門熟路地牽出瘦馬,一人一匹拐向大道。回城必要經過迎賓驛正門之前,兩人存了小心,張望片刻,見毫無動靜,這才打馬急行。

    靜夜之中,馬蹄得得,聲音格外清晰,聽得兩人心驚膽顫,短短一段路程,已經汗流浹背。夜黑濃稠,人輕馬快,十步一隔高桿上的燈籠微火不斷地出現過去,出現再過去,恍如永無止境。道路兩邊的店舖人家,戶戶窗關扉合,迎賓驛的紅漆大門緊閉,門前牌樓高聳,空無一人。

    王十和楊黯緊伏馬身,衝過門前,卻是白白擔心,什麼也沒發生。

    兩人剛剛放鬆心情,眼前一亮,忽然光明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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