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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蹉跎歲月 文 / 手中無劍 非包月作品

    我的祖父就是這間石庫門的主人,六十年前,他和我的祖母在這裡開了一家裁縫鋪,在這附近一帶也是小有名氣。日本人佔領上海以前,閘北這裡就住著很多日本浪人,他們走私販煙,肆意妄為,根本不把我們中國人放在眼裡。上海淪陷以後,那些日本人更是飛揚跋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有一個日本浪人看上了我家這座石庫門,就故意找我祖父的茬,說他做壞了日本女人的一件旗袍,興師動眾地找上了門來。我祖父是個剛直的人,自然與他們論理,卻慘遭殺害,我的祖母也慘遭姦殺,幸好我父親在南京讀書,才躲過了劫難。

    我父親在南京讀中學時就加入了gc黨組織,得知父母慘遭殺害,悲痛欲絕,就和幾個同學離開南京投奔延安,後來,他與我母親在抗大認識並結婚,五十年前,我出生在延安寶塔山下的一座窯洞裡,我媽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夏安安」。我父親當時在山西抗日前線,我母親就把我托付給了延安保育院,她自己也受組織委派去西安開展地下工作。

    後來我們保育院跟隨著中央崑崙縱隊轉移,從延安一直走到了西柏坡。在那裡,我才第一次見到了我的父親,他已經是四野首長的一名警備連長。從他那裡才知道了我母親已經於幾年前,由於叛徒出賣而在西安就義了。此後一直到解放,我父親跟著四野首長從東北打到了海南島。

    五十年代中期,我父親回到了上海老家,那時他已經再婚了,我的繼母是一名醫院的護士。他們住進了這座房子以後,一直沒有孩子,就把我從北京接了回來。我父親是南京軍區總部的一位作戰參謀,我的繼母成了軍區總部醫院的一位護士長。那時候我才十六歲,沒多久就被我父親踢著屁股趕到了海軍東海艦隊,當了一名通訊兵。da躍進時期,我給自己取了現在這個名字。

    和我父親同時從四野警衛處調到南京軍區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老戰友方祥伯伯。從我父親當四野首長的警備連長開始,方伯伯就是我父親的指導員,兩個人一直搭檔到了海南島。抗美援朝開始以後,我父親和方伯伯強烈要求去朝鮮參戰,但他們的請求卻沒有得到四野老首長的批准,反而一紙調令,把他們從四野警衛處,調到了南京軍區。我父親成為了作戰參謀,參與制定對台海作戰;方伯伯被調到了軍區政治部工作。

    方伯伯有一個女兒,名叫方怡,畢業於上海復旦大學英系,她比我年長兩歲,現在是上海市政府的一名專職翻譯。我父親和方伯伯在同一條戰壕裡扔手榴彈、摳扳機和拼刺刀的空隙,給我和方怡定下了親事。我們彼此早已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從未見過面,直到三年過後,我回上海探親,才第一次見到了方怡。那年,我才二十三歲,而方怡已經二十五歲了。

    我的繼母名叫秦嵐,出生於音樂世家,這把小提琴就是她家的傳家寶,她還教會了我拉小提琴,是個非常賢惠、溫柔的女人。秦阿姨對我父親充滿著敬仰和深情,閒暇之餘,她會給父親拉上一曲優美的樂曲,兩個人相濡以沫,相敬如賓,非常的恩愛。她比我大十來歲,卻讓我對她一直心懷尊重和感激。

    我邁進這座大門的第一眼,就看見秦阿姨那瘦弱菜色的臉,後來我才聽我父親說,秦阿姨把自己家裡的糧食都拿去救濟醫院裡的那些年輕的戰士們,或者路上碰到的那些乞討的人,使得她自己經常餓著肚子去工作,曾經在醫院裡昏過好幾次了。

    「哎呀,安安,你可回來了,你爸爸上午還在發脾氣,說你怎麼還不回來,說要到你們艦隊把你給綁回來呢。」別看秦阿姨消瘦柔弱,可說起話來卻是底氣十足。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啊,這麼十二道金牌催我回來,我爸他真是的,我申請探親總得有個時間,哪能說走就走啊,他自己都在軍區總部,怎麼能讓我搞特殊化呢?」我嘟著嘴抱怨著對秦阿姨說:「阿姨,你瘦了很多,我爸他沒有照顧好你,卻急著催我回來幹什麼?」

    「我沒事兒,精神好著吶,安安,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成家了。」

    「阿姨,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可我早已經跟我爸說清楚了,那個方怡到現在我還不認識,你們叫我怎麼和她結婚?那是他和方伯伯頭腦發熱,吃飽了撐得,才給我們定下這門親事,根本就沒考慮我們的感受,解放都這麼多年了,他們兩個怎麼還想包辦婚姻啊,你跟他說,這婚我不結了,現在我就回部隊去。」

    「你敢!」話音剛落,我父親從外面怒氣沖沖地進來,吹鬍子瞪眼地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小子現在要是敢回部隊去,老子馬上把你送到東南前線去。」

    「好啊,天天坐在指揮所裡收發電報,我早就膩了,我正手癢癢著巴不得你把我送到那兒參加戰鬥呢。」我的強脾氣也上來了,擰著脖子與父親較上了勁,「那個方怡是胖是瘦我都沒見過,你讓我怎麼跟她結婚?」

    「我見過呀,難道你還不相信你老子的眼光嗎?方怡那丫頭長得眉清目秀的,你秦阿姨也見過,人家還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現在又在市政府當翻譯,她哪一點比你差?你還在這裡跟我支支吾吾的;告訴你,小子,你要是能娶上方怡這樣的姑娘,那是你的造化,是你老子祖宗十八代的福分,你要是不答應這門親事,那就給我滾出這個門,永遠都不要回來,老子沒你這樣的兒子。」

    父親的氣場把我一下子給鎮住了,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地強在那裡。秦阿姨連忙出來打圓場,她把父親拉到一邊,然後笑著對我說:「安安吶,阿姨理解你的心情,你想追求婚姻自由的想法並沒有錯,不過,方怡的確是個優秀的女孩子,不管是她的相貌還是她的才華,對你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你爸爸的脾氣是急了點,可你也不要太強了,要不先見見方怡再說,好嗎?」

    「阿姨,你這樣說我就沒意見了,你看我爸剛才的架勢,就差拿槍指著我了。」我的強脾氣稍稍有些鬆懈下來。

    「是啊,你還敢跟我瞪眼睛,要是換做戰爭年代,你

    要是敢不聽老子的命令,老子拿槍崩了你,信不信?」

    「老夏,你也少一句吧,安安既然這麼說了,你就去跟老方兩口子說說,讓他們兩個人見個面,行不行讓他們自己決定,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那會兒不一樣了,上級領導說了不算,長輩們說了也不算,他們自己的婚姻吶,還是由他們自己說了算,老話不是說,強扭的瓜不甜嘛,這孩子們要是不對心,你就是勉強撮合他們也沒用。」

    我爸隨即就去找方伯伯兩口子,當天晚上,也就在這個房間裡,我第一次見到了方怡姐。正如我父親所說的,她確實是一個眉清目秀,靜嫻的女子,這第一眼讓我們彼此都有了好感。四位長輩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便藉故離開,給我們創造了一個獨處的機會。

    那天晚上,方怡姐說的並不多,只是靜靜地坐在我的對面,聽我說部隊裡的那些破事,而且還聽得津津有味,說實話,那時候的女孩子對軍人有著一種天生的敬仰和好感。我初中剛畢業就被我父親踢到了部隊,此後雖然也自學了一些高中的課程和電子機械的內容,但與方怡姐的學歷相比,實在讓我自己感到寒磣。不過還好,方怡姐偏重的是科類的內容,而我所使用的是一些理科類的知識,因此從這些方面來說,兩個人的專業知識和工作方面就沒什麼可比性,這反而讓我佔到了便宜。

    「方怡姐,你願意和我結婚嗎?」我的問題讓我自己都感到臉紅,可我終於還是問了出來,眼睛卻不敢看著她。一陣沉默過後,我抬起頭,發現方怡姐的臉紅撲撲的,正怔怔地盯著我看,就只好看著她接著說:「以前我們都沒見過面,方伯伯和我爸他們也沒拿你的照片給我,他們肯定以為只要是他們看上了,我們做晚輩的就應該聽從,根本就沒有我們發表意見的權利,姐姐,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小時候一直和我媽生活在外婆家,到了解放的時候,才知道我爸把我定了親,我也不知道你長得什麼樣?可我又不敢問我爸,只是聽我爸我媽說你怎麼怎麼樣,今天看到你,我發現他們對你的評價有些不符合實際,但我可以放心的是,你的人品絕對是符合我的理想的,你是個非常有上進心的男孩子,而且我覺得你比你的實際年齡要成熟許多,與你說話感覺不會那麼拘束,所以——所以,我說——你會願意和我結婚嗎?」方怡姐雖然把問題換給了我,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我們倆的婚事已經是沒有異議了。

    「姐,我想——我們先訂婚怎麼樣?我回到部隊還要向上級提出申請,等上級同意了,我們再結婚,好嗎?這段時間我們先通通信,讓我們彼此再瞭解得多一點,深一點,這樣對我們以後的婚姻是有好處的。」我大膽地握住了方怡姐的手,紅著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羞得方怡姐只是低頭看著我的手,長長的秀髮遮住了她的臉。

    第二天中午,秦嵐阿姨在家裡燒了幾個菜,我們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就算是給我和方怡姐訂婚了。對於我的想法,秦嵐阿姨和方伯母是非常贊成的,我爸和方伯伯似乎也找不出什麼不能答應的理由,所以也只好同意。

    我在家裡待了三天,陪方怡姐看了一次電影,吃了兩次飯,牽了三次手。在第三天的夜裡,我把方怡姐送回家,告別的時候,我們第一次擁抱親吻,已經有些難捨難分了。

    回到部隊,我正式向上級領導提出了結婚申請。其實我爸和方伯伯早就和他們提出請求了。艦隊的領導過去雖說不是我爸他們的直屬領導,但對我爸他們也是知根知底的,渡江戰役的時候,還曾經一起合作配合過,所以艦隊領導很快就批准了我的申請。那年的五一節,我爸和秦嵐阿姨與方伯伯他們夫妻倆,陪著方怡姐一起到了我所在的部隊基地,在艦隊首長的主持下,我們舉行了一個簡樸但又隆重的婚禮。

    我和方怡姐結婚以後,四位長輩就先回去了,方怡姐在基地招待所裡和我一起度過了十天的蜜月。十天以後,我依依送別了方怡姐,一個多月以後,秦嵐阿姨給我打來電話說,方怡姐懷孕了。

    在三個月的時間裡,我從一個愣頭青成為了一個女人的丈夫,馬上又要成為孩子的父親了。這樣的變化對我來說,彷彿猶如在夢裡。我常常在試問自己,幸福是不是來得太快了點,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一直以書信的方式與方怡姐傳遞著思念之情,而她則不厭其煩地向我描述著懷孕後她的感受和心理變化,總之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成了聯絡我們感情的紐帶。我相信她在我心裡已經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我對她的感情在日漸加深。

    每每想到與方怡姐在一起的那十天時間,我都會心潮澎湃,心底的**就難以抑制,只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浴室裡,用自wei的方式來排遣生理上的需求。那段時間,只要是女的在我面前經過,我都會把她聯想成方怡姐,然後想像著與她做ai時的體位和節奏,最後只得跑到廁所裡自我解決。

    我知道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就以方怡姐懷孕為名,向領導遞交了請假單。不過那時候艦隊剛好搞演習,所有人員一律不准請假,因此我的請假單就被領導鎖進了他的抽屜裡。好不容易到了國慶節前夕,演習才陸續結束,我的請假單終於被批了下來。

    一天以後,當方怡姐在我面前出現時,卻把我給嚇住了。方怡姐已不是半年前我所看到的那樣苗條秀氣,風姿綽約,原來的瓜子臉如今像一隻充足了氣的皮球,滾圓滾圓的,滿臉儘是妊娠斑;柔順飄逸的長髮被理成了齊耳的短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而寬鬆的長外套,卻難以掩飾她那臃腫、邋遢的體態。

    那天夜裡,我和懷孕近五個月並同樣忍受著性飢渴的方怡姐做了三次。我們的性飢渴得到了緩解,卻驚動了方怡姐的胎氣。第二天早上起來,方怡姐的體下見了紅,等我把她送到醫院時,孩子小產了,後來醫生跟我們說,是個女孩。當時我們倆都很傷心,也很懊悔。秦嵐阿姨和我岳母趕到醫院,也很難過,不過她們一再地安慰我們,說「

    「你們還年輕,等方怡養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遲」。

    我父親和我岳父得知消息,兩個人連夜從南京趕了回來,把我拉到病房外面臭罵了一頓,才解了他們心頭的怨氣。特別是我爸,就差拔槍斃我了,「小子,老子這次先原諒你一次,你給我聽好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發生,老子直接拿槍斃了你。」

    等長輩們都離開病房以後,我才把方怡姐抱在懷裡,哭著對她說:「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是個混蛋,姐,你打我吧,你狠狠地打我吧。」

    方怡姐伸手抹著我的眼淚,淒厲地笑著說:「安安,你別哭了,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件事兒姐也有責任,孩子沒了,我這幾個月的辛苦就白費了,還好我們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有孩子的,等過年的時候,你再回來,到時我們再要一個。」

    孩子沒了,可我和方怡姐的感情卻更深了。不過,方怡姐卻一直沒有懷孕。兩年以後,「史無前例的化da革命」開始了,當時我已經是東海艦隊的一名電訊科長,在基地擁有了自己的家屬宿舍。第二年為了躲避外面的紛爭和動亂,方怡姐作為隨軍家屬,把工作調到了艦隊基地的資料室,從此,我們夫妻倆才結束了三年的兩地分居,真正擁有了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家。

    相比民間的「攻武衛」「造反」「批鬥」,我們艦隊倒成了「世外桃源」,雖然那些政治學習是免不了的,但是由於我們處於沿海前線,故艦隊的備戰和訓練依然還能正常進行。我們電訊科是艦隊的「千里眼」和「順風耳」,監聽和甄別著海峽上空那些複雜的電波,一刻也不敢放鬆。

    那些年,方怡姐也去部隊醫院看過很多專家,得到的結論是,她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們只有黯然接受。記得當時方怡姐哭著對我說:「安安,我們離婚吧,你再去找一個年輕點的女孩子,讓她為你生兒育女吧。」

    「姐,你說什麼胡話呢?我怎麼會和你離婚呢?你不能生孩子,又不是你的責任,錯在於我,有孩子固然好,但真的沒有孩子,我們也不需強求和自責,坦然地接受這個現實。」我摟著方怡姐,深情地安慰她說:「從今往後,我們兩個人就攜手同行,要開心地面對生活,能陪著你慢慢變老,那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我們本來以為,兩個人這樣平靜地過一輩子就得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然而,幾年以後我們國家發生的一件大事,再一次把我們的生活,推到了崩潰的邊緣。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父親和岳父當年在四野的老首長,我們國家的副統帥竟然叛逃出國,折戟蒙古國的溫都爾汗,製造了震驚世界的「九·一三」事件。此後,全國掀起了一輪新的政治運動,並波及到了軍隊,而四野的老部隊則首當其衝。

    我岳父平時說話犀利,是個眼睛裡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在軍區政治部,岳父是個敢於向一些陋習和惡劣作風「放炮」的人,自然會得罪很多人。運動剛剛開始不久,岳父就被「隔離審查」,讓他交代當年老首長的所謂「叛變」「怕死」「不服從命令」的證據材料,岳父實事求是地就當年的「四平之戰」為老首長說了幾句公道話,隨即就被當做「叛黨叛國集團」的成員,撤消了一切職務,被投入了監獄。

    作為四野老首長的警衛人員和我岳父的老戰友,我的父親也不能倖免。軍隊的造反派對我父親是軟硬接受,威逼利誘,讓他揭發我岳父的問題和老首長的證據,被我父親嚴詞拒絕了。不久,我父親也被關進了禁閉室。

    我岳父本來就有嚴重的糖尿病,那些造反派還故意在他昏迷的時候,給他注射葡萄糖,致使他很快就離開了人世。我岳母在家裡聽聞消息,也懸樑自盡了。我和方怡姐當時一直在艦隊基地,對家裡的變故一無所知。

    父親在禁閉室裡聽說了岳父岳母的死訊以後,在禁閉室裡沉默了一天一夜,然後對監守人員說:我可以揭發方祥的問題,也可以把老首長過去的問題交代清楚,但是,你們得讓我先回一趟家,把一些資料整理好再給你們。

    造反派同意了我父親的要求,就派幾個人押著我父親回到了這裡。西屋的樓上,原來是我父親的書房,父親上去之後,取出珍藏多年岳父送給他的一把「勃朗寧」,飲彈自盡了。他過去常說,軍人就應該死在槍口下,不是敵人的槍口,就是自己的槍口,至此,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秦嵐阿姨平靜地收斂了我的父親,然後穿得整整齊齊的,躺在床上,用一把手術刀,割斷了她自己手腕上的動脈……

    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父輩們的噩耗還是被我們得知了,過度的驚恐和悲傷徹底擊垮了方怡姐的心理——她瘋了。為了保護我們,艦隊首長派人把方怡姐秘密送進了基地療養院,並把我關進了禁閉室,還通知哨兵說,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出禁閉室,違令者,格殺勿論。軍區的那些造反派們幾次想衝擊基地要提審我,都被荷槍實彈的警備戰士給嚇了回去。而後,首長頂著巨大的壓力,讓人把我塞進了核潛艇遠航西沙,由此躲過了一劫。

    我隨著核潛艇在廣袤昏暗的海底游弋,悄無聲息地保護著祖國的海疆。每次遠航歸來,首長都會親自把我送進了禁閉室,專門派他的警衛看守,一直到我下次的出海。那幾年,方怡姐一直生活在療養院,病情時好時壞,可她整天在嘴裡唯一念叨的人卻是我——她的安安。

    十月的春風終於吹散了籠罩在神州大地上的陰霾,我也不用再進禁閉室了。五年來我第一次見到了方怡姐,她人變胖了,滿頭花白的髮絲,看起來卻像個年近花甲的老太婆,動作變得遲緩了,目光也變得呆滯無光,但那年她才三十八歲。

    「安安,你去哪裡了?姐姐等了你這麼久,你為什麼都不過來?」方怡姐她一眼就認出了我,這些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卻是面帶笑容目不斜視地看著我。她的話像一把刀子,戳進了我的心裡,我的眼

    淚一下子就忍不住滾落下來,可她卻拭著我的眼淚安慰我說:「你哭什麼呀,安安,姐姐又沒有責怪你,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啊!」然後她的眼神卻陷入了迷茫,環顧著四周,拉著我的手緊張地問:「安安,我們的女兒呢?她怎麼也不來看我?我有些想她了。」

    「姐,你難道忘了嗎?我們的女兒在她的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那裡,她開心得很,你就別想她了。」我把方怡姐緊緊地摟住,勉強擠出笑容對她說:「姐,我是來接你回家的,我們回家吧!」

    為了方便照顧方怡姐,我申請轉業到地方電信部門工作。近十年的時間裡,方怡姐的病情一直比較穩定,她深知自己的病情,平時非常注重休息和藥物治療,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很清醒,而且還陸陸續續地翻譯了許多英小說,在譯界有了一定的名氣。五年前,方怡姐一位早年定居加拿大的女同學得知她的情況後,就特意飛到國內找到我們,向我提出要接方怡姐去加拿大治療的建議,我當然是滿口答應了。

    我們的父母得到平反後,他們補發的工資和撫恤金,再加上方怡姐這些年的稿費和我自己的一些積蓄,在當時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金額,足夠我們花大半輩子了。方怡姐去了加拿大以後,我就把那些錢都匯到了她在國外的賬戶,供她治療所用。哪知她把那些錢拿去投資,不到三年時間,方怡姐不僅在溫哥華擁有了她自己的住房,而且還成了一位真正的「百萬富翁」。

    國外優美的環境和寬鬆的氛圍,再加上醫藥和心理方面的治療,使得方怡姐的精神徹底得到了恢復。前年,我辭去了工作,去加拿大和方怡姐團聚,並和她在美國紐約華爾街租了一間寫字樓,正式開始了資本投資和運作。

    去年底,方怡姐把「安琪投資」交給了我,她自己回溫哥華修養去了。今年上半年,我一直都在國內,尋找投資的信息,沒想到那天在長途車上,竟然會意外地認識你。也許是我太興奮了,等你下車的時候,我竟然沒想起來問你在哪座學校讀書。回到這裡後,我真的是懊惱不已,遺憾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緣分見到你了。

    我買好了飛機票,準備明天就回去。可想不到你自己今天會找上門來,而且還提議讓我陪你一起過生日,伊如,你說,是不是我們有緣,注定是要重聚的。

    林伊如慢慢站起身來,感動地對夏躍進說:「夏先生,你的故事很精彩,太讓我感動。」

    「伊如,我……」夏躍進也站起來,真的醉了。

    「夏先生,我扶你去休息吧!謝謝您的蛋糕和紅酒,我也該回去了。」林伊如扶著夏躍進,真誠地說。

    夏躍進腳步踉蹌地擋在了她的面前,從懷裡掏出一本存折遞到她的面前,口齒不清地說:「伊如,這本存折裡面有一萬美元的存款,是我剛才以你的名字辦的,密碼我把它記在上面了,送給你,作為我今天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夏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已經打攪您一天了,還讓您破費為我慶生,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麼能再收您的錢呢?再說,這也沒理由啊?」

    「你別——誤會,伊如,我沒有別的意——思,緣分,我只想說——緣分讓我認識你,你就收下,錢不多,但——是我的心意,伊如,你就算是先替我保存著也行,如果你需要用錢,那你就儘管把它取出來,如果你不想用這個錢,那麼就等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再還給我,好嗎?」

    林伊如只得接過存折放進自己的挎包裡,告別了悵然若失的夏躍進,離開了石庫門,踏上回程。時至今日,林伊如都無法對這次可以說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上海之旅最初的動機做出合理的解釋,而且當林伊如坐在長途汽車上離開上海的時候,她的心裡仍然還像是在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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