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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黎明心曲(3) 文 / 野風渡

    那黑衣女子見窩靚花渣已失去反抗能力,卻仍不放心,上前一步點了她的軟麻穴,順手在她身上拭去長刺上的鮮血,然後別回自己腰間,又褪去右手手套,小心纏住了長鞭把手,仔細握緊,這才回身對龍海萍笑吟吟地說道:「多謝小哥兒提醒。」

    龍海萍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漸漸瞧出了其中端倪,原來那手套不是普通手套,而是由特殊材料製成,既能防外力割傷,又能防毒粉沾到手上,窩靚花渣的皮鞭雖有倒鉤劇毒,居然傷不到她。她心中納罕,嘴上仍客氣答道:「姑娘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

    那黑衣女子見她講話時一直疑惑地盯著自己的手套,笑道:「這是用苗寨的金剛蠶的蠶絲製成,刀劍不入、水火不侵,還能防毒……」她一邊說,一邊瞄一眼撾靚花渣,神情甚是得意,咯咯笑道,「這世間,可是沒有幾個人制得出來哦!」

    「卑鄙!無恥!」撾靚花渣渾身發抖,聲音發顫,似是氣急又恨極。

    龍海萍當然記得撾靚花渣在終南山山洞曾用金剛蠶絲編製過網子,心中更是疑惑。這黑衣女子顯然與撾靚花渣淵源頗深,她對窩靚花渣的底細瞭解得很清楚,而窩靚花渣卻對她恨之入骨,兩人之間像是結怨已久的仇敵關係。按理說,敵人的敵人應該是自己的同盟才對,但龍海萍天性光明磊落,最討厭別人使用陰謀詭計,她一想到黑衣女子剛才激怒窩靚花渣的種種手段,只覺這人心機過深,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反感。相反,她雖恨撾靚花渣殘害無辜,卻仍忍不住擔心她傷勢,開口問道:「不知姑娘想要怎麼處置她?」

    那黑衣女子斜睨著龍海萍笑道:「怎麼,你認識她啊?」

    「我……」龍海萍被問住了,她咬住了嘴唇,一時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和窩靚花渣的關係。

    那黑衣女子見她樣貌清秀,神態裡透著一股分不清是傻氣還是稚氣的單純勁兒,心裡不禁一熱。她本性裡有些輕佻,此時更是忍不住,柳眉一挑,眼睛一斜,嬌聲逗弄道:「那小哥你想讓我怎麼處置她呢?」那聲音軟軟的,讓人聽著渾身直發麻。

    窩靚花渣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姓龍的,你不是想殺我麼?快來殺了我!免得我受這賤人侮辱!」她深知自己落到對方手裡,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還不如死個痛快,此時恨不得龍海萍一劍殺了自己。

    「住嘴!」那黑衣女子厲喝一聲,同時回手一鞭,劈頭蓋臉向窩靚花渣抽去,窩靚花渣渾身動彈不得,鞭子正抽在她的脖頸上,登時皮開肉綻。龍海萍看得心裡一哆嗦,竟是大大的不忍。而那窩靚花渣倒煞是硬氣,硬生生挨了一鞭子,居然一聲不吭。

    那黑衣女子再回過頭來時,又恢復了嬌柔嫵媚的神情,對著龍海萍嗲聲嗲氣地說道:「喲,原來你們是仇家哪!小哥想殺她,我——唐、心、影——自然是幫小哥你的。」她刻意拉長和加重了唐心影兩個字,是以為龍海萍聽到自己的大名,必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但她哪裡知道,龍海萍對當今江湖中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更是從未聽過她唐門三小姐的大名。她見龍海萍茫然無知,心裡不禁失落,但一轉念,又覺她單純有趣,更加來了興趣,挑弄道:「咱們此時一刀殺了她,那實在是太容易了,還白白讓她撿了個大便宜。不如咱們一點點折磨她,先斬斷她手足,再剜去她雙目……」

    窩靚花渣不等她說完,已經恨聲道:「唐心影!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唐心影卻只當是對自己的讚美,一邊咯咯笑著,一邊繼續說道:「我們還要割掉你舌頭,剝掉你的衣服……讓你受盡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龍海萍聽得心裡一陣陣惡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反感,冷冷說道:「姑娘這樣對她,跟她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麼區別?」

    唐心影一愣,旋即眼珠一轉,笑道:「我這叫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呀。」

    「如果人人都像姑娘一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仇恨豈不是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永遠不會結束嗎?」

    唐心影又是一愣,她可從未這樣想過這些個道理,她從小只知弱肉強食、有仇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她被一個江湖無名小輩這樣教訓,面子卻是無論如何都掛不住的,臉不由拉了下來,冷聲道:「你不想報仇就算了,可別想阻攔我!」她想撾靚花渣這些年來陰魂不散,猶如一根肉中刺,若不盡早除掉她,將來必是貽害無窮。想到這裡,她心中殺機已動,左手摸到到後腰,握住了自己的兵刃。

    龍海萍看她神色,早已猜出她心意,一瞬間,心中一陣躊躇。她想撾靚花渣殺人不眨眼,死有餘辜,既然自己下不了手殺她為鄭老頭兩口子報仇,那借這個唐心影的手殺了她,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她心裡是這樣想的,但當唐心影舉起長刺,一道寒光向撾靚花渣頭頂百會刺下時,龍海萍聽到自己失聲大喊了一句:「住手!」人已經衝了上去,伸手托住了唐心影的手腕!

    事到臨頭,本能徹徹底底地違背了理智。

    唐心影愣了一下,手腕一扣,長刺翻轉,直挑龍海萍小臂,意欲挑斷她手臂上的筋脈。

    正在這時,空中傳來一聲清吒:「撒手!」一道身影急撲而至,長劍直刺唐心影手腕脈門!

    龍海萍和唐心影同時聽話地撤了手,龍海萍是為了躲避唐心影的刺,唐心影卻是為了躲避那柄長劍。唐心影見對方出劍快捷精準,知道遇到了高手,迅速倒退一步,右手揮手一鞭,橫掃對方面門。來人身子甚是靈巧,一個後仰,讓過鞭鋒,伸劍一撥,長鞭便繞在了劍身,她身子已經彈直,長劍順著鞭子的力道,向唐心影咽喉探去。唐心影感覺對方的劍彷彿黏在了鞭子上,心中大驚,不得已撒手將鞭子扔了出去,左手長刺反手一揮,格住了長劍。長劍輕吟一聲,倏地收回。唐心影驚出了一身冷汗,見對方長劍收

    收回,立即又跳後一步。

    來人卻並未追擊,而是一手背後,一手提劍立在龍海萍身前,氣度甚是嫻。

    唐心影藉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比龍海萍還要俊俏幾分的少年,她腦海中搜索半天,沒有想到江湖中有哪個年輕男子使得如此好劍法,心中又驚又疑:「你是何人?師承何門何派?」

    那俊俏少年正是梅吟雪。龍海萍怕她按照江湖規矩報出身家,忙接過話茬道:「為什麼要告訴你?難道你還想尋仇不成?」

    梅吟雪知她心意,果然不接唐心影話頭,只淡淡說道:「三小姐,你還是快些走吧,紅巾軍已經發現了你的蹤跡,馬上會包圍過來。」

    唐心影先是聽對方認識自己,更加認定對方是江湖中人,但不及細想,又聽她提到紅巾軍,心裡更是一驚。她暗思以剛才的動靜,確實早已經驚動了紅巾軍,紅巾軍遲遲不到,反而更讓人生疑,此地顯然不宜久留。但要放棄殺死撾靚花渣的機會,她又心有不甘,待要取她性命,又有梅吟雪和龍海萍兩人攔著,恐怕自己也不能得手。龍海萍的功夫她不知深淺,但她與梅吟雪只過了兩招,便已知自己不是對方對手。她心念一轉,冷笑一聲:「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

    她話音未落,就聽撾靚花渣大叫一聲:「小心她施毒!」

    與此同時,唐心影手一甩,一團東西丟在梅吟雪等人腳下,砰地炸開,一股黃煙迅速飄了出來,在空中瀰漫開來,立時將三人籠罩其中。她自己則趁機一扭身,掩面逃離而去。

    梅吟雪暗責自己大意,生怕龍海萍中毒,忙提醒一句:「快屏住呼吸!」她自己一張口之間,已經吸入了一口毒氣。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去推龍海萍,不料龍海萍已經探手按在她的腰上,一股力道傳來,梅吟雪身不由己地飄了出去,跳落在毒煙的範圍之外。

    龍海萍推開梅吟雪,遲疑了一下,又朝撾靚花渣俯身過去。黑夜中,撾靚花渣坑坑窪窪的臉上瘡疤皆有些模糊,唯余一雙眼睛,一掃平時的冷漠,清亮柔順地凝望著龍海萍,似有說不盡的溫情。龍海萍心裡一歎,屏住呼吸,彎腰抱起她,快步衝出了毒煙範圍。梅吟雪已經迎上來,幫她一起架住撾靚花渣,三人又一起奔出幾十米,這才停住。

    龍海萍將撾靚花渣放在地上,她自己也順勢坐在旁邊,這才覺得有些頭暈胸悶。剛才她雖然第一時間閉了氣,但仍或多或少吸入了一點毒氣。而梅吟雪在毒霧中開口講話,比她中的毒更為嚴重,此時已是心跳加速,噁心不已,她靠著一棵樹慢慢滑下,盤腿打坐,閉目努力調息。龍海萍看她臉色不對,心中緊張,焦急問道:「你怎麼了?要不要緊?」梅吟雪臉色蒼白,只是搖頭不語。

    這時,沉默半晌的撾靚花渣突然開口道:「我的布搭子的第二個格子裡有一個白色的小瓷瓶,裡面有雪花參丸,可以解他們唐門的毒霧。」

    龍海萍聽了大喜,忙伸手在她布搭子裡第二個格子裡一摸,果然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她往掌心裡一倒,倒出幾粒白色的小藥丸,藥丸一沾肌膚,立時沁涼。龍海萍捏了一粒,正要送到梅吟雪嘴邊,忽然想起還未跟撾靚花渣求證,若是拿錯了藥,豈不是害了梅吟雪,於是她趕緊回頭詢問地望向撾靚花渣。

    她的這絲遲疑看在撾靚花渣眼裡,卻變成了另一重意思。撾靚花渣只當她不信任自己,心中立時氣惱,厲聲道:「你只當是毒藥,別吃才好!」

    龍海萍瞭解一些撾靚花渣的脾性,見她如此反應,反而確信自己沒有拿錯藥,但此時事關梅吟雪性命,她實在不敢有絲毫差池,當下不假思索,先塞了一顆藥丸到自己嘴裡。梅吟雪睜眼正瞧見這一幕,心中大驚,想要阻攔卻是全身無力,這一急,氣息登時紊亂,險些眼前一黑昏暈過去,軟綿綿靠在樹上再也動彈不得。

    龍海萍只覺那藥丸順著喉嚨入腹,沿途一片清涼,立時頭腦清醒。她知道這解藥有效,心中大喜,忙又取了一粒送到梅吟雪嘴邊。梅吟雪望她一眼,雖不知這藥丸的藥性究竟如何,竟也是毫不遲疑地吞了下去。

    撾靚花渣嘿嘿冷笑道:「哼哼,你們還真不怕這是毒藥啊?」

    龍海萍雖已嘗了藥,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陣驚跳,她又驚又怒地瞪了撾靚花渣一眼,又惴惴不安地仔細觀察梅吟雪的反應,低聲關切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梅吟雪卻絲毫不見驚慌,在她心中,不管撾靚花渣的藥是毒藥還是解藥,她既未能阻止龍海萍吞下,自己也隨之吞下同樣一顆,那結果無論好壞,兩人命運便是同聲同氣,倒也不必擔心將來後悔或者自責,因此心中反而較龍海萍更加安之若素,一派淡然。

    她吞下藥丸後,很快便覺腹中一陣清涼,噁心的感覺立時減輕不少。她怕龍海萍擔心,低聲安慰道:「放心,解藥是真的。」說完,這才坐直身子,重新調息運氣。

    龍海萍微微放了心,回頭一看,正看到撾靚花渣惡狠狠地瞪著她自己。她不禁皺了皺眉,只覺這撾靚花渣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她濫殺無辜,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卻像是全天下人都對不起她似的。經歷了剛才那一關,她心中實是說不出的迷惘,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明明覺得撾靚花渣罪該萬死,但真要見她有生命危險時,卻又情不自禁挺身相救。難道,一個人真的會因為私情而放棄公義嗎?

    龍海萍心中躊躇彷徨,正拿不定主意,互聽撾靚花渣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她抬眼一看,只見撾靚花渣臉色發白,眉頭緊皺,雖咬著牙關,還是有痛苦的聲音發出來。龍海萍猛然想到她被唐心影刺傷了,只怕傷得不輕,忙伸手在她腰間摸索,想找到傷處。撾靚花渣身子一陣顫抖,連帶聲音都有些發抖,急道:「你做什麼?」語氣卻不復平時的凌厲,竟有些羞怕。

    龍海萍已經摸到

    了她左側肋下一片濕漉漉的地方,知道是傷處流血,不假思索地撩起了她的衣服,露出傷口。撾靚花渣驚叫一聲,又急又羞地顫聲道:「你,你,你要做什麼?」龍海萍不耐煩地說道:「我能做什麼?不就給你包紮傷口嗎?你有止血藥嗎?」撾靚花渣臉燙得跟燒開了一樣,小聲道:「第四個格子裡,有,有金創藥……」龍海萍摸出藥來,按住她腰部,撾靚花渣立刻像被燙著了一樣,猛烈一顫,失聲道:「不,不要……」龍海萍頓了頓,皺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女的,你怕什麼呢?」說完,她將金創藥倒在傷口上,又從自己衣擺上撕下幾條布,打了結,在撾靚花渣腰上繞了幾圈,仔細包紮好了。等她包好了,才發現整個過程中,撾靚花渣居然異常柔順,一聲沒吭。

    事實上,撾靚花渣一直處在一種恍惚暈眩的狀態。先是龍海萍一句話讓她陷入了迷惘,她自己也奇怪,是啊,對方也是女子,自己為何會如此害羞?而當龍海萍為她包紮的時候,需要從她前身環到腰後,那一刻她整個人都被龍海萍的氣息環繞了個結結實實,只覺渾身發軟,心跳加速。她並非不經世事的女子,更何況早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如何不懂此時的感受是為何故?一時間,她的心有如枯井被投下了一顆巨石,立刻掀翻了往日的平靜,混亂成了一團。

    不,不,不!對方明明也是一個女子,自己怎會對一個女子生出這般男女之情?更何況,自己心心唸唸的應該是那個負心人才是啊!可是,可是……她的心頭竟是從未有過的猶疑昏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龍海萍卻是哪裡知道撾靚花渣的千頭萬緒,她心頭記掛梅吟雪,眼睛只盯著梅吟雪,終於見她睜開了眼睛,神色恢復如常,這才鬆了口氣。

    梅吟雪望一眼撾靚花渣,再望一眼龍海萍,輕聲問道:「你,你想怎麼處置她?」

    「我……」龍海萍遲疑著抓過梅吟雪的劍,蹙眉看著撾靚花渣,猶豫不決。

    撾靚花渣方纔還是心頭火熱,此時看到龍海萍拿劍相向,猶如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登時渾身冰涼,她腦海中立時浮現出當年負心人對自己的絕情翻臉的那一刻,只覺自己對龍海萍的一番真心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場,心中不由絕望至極憤怒至極,張口大罵道:「姓龍的,你果真想殺我麼?原來你跟那個混賬王八蛋一樣,忘恩負義、無情無義!該死的混賬東西,你們都該下十八層地獄!都該被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龍海萍被罵得心頭火起,她騰地跳了起來,一劍抵住撾靚花渣胸口,怒道:「住口!你濫殺無辜,你才該死!」

    「我就愛濫殺無辜了,管你什麼事!」撾靚花渣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你,你!」龍海萍氣得臉色發白,心裡不由生出一股恨意,一下提起了劍,指著撾靚花渣大吼道,「你承認鄭老伯夫婦是你殺的了?」

    撾靚花渣一時沒想起她口中的鄭老伯是指什麼人,但她向來性子剛硬,此時更不會服軟,不假思索地梗著脖子回道:「是我殺的又怎樣?有本事你殺了我!」

    「你!」龍海萍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喉頭發甜,幾欲嘔血,她不知自己該一劍砍在撾靚花渣的脖子上,還是該一劍捅進她的心臟,但她看到撾靚花渣倔強的眼神,這一劍卻是如何都下不了手。她的手在空中舉了半天,心中交戰,忽然狂叫一聲,揮手一劍劈在樹幹上,轉身狂奔而去。

    梅吟雪默默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撿起地上長劍,伸指解了撾靚花渣的穴道,輕聲道:「好了,她已經饒你性命,你自去吧。」

    撾靚花渣雖氣走龍海萍,心中卻無半點勝利的喜悅,反倒一片悲涼。她聽梅吟雪聲音溫柔,不似男子,疑惑地看她一眼,但心中仍想著龍海萍,竟沒認出她是梅吟雪。

    梅吟雪心中也是記掛龍海萍,轉身向她離去的方向追去。

    龍海萍一口氣跑出樹林,直衝上一個山坡,看到遠處地平線已隱隱透出晨曦,這才兩腿一軟,跌坐在地,抱頭痛哭了起來。她只覺對自己是從未有過的失望,撾靚花渣已經親口承認了自己殺害鄭老伯夫婦,為何自己還是不能替他們報仇?

    龍海萍正哭得傷心,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肩上。龍海萍知道是梅吟雪,慢慢停止了哭泣,卻不願抬頭,心頭一片空虛茫然。梅吟雪在她身邊坐下,凝神望著地平線,沉默了片刻,輕輕開口說道:「我有一個秘密,你想聽嗎?」

    龍海萍的心咚地一跳,這是梅吟雪第一次主動分享她的事情,她情不自禁地抬頭扭向梅吟雪。梅吟雪卻並不看她,目光依然直視著前方,神情陷入回憶往事的迷茫,緩緩說道:「十年前,我全家為韃子所害,我親眼見我父母死於韃子的屠刀和亂箭之下。那時候,我的心裡,真的是好恨……」說到這,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頓了頓,眼裡蒙上了一層淚霧。龍海萍的心一緊,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給她一絲安慰。梅吟雪沒有動彈,繼續低聲說道:「後來,我被師父帶回峨眉,一心練好功夫,殺盡天下的韃子,為父母報仇雪恨。在我十六歲那年,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她的睫毛顫了顫,低垂下眼簾,「就在我生日那一天,師父帶了幾個武藝高強的師兄師姐連同我一起下了山……我們下山後,來到一處偏僻的客棧,原來那客棧裡住了一名韃子的軍官,據說他陞遷才不久,帶著妻子到峨眉山遊玩,因非公務出遊,所以帶的衛兵不多。當時,師父帶領師兄師姐們將韃子軍官和衛兵統統殺死,因我武功最弱,給我留了那韃子軍官的妻子……」

    龍海萍失聲道:「你師父讓你殺了她?」

    梅吟雪嘴角泛起一絲痛苦,低聲道:「不錯。」

    龍海萍的心緊成了一團:「那,那你……」

    梅吟雪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只要是個韃子,便是自

    己的仇人。只要見到韃子,我必會手起刀落,絕不留情。但是……」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當我看到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害怕的模樣,見到她已經有孕的身子……我突然,突然起了懷疑……」她深吸一口氣,望一眼龍海萍,「正如你說的,難道,人與人之間的仇恨真要子子孫孫,一代代永遠傳下去麼?」

    龍海萍怔了一會,心中漸漸明白,堅定地搖了搖頭。

    「於是,我偷偷放過了那女子,自己卻對師父說,我已經將她殺死。」梅吟雪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這件事,我瞞了我師父好多年。」

    「不,你沒做錯什麼。」龍海萍誠懇地安慰道。

    梅吟雪淡淡一笑,緩緩起身,望著遠方的朝霞,靜靜說道:「有些事,是說不上對錯的。事後,我也常常自責,覺得愧對父母和師父,但是……」她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我卻不曾真的後悔過。」

    龍海萍坐在地上,情不自禁抬頭仰望她,只見朝霞在她臉上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朦朦朧朧,美輪美奐,讓人不由得癡迷。

    梅吟雪出了一會神,收回目光,看一眼龍海萍,柔聲道:「其實,報仇也並非只有殺人一條路。所以,你也沒做錯什麼,不要再自責了。」

    說完,她轉身慢慢走下山坡。

    龍海萍呆了呆,忽然想起什麼,跳起身來,衝著梅吟雪大聲道:「梅姑娘,多謝你。」

    梅吟雪回過頭來,嫣然一笑,並未說什麼,轉身又繼續往回走去。

    龍海萍心裡的陰霾早已消散殆盡,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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