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速溶咖啡
燕妮推開展館的玻璃門，險些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只聽那人飽含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抬頭一看，竟然是戴志勇，便不知不覺地兩腮發燙起來。自從那天在展廳邂逅，這些天來，戴志勇的形象一直在燕妮的腦海裡閃現。那英俊硬朗的臉龐，那甜甜顯現的酒窩，還有那筆挺瀟灑的身板，甚至連他那大陸國語硬硬的發音，都能讓她思緒游離，心跳加速。
前幾天雜誌社的編輯葉先生通知她，她的那幾張相片都已經被人買走了，承辦展覽的展館請她方便的時候去簽幾個件，順便把那些錢領走。昨晚柯俊逸去參加安達裡加外交部舉辦的一個酒會，本來主辦方也邀請燕妮的，卻被她以身體不適回絕了。柯俊逸直到凌晨才回寓所，如今還在做著他的美夢呢。
燕妮夜裡沒睡好，乾脆起了個早，也不驚動柯俊逸，獨自在使館附近的公園裡慢跑了幾圈，回去洗了個澡，準備上午去展館把那幾個件簽了，再去做個美容，沒想到在展館門口竟然撞見了戴志勇。
「戴先生，怎麼是您？」燕妮提了提肩膀上的相機和挎包，紅著臉靦腆地問。
「真巧，柯夫人，我們又見面了。」戴志勇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酒窩，笑呵呵地說。
「是啊，這世界真小，您怎麼在這兒？戴先生。」
「額，我們老闆那天買了幾張展品，叫我過來取一下。」戴志勇揚了揚手裡的信封，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照片說：「你知道哪裡有裱裝的店嗎？我也買了一張。」
燕妮見戴志勇抽出來的是自己標題為《含蓄》的自拍像，便驚喜地說：「您把它買下啦？」
「我偷的，哈哈哈。」戴志勇的笑聲讓燕妮更加感到不好意思，「你真美！啊啊，我的意思是說你的照片拍得很美，不過說實話，你本人也很好看。」
「……」燕妮沉默地望著戴志勇，表情甚是尷尬。
「請別介意，開個玩笑，雖說我是個門外漢，可你的這張照片拍得卻很有感染力，即使在構圖上只是一個抽像的造型，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你本人，非常富有魅力。」戴志勇見自己的話，讓燕妮有些不知所措，連忙解嘲地笑了笑，「柯夫人，你那天不是說我們之間不要見外嗎？怎麼還是您啊您的？叫我志勇吧，這樣聽起來舒服。」
「呵呵，不好意思，志勇，那你也別叫我柯夫人了。」
「ok，ok，燕妮，你這是要進去……」
「我進去簽幾個件。」燕妮淺笑著說：「對了，志勇，你不是要裝裱這幾張照片，等我一會兒，我知道有家照相館裝裱得不錯，他們會完全按照藝術家的要求去裝裱照片，而且你什麼錢都不用花。」
「這麼好的事，我怎麼能拒絕呢？不過，我上午公司裡還有點事，這……」戴志勇一臉的糾結，「我怕時間來不及。」
「這樣吧，志勇，你把信封給我，我拿去裝裱好了再送到你公司去。」燕妮接過信封，微笑著說。
「那太謝謝你了，燕妮，不過，還是不好意思勞駕你了，約個時間，我請你喝咖啡，順便把照片裝裱好帶給我。」
把信封遞給了燕妮，而後一臉認真地對她說。
「不客氣，志勇，這樣好了，過兩天我要到南部的海濱采風去，那天中午我會在火車站對面的咖啡館裡，你到那兒拿吧。」
「好的，那就一言為定，兩天後中午十二點，我們不見不散。」
「ok，志勇，就這麼定了。」
「嘿嘿，那我先走了，再見，燕妮。」
「嗯，拜拜！」……
兩天以後的中午，戴志勇坐著郭傑明的車提前到了火車站，一路上，難免又被遲加豪挪揄了一番，只是他不再說什麼。下了車，戴志勇攤開手，微笑著朝駕坐上的遲加豪聳了聳肩，然後轉身向車站對面的咖啡館走去。
每年的十二、一、二月份，是安達裡加最溫暖的季節，過了這個時候，就會進入雨季，為整個安達裡加島儲存了幾乎是一年的水資源。待雨季過後，便是長達半年的旱季，持續的晴好天氣和充足的陽光，再加上儲存的雨水，便為下半年開始的棉花種植季，提供了優厚的氣象自然保障。與北半球其他的產棉區不同，安達裡加的棉花收割季節，正是每年的頭兩個月。
也就在這個時候，安達裡加首都納威以及周圍地區的勞動力紛紛湧向中南部的棉花種植園收割棉花，而納威城裡的許多從事棉花收購和貿易的商人，也對那裡是趨之若鶩，各種車輛和客貨列車頻繁穿梭於連接納威港和那些棉花種植園的公路、鐵路上。而安達裡加島周邊沿海的大小沙灘，從世界各地（主要是歐美）紛至沓來在這裡過冬的遊客，卻開始踏上了歸程。因此，納威火車站裡是人滿為患，擁擠不堪，而位於火車站對面的咖啡館裡也早已是座無虛席了。
戴志勇無奈之下要了兩杯速溶咖啡，靠著咖啡館外面的廣告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待著燕妮。
當火車站廣場上的那口大鐘敲響十二時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停靠在了咖啡館的門口，燕妮從車上匆匆下來，朝戴志勇揮了揮手。
「你很準時啊，燕妮，真是太麻煩你了。」戴志勇連忙迎了上去，把手裡的咖啡遞給她，抱歉地說：「這裡人太多了，找不到空的位子，給你，將就著喝吧，下次我再正式地請你。」
「沒事兒，謝謝。」燕妮接過咖啡，示意司機把後車廂打開，對戴志勇莞
爾一笑，說：「真不好意思，志勇，我只是有些害怕人多的地方。」
「是嗎？那一定是廣場恐懼症，據說這是因為害怕交際的緣故。」
「也許吧，哦，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志勇，裝裱好的照片在的士的後備箱裡，你就讓司機給你送回去吧，我得走了，好好欣賞照片吧。」
「嗯，我會的，一路小心，等你回來我們再聯繫。」
「好的，拜拜。」
「拜拜。」戴志勇望著燕妮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對面的人流中，然後示意司機關上後備箱，他自己就坐上了出租車，卻發現座位上有一頂紅色太陽帽和一份南部度假海灘的住宿指南，上面有幾個酒店被用記號筆做了記號。
「先生，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司機鎖好後備箱，坐進車裡，回頭問道。
戴志勇告訴了他「環亞商貿」的地址，然後拿起那頂帽子問：「請問，這是不是剛才那位女士落下的。」
「對，沒錯，正是剛才那位夫人的，我看她上車的時候還戴著的。」
「ok，那就由我來還給她吧，她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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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妮踏上海濱的沙灘時，才發覺自己的遮陽帽不見了。她無奈地甩甩頭，從包裡取出太陽鏡戴上，然後舉起相機在海灘上一路拍攝起來。直到過了中午，燕妮才到了自己預定的酒店。這時，她遠遠地看見酒店門口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舉起相機，變動著焦距，出現在顯示屏上的竟然是戴志勇，而且他的手裡，正拿著自己丟失的那頂遮陽帽。
燕妮的心臟一陣地狂跳，臉頰頓時緋紅起來。她沒想到戴志勇會為了這頂遮陽帽一路追到南部來，莫非——他也……燕妮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此時她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起來，心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似得。戴志勇的出現，他的目的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可是，可是我能嗎？燕妮在心裡不停地問著自己。
「你的太陽帽落在車上了，這裡的陽光很刺眼，會把你的臉曬黑的。」戴志勇看見燕妮，興奮地跑了過來。
「你怎麼會找到我的？」燕妮悻悻地看著戴志勇，輕聲低問：「這麼大老遠地跑過來，就為了給我送一頂帽子嗎？」
「也不全是，我想……也想呼吸一下海邊鹹鹹的空氣，感受一下春天的陽光。」戴志勇把帽子戴在燕妮的頭上，然後攤開雙手，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嗯……多麼熟悉的氣味，我好久沒聞到家鄉的氣息了。」
「怎麼？志勇，你的家鄉也在海邊嗎？」燕妮好奇地問。
「是啊，我的家鄉就在大陸東南沿海，與你們台灣是隔海相望，那裡有很多人也和你們講一樣的閩南話，那裡的海灘也有著這種濃濃的鹹味，讓人感覺特別親切。」戴志勇睜開眼睛，滿含深情地望著燕妮，嘴角依然是那對甜甜的酒窩。
安達裡加島南部有著成片的棉花種植園，一些綠樹環繞的歐式建築，零星點綴其間，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英格蘭的某處莊園之中。最南端的格蘭特灣處於亞熱帶和熱帶的交界處，高大的棕櫚樹隨處可見，遊客稀少的海灣內顯得異常的幽靜，遠處清澈、蔚藍的海水盡收眼底。
海浪不時拍打著空曠的沙灘，沖刷著沙灘上那一望無際的粉白色沙子。遠處的海港內停泊著大大小小的遊艇，隨著大海的波濤在不停地起伏著，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耀眼。
燕妮提著鞋子，赤腳徜徉於細軟的海灘邊，任憑清涼的海水輕拍著她那雙白皙精緻的腳板上。不遠處，戴志勇拾起一顆貝殼，彎著身子振臂扔向了海面。貝殼在海面上漂浮了好久，才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以前我常常會一個人在旅遊淡季的時候來到這裡，租一條帆船駛到遠離海岸的地方，靜靜地躺在甲板上，仰望著成群的海鷗在天空中盤旋，一切城市的喧囂和煩惱都會在搖籃曲一樣的濤聲中消失殆盡。」燕妮放下鞋子，迎著大海張開了雙臂，仰著脖子，讓陽光照射到她那凝脂般粉紅色的臉龐上。
戴志勇側望著燕妮那屏聲靜氣的神情，那條粉紅色連衣裙在海風中更貼緊了她的身體，使她顯得有些單薄和嬌小，卻也是凹凸有致，風韻十足，讓戴志勇不禁油然而生起一股愛惜和衝動。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自己下手的時候，他必須要讓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自然和水到渠成，否則的話，將會是前功盡棄。於是，他慢慢坐到了燕妮身後的沙灘上，兩眼凝望著大海，雙手向後支撐著沙灘，也閉目無言，好像是和她一起陶醉在她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一陣異樣的寂靜，讓燕妮感到有些不適。她不禁睜開眼睛，摘下太陽鏡，四顧張望，見戴志勇正坐在自己的身後，無聲地仰望著她。明媚的陽光照在他那張稜角分明的俊臉上，一對酒窩若隱若現，那副無框墨鏡架在他高聳筆挺的鼻樑上，顯得酷勁十足；上身那件淺藍色的t恤被他那發達的肌肉撐得緊繃繃的，再加上那條洗的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和足上的白底藍條運動鞋，更使他渾身透著一種健美的力量和青春的氣息。
隔著墨鏡，燕妮不知道戴志勇此刻的眼睛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但她此刻覺得自己像是被使勁地電了一下，一股熱流湧上了心頭，白皙俏麗的瓜子臉上瞬間像喝醉了酒似得通紅通紅，狂跳的心彷彿就要從她的嗓子眼裡蹦出來一樣。現在的感覺，就像她自己剛剛上初中那會兒，第一眼見到學校裡那位被女生們稱為「校草」「王子」的富家子弟。這種感覺，自從自己嫁給柯俊逸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無可否認，燕妮在第一次見到柯俊逸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那時他才三十多歲，真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滿懷抱負的「外交之星」。那一年多的時間裡，柯俊逸不僅使燕妮從
從一個情竇初開，清純得像一杯白開水一樣的豆蔻少女成為了人人艷羨的緋聞女人，而且也讓燕妮品嚐到了成熟男性的魅力和激情，這讓她在以後近十年的漂泊中，產生了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
不過從李燕妮變成了「柯李燕妮」或者「柯夫人」以後的五年時間裡，燕妮心底珍藏著、多年來時常能讓她在靜夜裡輾轉反側的那種感覺卻沒有了，尤其當她得知自己這輩子有可能不會有做母親的機會時，她的心頭曾經閃過一絲哀怨，甚至可以說是悲壯。她是那麼期待與柯俊逸的重逢，也對自己的婚姻給予了所有的情感與厚望。除了努力去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外，燕妮也在刻意地、盡心盡力地去維護丈夫頭上的那個光環，維護他的榮譽和尊嚴。
然而隨著柯俊逸年紀漸「知天命」，也許還有他那個「民國」在國際上外交空間的縮水給他造成的打擊，這幾年他們夫妻倆床笫間的生活，越來越像是一種外交儀式，千篇一律，溫情有加但激情早已蕩然無存。可眼前的這個看起來肯定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大陸青年，卻讓燕妮瞬間產生了那種久違的感覺。
從北端的首都追到最南端的海濱沙灘，戴志勇的意圖已是再明顯不過了。可是——燕妮的心開始有些發痛，像一隻無形的手在揪著它——我能邁出這一步嗎？想到這裡，燕妮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一顆淚珠正沿著自己的臉頰往下滑落。她連忙摘下太陽鏡，用手輕輕抹去那顆淚珠。
「怎麼啦？燕妮，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雕塑一般的戴志勇終於開口說話了，「今天你是不是也想去租條船，而被我的到來打亂了？沒事的，我可以趕下一班的火車回納威去，不用太在意我就是了。」
「說什麼呢？我剛才是被風刮得，不關你什麼事。」燕妮連忙蹲了下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輕柔地對戴志勇說：「志勇，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從納威那麼遠趕過來，我會為了自己的私念而把你趕走嗎？」
「我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回去也不要緊的。」戴志勇也摘下墨鏡，沖燕妮頑皮地笑了笑。
「那你說，你到這裡來是什麼目的？真的達到了嗎？」燕妮的笑容凝固了，她雙眸直盯著戴志勇，滿臉的疑惑和憂鬱。
「哈哈哈，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用那麼嚴肅吧。」戴志勇坐直了身子，神情鬆弛地看著燕妮，正色地對她說：「說實話，我是為你來的，既是來給你送帽子，也是想看看照片外的你到底是什麼樣子？」
「是嗎？那你看到了，我就是個不善交際，性格沉悶的女人，喜歡獨處，不願意別人打攪我的寧靜。」燕妮苦笑了一下，準備站起身來，卻被戴志勇一把拉住了她那纖細的手臂，整個人失去了重心，歪倒在他的懷裡，「不要，志勇，不要這樣，不要把我當成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我愛我的家庭，我愛我的丈夫，我……」
燕妮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的嘴已經被堵上了，被戴志勇那兩片性感且厚實嘴唇堵得嚴嚴實實，根本發不出聲音來，唯有鼻孔裡的氣息變得粗重起來。燕妮本來就是個嬌小的女人，倒在一米八幾的戴志勇的懷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想掙扎著坐起來，可渾身軟綿綿的，根本就使不上勁，整張臉紅得像發了高燒一樣燙得難受。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卻有個急切的聲音在叫著：不要起來，不要起來，這不正是你這段時間以來所暗暗期盼的嗎？
是啊！自從見到戴志勇的第一眼起，燕妮的腦海裡就不斷地想像著自己躺在他的懷抱裡情景，她為自己有著這樣的念頭而羞愧不已，可偏偏又無法擺脫。甚至躺在柯俊逸那已經開始鬆弛的懷抱裡，她都會把他想像成為那個讓自己看一眼就無法忘懷的男人。開始時的驚慌失措和羞愧排斥，使得燕妮的身體顯得有些僵硬。不過在戴志勇輕柔的撫慰和緩緩地親吻下，燕妮開始鬆弛了下來，氣息也慢慢變得均勻起來。
戴志勇的嘴唇在她粉嫩的臉頰上緩緩地移動著，並用手輕輕撥弄著她那染成金黃色的髮絲，然後深情地凝視著她那雙迷人的雙眸，由衷地讚歎道：「燕妮，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嗎？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讓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你。」戴志勇嘴裡說著這些話，可他的心好像被誰揪了一下，有一種說不出的痛：伊如，如果眼前的她是你，那該是多好啊！你現在在哪裡？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你是否也像我這樣牽掛你一樣想起我呢？
「志勇，謝謝你對我的謬讚。」燕妮靠在戴志勇的胸前，兩行熱淚慢慢滑落了下來，她愁楚地望著遠處的大海，低聲地說：「這不公平，我不能，我是個結了婚的女人，這對你不公平。」然後她又仰臉望著戴志勇，認真地問：「志勇，你結過婚嗎？你曾經愛過別的女孩子嗎？我對你什麼都不瞭解，我怎麼能接受你這樣的愛呢？」
戴志勇微微一笑，扶著燕妮站了起來，然後他也從沙灘上站起身來，拍了拍牛仔褲上的沙子，拿起燕妮的鞋子遞到她的手上，動情地說：「燕妮，你不是說喜歡租條帆船漂浮在海上吧？來，我們去租條船，你帶我到海那邊去，我把我過去的一切都告訴你，好嗎？」
燕妮淺淺地一笑，點了點頭，兩個人手拉著手，一起向遠處的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