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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難解 文 / 荔簫

    上著鐵鎖的房門被打開,席臨川走進去,門又隨之關上。

    這裡說不上是牢房,只是這院中單獨空出來關人用的一間空屋而已——武侯們平日裡也遇不到什麼大事,真遇到大事禁軍便來了。所以留這麼一間,暫時關一關等著押送官府的小偷盜賊什麼的,足矣。

    曾淼坐在角落裡,雙腿蜷著,低著頭,下巴擱在腿上,一動不動。

    他沒有再往前走,站在門邊站定了腳,輕喚了一聲:「阿淼。」

    曾淼沒有反應。

    席臨川緩了口氣,凝視著他思了一會兒,終於走上前去,在離他三五步的時候停住,又叫了一聲:「阿淼。」

    他還是沒有反應,紋絲未動。

    席臨川神色一沉:「見了人都不知道打招呼,白給你請先生了。」

    曾淼微微一悚,投在地上的目光霎然亂了,卻還是沒抬頭,聲音悶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席臨川稍有一怔,旋即瞭然。淡睇著他一笑,蹲下身道:「禁軍問你是誰家孩子的時候,你不提紅衣,也是因為這個?」

    曾淼抬了抬眼,沒吭聲。

    「你怕牽連我們,所以先不承認認識她,又裝不認識我。」他已不是問話的口氣,平靜地敘述之後,短促一笑,「看來你也知道這事做錯了。」

    「我沒有!」曾淼立刻大聲駁道,「那是個赫契人!」

    席臨川面不改色地專注在之前的話題上:「你若當真覺得是赫契人就該殺、殺了也沒錯,為什麼會怕牽連紅衣和我呢?」

    曾淼啞住,大有不忿地怒視著他,憋了一會兒,面色漲得通紅。

    「告訴我原因是什麼。」他道,「你在長陽快兩年了,平日也偶有外出,絕不是頭一次見到赫契人,為什麼對他起殺心?」

    「我……」曾淼慢吞吞地吐了一個字,又抬眸望一望他,「會不會牽連到紅衣姐姐?」

    「不會。」他篤定道。

    曾淼旋即又問:「那會不會牽連到將軍?」

    席臨川又搖頭:「也不會。」

    他面上的緊張就少了,眉頭深皺著靜靜想了一會兒,緩言道:「那個赫契人要帶紅衣姐姐走。」

    席臨川愕然間面色一沉:「什麼?」

    曾淼抬起頭來:「真的,我親耳聽到的!問姐姐願不願意隨他去一趟,還提到什麼翁主……」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席臨川,神色懇切,端然是怕他不信。說罷又顯出憤慨來,冷哼一聲,道:「赫契人那麼凶狠,我才不要姐姐跟他去!誰答應都沒用!但是、但是若姐姐自己想去怎麼辦?我又攔不住,所以我就……」

    曾淼低下頭去不繼續說了。後面的話倒是不說也很明確——所以他就想殺了聿鄲了事。

    席臨川氣息微摒,心緒複雜地睇了他一會兒,站起身要往外去。

    「將軍。」曾淼在背後叫了他一聲,頓了一頓,猶猶豫豫地道,「我……我不是不知道輕重。但那個赫契人,我早聽說他是赫契富商,我覺得他絕不是什麼好人,手裡不一定有多少漢人的血呢,才……」

    「知道了。」席臨川應了一聲,偏過頭睇他一眼,提步離開.

    知悉這些緣由和經過之後,紅衣又是懊悔、又是訝異。

    三言兩語地同席臨川解釋清楚了「聿鄲要帶她走」是怎麼一回事,而後便各自陷入沉默。

    顯然是曾淼誤會而已,這實在算不得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

    「我該立刻去問翁主的意思的!」紅衣急得聲帶哽咽,咬一咬唇,又道,「再不然……敦義坊離延康坊不遠,如果我先去問將軍一聲……」

    那麼那些話就不會讓曾淼聽見了,他也就不會在她回家之後尾隨聿鄲一路然後傷人了。

    「……不怪你。」席臨川歎了口氣,知她這是關心則亂,「那時都那麼晚了,又不是什麼急於決定的事,換了誰都會擱到明天再說。」

    「但是阿淼……」紅衣眼眶一紅,擱在案上的手因緊張而按得骨節發白。席臨川靜了靜神,稍頷了首,輕緩道:「也明天再說。你先回去休息。」

    他們在此處多留是沒用的。

    月黑風高,什麼也做不了。連方纔那總旗都帶人撤走了,只囑咐坊中武侯看住曾淼。

    紅衣自也明白,於是雖則心中實在不安、心知就算回到家中也難以入眠,仍只好點了頭,拽一拽綠袖,示意同回。

    席臨川未作詢問,只安安靜靜地隨著她們一起出了這一方院子,又一同接著走下去,顯是要送她們回去。

    風起得大了些。

    在夜色中聽上去格外凜冽,仿若利刃不斷地刮過牆面,一聲聲刺耳錐心,聽著很不舒服。

    本就平靜不下來的心緒在這風聲中被擾得更亂,紅衣心中惴惴地瞎琢磨個不停,很想問問席臨川他有什麼主意沒有、此事最後會如何,卻又不敢妄然發問——她抬了幾次頭,每次都看到他低頭沉吟的樣子,生怕打斷他的思量,只好強忍著先不做多問。

    風聲稍小了一些,席臨川忽地一停腳。

    紅衣綠袖也一併停住,看向他,綠

    綠袖疑道:「公子?」

    「你說聿鄲想看你那場舞?」他看向紅衣,「花多少錢都願意?」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紅衣只連忙點了頭:「是。他覺得……興許那舞能說服赫契貴族停戰,所以執意要我去。」

    他眸色一亮,稍有了點笑意,乾笑一聲,道:「我去見謹淑翁主。」.

    聿鄲只覺渾身僵硬得難受,嗓子幹得生疼,不適地稍一挪動,小腹一陣撕裂般得疼痛激得他神思清明。

    他忍著沒吭聲,伸手欲撐身坐起來,甫一動,驚醒了守在一旁的人。

    「公子?」那隨從面上一喜,聿鄲緩了緩神:「水……」

    便立刻有水奉了過來,聿鄲稍起身,一口氣飲盡一盞,身上無力地重新躺了回去,緩了一緩,問道:「那孩子呢?」

    「孩子?」隨從一愣,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是傷我的那孩子。」聿鄲虛弱道,「可還活著?」

    「何止是還活著!」那隨從當即便顯出怒色,大有怨憤地道,「您看看這大夏多氣人?公子無緣無故被傷成這樣,兇手連官府都沒去,只在敦義坊裡被武侯押著!硬說是什麼……什麼謹淑翁主和公子談了筆生意,與這孩子有關,所以暫且動他不得,必須等公子醒來——這不是胡說麼?小的日日跟著公子,都不知有哪樁生意和個孤兒有關,簡直是有心偏袒都懶得編個好聽點的理由來唬咱們!」

    聿鄲靜聽著他抱怨,待得他話音落了,才啞聲一笑:「還好他沒事。」

    「……還好?!」那隨從一愕,睇一睇他,「公子您什麼意思?」

    「我確是和謹淑翁主有樁生意,嗯……你不知道罷了。」聿鄲深吸口氣,思忖片刻,道,「著人去一趟,請紅衣姑娘和驃騎將軍來。」

    「是。」他一應,剛要退下照辦,聿鄲又道:「還有,把上下都交待到,誰也不許去做什麼『尋仇』的事,更不許拿不相干的人出氣。」

    那小廝淺怔,有些不甘心地暗自一歎,再度應道:「是。」.

    幾個來「請」她的赫契人明顯態度不善。紅衣心裡七上八下地走了一路,倒非怕他們會做什麼,而是忐忑於聿鄲一會兒會說什麼。

    走進宜膳居聿鄲所住的那間客房的時候,只覺數道目光同時向她頭來,帶著十足的恨意,好像恨不能立時三刻把她活剮了一樣。

    「……」紅衣垂下眼簾,故作鎮定地一福,「聿鄲公子。」

    「坐。」

    聿鄲道了一個字,便有人冷著臉睇了她一眼,而後在榻邊置了坐席。

    紅衣懸著心走過去,端端正正地落了座,忖度著客氣詢問:「公子的傷……」

    「不輕。」他吐了兩個字,紅衣一噎。

    「我看到傷我的人了,是那晚催你回家的那孩子。」他一雙笑眼看著她,因傷勢太重,這雙眼睛裡不如往日神采奕奕,但那溫暖的珀色,仍十分好看。

    他目光定定地問她:「是你的意思嗎?」

    「不是。」她喃喃地如實道,「我沒有必要殺公子。」

    聿鄲旋是一笑,神色輕鬆:「我也這樣覺得。」

    房裡無聲了一陣子。

    這安靜讓她有些心慌,回過頭看一看候在四周的十餘個赫契人,他們均都是默不作聲地垂首站著,就像一個個擺設。

    「現在問題擱在眼前了……」聿鄲噙著笑,一邊舒緩出氣息一邊道,「我可以要那孩子的命——如果我有心追究,汗王會幫我,你們的皇帝大概不得不退讓。」

    畢竟,是曾淼先出手傷人。

    「公子……」紅衣的聲音有點打顫,心跳重到自己能清晰地聽見。

    「但我也可以不追究。」他靜靜說著,唇角略微上翹,「做個交換吧。」

    她垂眸抿唇,靜等他的條件。

    「你隨我去赫契,讓赫契貴族們看到那場舞,我放過他。」

    他說得清晰,溫溫和和的話中仍能尋出些許並不太正的發音,紅衣牙關緊咬,知他這是逼著她做決定,又因自己理虧不好發火.

    「將軍……將軍!」外面一陣阻攔的喊聲,房門猛然打開間,十數名赫契人拔劍聲齊齊一響。

    聿鄲帶笑的目光投過去,在席臨川面上一劃,笑意愈盛:「驃騎將軍,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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