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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二七節 五歲生日 文 / 文昌君

    雖然我不喜歡,我卻不能阻止爹爹和娘叫我阿蕪。

    從那天之後,他們就開始慢慢地叫我阿蕪。

    我就想是從來沒有聽到一樣,聽見他們叫了阿蕪,我連頭也不扭一下。開始爹娘尚有幾分耐心,一次叫不靈,會反覆多叫幾次。後來見我總是不應,爹將手中的酒杯在桌子上一頓,拂袖出去了。

    娘忙追了上去,拉著爹的衣袖溫聲說道:「你放心吧,我慢慢教她就是。」說著看了看坐在另一邊的我,又伸手去拍了拍爹爹的背。

    是了,從娘說我沒有名字,不再向他們叫爹娘的那天起,我就不再跟爹娘一桌吃飯了。爹娘和燕鶯坐在廳中的大桌上,而我,則坐在大廳角落裡,一張小小的桌子旁。

    娘勸走了爹,開始叫我,阿蕪。

    我不動也不回答,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娘又叫我,阿蕪。

    娘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似乎我一直不答應,她就要一直叫一樣。

    也不知道娘這樣叫了我幾天,終於有一天,娘伸手將我面前的小碗一把打在了地上。

    我抬起頭看見了娘,娘的眼神像是憤怒又像是高興的樣子:「你終於聽見了!」

    可是這種方法對我,究竟是可一而不可再的。

    第二次娘再將我的碗打落的時候,我還是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只是眼前沒有了碗,我只好去看桌子。

    然後,桌子也被掀翻了,還重重地碰到了我的腿。

    上來勸解的老阿姆也被娘推在了一邊,娘只是在我頭頂叫我,阿蕪。

    我抖了抖衣衫上的飯粒站起身來走開。那時候的我太小太矮,只要我不是抬起頭,娘是看不到我的臉的。

    我聽見娘氣得發抖的聲音在我背後怒喝:阿蕪,你聾了。

    我沒有聾,因為我不是阿蕪。

    可是我也沒有回頭去看一眼娘,我知道,看了,就等於答應了。

    固執的結果是我整個人被提了回去,然後娘的兩隻眼睛還是那樣瞪著我,叫我阿蕪,阿蕪。

    不想聽別人說你不願聽的話很難,因為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想聽別人說一句話別人不願說的話也很難,因為嘴巴長在別人身上。

    僵持到最後,我又被娘打翻在地上。

    娘似乎被我氣得精疲力竭,她氣呼呼地瞪著我,說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人來。」

    這一次我摔得很疼,坐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後來我身上不疼了,可是我還是坐在那裡。

    我不知道自己默默地坐在地上有什麼意義,或許是在與娘僵持,或許只是單純地不知道幹什麼吧。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甜美的聲音,含著天真的笑意喊道:阿蕪。

    我慢慢抬起了頭,我知道,是燕鶯來了。我對著她低聲道:燕鶯。

    我終於對阿蕪這個名字做出了回應,收到的卻是娘重重的一巴掌,娘怒氣沖沖卻又不無得意地說道:我以為你是個聾子!我以為你是個啞巴!

    然後娘俯身抱起了燕鶯,輕輕摸著她的小臉說道:「鶯兒最乖,她叫阿蕪,鶯兒記住了!」

    燕鶯在娘的懷裡點了點頭,然後娘抱著燕鶯離去。

    幼小的燕鶯趴在娘的肩膀上,甜甜地笑著喊我:阿蕪,跟我一起玩。

    我看著娘的背影說道:我不叫阿蕪。

    然後,我就起身跑開了。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不但對阿蕪這兩個字完全沒有反應,對爹爹和娘的其他話,也都沒有了反應。就像娘說的那樣,我好像變成了聾子,變成了啞巴。

    改變的還有我的衣著裝束,以前,我跟燕鶯總是穿著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顏色總不如燕鶯的鮮艷罷了,然而那段時間開始,我卻開始被穿上了爹那樣的粗布衣裳,且都是暗色的粗布。

    我生活的無比沉默,與此相差甚大的,就是爹娘和燕鶯,他們每天聚在一起,有說有笑,跟平常沒有兩樣,我就在他們的笑語聲中,愈發地沉默下去,甚而我將自己吃飯的地方換到了院子裡,後廚房,爹娘也從未說過一聲什麼。

    娘開始會問那個整日跟著我的丫鬟,阿蕪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比如,爹,娘,燕鶯……

    丫鬟總是搖頭,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她什麼都沒說過。

    問得次數多了,娘連問也不問了,到最後,甚至那個整天跟著我的丫鬟,也不見了蹤影。

    於是我與那座將軍府的關係,就變成了一日兩餐,一間廂房。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我五歲的那一天。

    我之所以知道我五歲了,是因為那天將軍府上下都喜氣洋洋,人人都在忙著為燕鶯慶生日。人人都說著一句話,須利燕鶯五歲了。

    而在這之前,每年的生日,好像爹娘都是將我們兩個人單獨領到一間屋裡,給我們做了好吃的,告訴我們,你們今天三歲了,你們今天四歲了……然後爹娘將我單獨留在房間裡,帶著打扮得粉妝玉琢的燕鶯出去。

    其實我五歲的生日跟往年,於我而言也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少了一套新衣,少了一些好的吃食。我記得每年燕鶯生日,桌上都會有一盞羊乳酥酪的,

    據爹爹說那是宮中御賜,因為燕鶯喜歡吃。

    皇上對須利燕鶯的寵愛,幾乎大迎人人皆知。

    可是有一件事,卻只有爹娘燕鶯和我知道,那就是,我也是須利隆的女兒,是燕鶯的姐姐這件事。

    我之所以想明白了這件事,是在我五歲後不久的一天,我無意間看到爹爹手下的侍衛,將從小帶我長大的老阿姆和總是跟著我的那個丫鬟帶走了。從那以後,我也再沒有見過她們了。

    隔三差五去廂房照管我的,是一個不認識的阿姆。

    她管我叫阿蕪,她給我做了爹爹常穿的那種顏色的粗布衣裳,教我怎樣梳了髮髻用布條綁起。

    而絕大多數的時間,是沒有人會管我的。

    我在府中那些不常有人的地方呆上一天,有時候從後門出去外面走走。我們生活的地方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馬,我能看到的那些,都是帶著烙印的,那是爹爹統率的軍營裡,日常操練的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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