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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文 / 衣十一

    卓印清不置可否,執著油紙傘的手未再向前,傘面卻持續向著俞雲雙的頭頂傾斜,將直直墜在她身上的雨珠盡數擋了下來。

    俞雲雙仰起頭來看向自己的上方,面露無奈之色。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俞雲雙的坐騎不耐煩地仰頭嘶鳴了一聲,驀地抖了抖頸背上的鬃毛。一時間水珠四濺,俞雲雙與卓印清因著油紙傘的遮擋倖免於難,倒是佇立在一旁看熱鬧的裴珩爆發出一聲慘叫,牽著馬動作敏捷地向後退了幾步,只是為時已晚。

    裴珩伸手擰了一把衣袖上的水,衝著俞雲雙的馬揚了揚手中的馬鞭以示威脅。

    栗色汗血寶馬不屑地噴了一個響鼻。

    弧線精緻的眼尾彎了彎,卓印清手中扶著油紙傘,對著俞雲雙道:「如今的雨勢太大,二位這般淋著也不是個辦法,再向前走兩步有一個酒樓,我們不若去那裡先行避雨,待到雨勢小一些了,再繼續趕路也不遲。」

    裴珩雖然已經濕透了,但是另外兩人因著有油紙傘的遮擋,俞雲雙還算乾爽,而那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且身份不明的年輕公子身上的衣服也只濕了一半,自然不好讓兩人陪著自己一同淋個徹底,遂一面哆嗦著一面贊同道:「也好,這種雨一般來得快走得也快,即便不避雨,能找個地方讓我暖和一會兒也是好的。」

    卓印清口中所說的酒樓確實很近,三人將馬交給了候在門口的店小二,一步一個濕腳印邁入酒樓時,酒樓的掌櫃立刻迎了上來,在三人的面上逡巡了一圈,一眼便在狼狽不堪的三人中認出了老常客裴珩,笑容可掬道:「裴大人,您三位是來喝酒的,還是避雨的?」

    裴珩用衣袖囫圇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開口道:「既喝酒也避雨,我們去二樓的廂房。你先將店裡的陳年竹葉青上一壺來,再給我們的間裡面上個熏籠,越暖和的越好。」

    酒樓的掌櫃聞言面露難色。

    裴珩說完了話正打算領著俞雲雙與卓印清兩人向酒樓的二樓走,回過頭來瞅見他的神色,問道:「怎的了?可是沒酒了?」

    「我們是酒樓,這酒裴大人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掌櫃哭笑不得道,「但是現在處暑剛至,店裡面還沒來得及備取暖的熏籠……」

    裴珩原本還揚起的唇角倏然垮了一下來,那表情就像是又被人重新潑了一桶冷水一般。

    卓印清從旁開口道:「既然沒有熏籠,不知掌櫃的這裡可有炭盆?」

    「炭盆倒是有一個。」掌櫃匆忙道,「三位若是不嫌棄,小的這便將炭盆給您送上去。」

    裴珩的眼睛一亮,叮囑掌櫃道:「去罷去罷,炭火一定要多放一些。」

    那掌櫃躬身行了一禮退下,沒了他在風口處擋風,裴珩忍不住又打了個激靈,開口催促身後的俞雲雙與卓印清道:「我們還是莫要杵在這裡了,二樓是密閉的,總歸會比這裡暖和一些。」

    俞雲雙卻立在原地未動,微微揚了揚白皙的下頜,壓低聲音問向裴珩道:「大廳那頭坐著的五個人裡面,可有你識得的?」

    裴珩順著俞雲雙方才下頜所指的方向看去,因著大廳裡的避雨的人著實太多,乍一眼望去便是一群一群垂著頭交談的後腦勺,也分不清誰是誰,便只能搖了搖頭答道:「看不清,怎的了?」

    俞雲雙做了個繼續上樓的手勢:「倒也沒怎麼,就是剛剛我們一進大廳,我便覺得他們看我們的視線有些古怪。」

    「我們仨都被暴雨打成了落湯雞,這幅模樣自然古怪了些。」裴珩嘿嘿道,「若是我認識的人,看到我進來肯定會過來打招呼,哪裡會悶到現在?」

    俞雲雙轉念一想確實如此,便點了點頭,隨著兩人一同進了二樓的間。

    酒樓的掌櫃不愧是在皇城根下做生意的,眼力見兒一等一得好,想必也看出了與裴珩同行的二人氣度非比尋常,自然不敢怠慢。三人剛坐下沒一會兒的功夫,陳年的竹葉青酒便與熱氣騰騰的炭盆一同端了上來。

    裴珩蹭地從間中的椅子上起身,撲向那盆炭火的時候自己的左腳卻被右腳給絆了一下,若不是俞雲雙眼疾手快揪住他的領子,他險些臉朝下直直栽在炭盆裡。

    俞雲雙斜睨了他一眼,將盛著炭火的盆子向著卓印清的方向踢了踢,對著裴珩道:「炭火盆子不比熏籠,撞上去皮都給你烤焦一層。你若真的凍得難受,便去盆邊上蹲著,莫要如此冒失。」

    裴珩縮著脖子訕訕一笑,雖然沒真的蹲下,但還是搬著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卓印清的旁邊,對著他咧嘴呲牙一樂。如此僵硬的表情配著他凍得發青的面容,倒有幾分說不出的味道。

    卓印清捂著嘴偏過頭去低咳了一聲,線條精緻的眉眼中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兩個人一個濕了半邊,一個渾身濕透,擠在一起烤火倒也相映成趣。

    俞雲雙執起酒壺斟了三盞清酒,先遞了一杯給裴珩,在將酒盞推向卓印清的時候,蔥白的指尖卻是一頓,開口歉意道:「方纔只想著喝酒可以驅寒,卻忘記問卓主簿的身體是否可以飲酒?」

    「少飲一些還是無礙的。」卓印清笑意潤朗道。

    「卓主簿?」裴珩已然將自己手中的酒水飲盡,側過臉來看著卓印清詫異道,「原來你便是大理寺的卓主簿?」

    「正是下官。」卓印清頷首。

    裴珩立刻瞪大了那雙黑白分明地桃花眼,將卓印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喜悅道:「久仰大名,在下裴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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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裴校尉,幸會。」卓印清動作閒地舉了舉自己手中的酒盞。

    卓印清敬酒之時杯盞舉得極低,面上的表情十分誠摯,溫有禮的模樣配上俊逸的面容,倒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

    裴珩匆忙將手中的酒盞重新滿上,與他碰杯之後,仰起頭來一飲而盡,對著他道:「卓主簿意思意思便可以了。」

    卓印清卻也將盞中酒水飲盡,酒盞的底部與木案輕碰間,執著酒盅的修長手指依然慘白,清俊的臉上卻終於染了些血色,讓他看起來與健朗之人無異。

    裴珩爽快一笑,端起酒壺正要為二人重新斟滿,卻被俞雲雙按住了壺頂將它釘在了桌上。

    「我們是來避雨取暖的,暖和過來便好,莫要貪杯。」

    裴珩明白俞雲雙這是在提醒他卓印清不宜多喝,便也沒再提喝酒的事情,彎下腰去將手放到炭火盆子上烤了烤,抬起眼簾看向俞雲雙道:「你坐得那麼遠,不冷麼?」

    俞雲雙奇怪道:「我又沒怎麼淋雨,怎麼會冷?」

    卓印清卻不贊同道:「即便未淋濕,秋衫單薄,到底是擋不住風的。」

    俞雲雙搖了搖頭:「本宮坐在這裡也能感覺到炭火,你們兩個還是趁著此刻快些將身上的衣衫烤乾罷,一個兩個明天莫要都病了,本宮就謝天謝地了。」

    俞雲雙與裴珩說前一句話時的自稱還是「我」,輪到了回答卓印清的話時便變成了「本宮」,這親疏轉換倒是十分自如。

    卓印清無奈地笑了笑,倒也沒再強求,彎下腰去與裴珩湊成了一堆,兩雙手一人佔了炭盆的一邊兒。裴珩翻面的時候他便也跟著翻面,烤袖子的時候便互相幫忙執著彼此的袖口,如此你烤來我烤去,倒也十分融洽。

    窗外的雨勢雖然減緩了些許,卻並沒有停。雨珠子砸在酒樓木製鏤雕的窗欞上,淅淅瀝瀝的聲音並不舒緩,卻總讓人覺得昏昏欲睡。俞雲雙百無聊賴地在桌旁托腮看著兩人翻來滾去地烤,上下眼皮剛開始打戰,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而後停到了自己的門口。

    「裴大人?」方纔那掌櫃隔著廂房門,開口小聲喚道。

    因著他的聲音十分小,又被雨聲與炭火辟辟啪啪燃燒的聲音所掩蓋,裴珩沒有聽到,倒是卓印清拽著裴珩的袖子抬起頭來,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扯了裴珩的袖子一下,開口道:「門外似是有人喚你。」

    裴珩怔了怔,而後揚聲道:「進來。」

    間的門被人從外推開,果然是酒樓的掌櫃手中拎著一個食盒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

    裴珩烤火烤得開心,倒也沒注意他的模樣,頭也不抬問道:「怎麼了?」

    掌櫃卻手舉著食盒徑直跪了下去:「方纔大廳裡的江閒公子見三位只要了酒,沒有點下酒菜,便叫了幾樣下酒菜讓小的送上來。還特地囑咐小的向無雙姑娘傳個話,說著托盤之中有個薄禮,是江閒公子特意為無雙姑娘備的。」

    無雙二字,是俞雲雙的封號,這世上除了她,沒人敢再叫這個名字。掌櫃口中既然提了這兩個字,雖然沒有點破,但只怕無論是此刻在場的人,還是大廳中的江閒公子,都已經知曉俞雲雙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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