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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章 計劃 文 / 荔簫

    紅衣並沒有接受席臨川的建議。

    於她而言,知道淮鄉樓大抵不能再開業了這一條,便足夠了。那兩國間的事如何,與她並無直接關係,非她必須知道。

    她又有心想離這些遠一些、離席臨川遠一些,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告訴他「不用了」.

    席臨川覺得有些意外,同時又覺得這結果很在情理之中。一路步行著回府,總覺得少點什麼,沉默了一路。

    兩名隨來的家丁也不敢吭聲,直至離席府不遠了,他們抬頭看了看,又見席臨川仍心不在焉的樣子,才不得不提醒一句:「公子。」

    「嗯?」席臨川應了一聲,而後看過去,駐足與等在府門口的人同時一揖,「大人。」

    「君侯。」那人神色沉肅,席臨川看了一看,揮手讓旁人退遠些,又舉步往府中走去:「如何了?」

    「抓到了。」鎮撫使道,「聿鄲的畫像畫得很準,一共六個人,俱是隨他的商隊來的,眼下押在北鎮撫司。」

    席臨川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卻是問了一句:「都是男的?」

    「……」鎮撫使一愣,遂回說,「自然。」

    他沒再說話,反反覆覆地思索著這件事,直至鎮撫使在旁邊催問:「君侯究竟想如何?」

    席臨川皺一皺眉頭:「怎麼?」

    「那日君侯說要稟陛下。」鎮撫使氣息一沉,「指揮使大人素來行事謹慎,聽說君侯這樣說了,便不敢擅自審那幾人。可已過去幾天了,也沒見君侯去稟陛下……」

    他語中一頓,而後有些許不滿:「君侯您給句准話,禁軍都尉府好知道怎麼辦事合適。」

    「你們按章辦吧。」席臨川喟歎道。

    鎮撫使一愣,猶豫道:「可畢竟關乎……」

    「我知道。」他一點頭。

    畢竟關乎赫契,搞不好就涉及軍中動向,自然要和將領打個商量。他忖度片刻,看向鎮撫使,苦澀一笑:「那日聿鄲所害怕的,就是我也不得不擔心的。」

    對方不解。

    「若稟明陛下,陛下為示公正,必定先把人扣下。不止是那六個人,聿鄲也一樣。」他輕笑短促,「汗王近年來愈發意氣用事,若知赫契巨賈被扣,就又給了他一個兵指大夏的機會——但仗不能這麼打。」

    聿鄲擔心的,自是赫契連吃敗仗後愈發孱弱,又或是擔心影響自己的生意;而他雖不擔心這些,也不得不為大夏想一想。

    上一世經了幾戰,國力都多少顯了頹勢,銀錢撥給了軍隊,能花給百姓的就少了許多。這一世已然比上一世多了一仗,若再添一仗……

    這麼一年一次地打下去,沒有喘氣的機會、沒有休養生息的時候,再強的國都熬不住。

    「汗王蠢,我們不能幫著他蠢。」席臨川淡聲而笑,一睇鎮撫使,「這事就當普通的命案辦了最好,能繞過聿鄲就不要扯上大——大人若不放心,就讓指揮使大人問問大將軍的意思。」

    「……諾。」鎮撫使應得猶豫,抱拳一揖,告辭離去.

    寂月皎皎,席臨川一邊苦思冥想地搜尋著記憶,一邊小心地在紙上描了一筆又一筆。

    那圖案有一指長,單看外輪廓很像一顆菱角,其中卻花紋繁複,中間鑲著一枚圓。

    這東西他見過兩次。均是銀質的,只那顆鑲嵌的寶石有所不同。

    此番見到,是那日在孤兒們的院外,目光瞥見牆角下有這麼個東西閃著銀光,中間鑲的是一枚淡黃色的寶石。

    彼時他正和聿鄲同行,又急著趕去淮鄉樓,便未多想,後來卻愈想愈覺得眼熟。

    ——直至今晨在驀然驚覺,這樣的東西,他在兩世之間是見過的。

    他的魂魄跟著上一世的紅衣飄到關外,看到赫契人來接她,給了她冊封側妃的手令。而後她便換了赫契人的衣服,額間懸著的一枚銀墜便是這個樣式,只不過中間鑲著的是一枚紅寶石。

    這事裡竟還攙和了一個女人。

    席臨川驚覺這一點的時候,登時就提高了防心。雖已不疑紅衣什麼,但上一世的經歷讓他不得不添個心眼——他迫切地想知道,這人是原原本本的赫契人,還是如同上一世一般,赫契人買通了哪個長陽的女子……

    長陽城中這樣複雜,此人就算不在他府上,在其他官員府上,也同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來人。」他叫了人進來,把那畫了個大概的圖案遞了過去,「送去大將軍府,問問舅舅見沒見過這樣的東西。若他不知,便請他著人暗查。」

    「諾。」沉穩的一揖,小廝應聲告退.

    紅衣足足被綠袖滿含探究的目光盯了一刻的工夫。

    其間她被盯得發怵,怒問了她好幾次「幹什麼!」,綠袖也不答。只是按著她的肩頭不讓她動,然後繼續看她,看得她發怵發得更厲害了。

    「你到底幹什麼啊!」紅衣忍無可忍地一推她,綠袖終於不得不解釋了,笑而一喟:「給你看看面相。」

    「……你還會這個?」她皺眉,端然不信。

    綠袖直起身子,悠悠

    悠道:「讀過兩本閒書,這不是正好拿你試試准不准麼?得把你的面相記清楚了。」

    ……合著她還是個試驗品。

    紅衣撇撇嘴,板著臉問她:「那綠半仙,您看出什麼來了?」

    綠袖神秘兮兮地笑著,誠懇道:「你沒準還真是大富大貴的命。」

    「那准了!」她認真地一點頭,表示贊同,「手頭有兩千兩銀子,咱不窮。」

    「……我說的不是這個!」綠袖的表情垮了一瞬,而後那神秘兮兮的味道更重了,「我是說,你可能有嫁給王侯將相的命。」

    「哈?!」紅衣一下子笑喊出來,懶得多聽地推她,「別鬧,誰要嫁王侯將相!」

    「你沒覺得公子對你不太一樣麼?」綠袖悠哉哉地問她。

    這話倒讓紅衣一僵。

    她雖沒感覺出什麼「不太一樣」,但今日席臨川最後那句話,卻讓她嗅出了點不對頭的味道。

    那話聽上去有點無奈,又酸溜溜的,好像迫切地想讓她明白什麼,直戳進她心底,讓她不知不覺中回思了好幾遍。

    不會吧……

    「他之前差點殺了我。」她一字一頓地說著,是提醒綠袖,也是為了平復自己的心緒。

    「那他還救過你呢。」綠袖一語頂了回來,「宴席上當眾跟何家公子動手,你可別假裝忘了;還有你犯敏症的那次……」

    當然沒忘,但凡事一碼歸一碼。紅衣覺得他救過她、和他從前想殺她是兩個**事件,哪一件也抹不去另一件。

    「你別瞎琢磨。」她一瞪綠袖。

    綠袖還是那悠哉哉的口吻:「不琢磨就不琢磨,大不了咱走著瞧唄。」.

    次日下午,聽到敲門聲前去開門的時候,紅衣可全然沒想到外面是席臨川。

    ——她昨日明明拒絕了他今日來給她講《淮鄉樓搶劫殺人案始末》的提議。

    再想想綠袖昨晚說的話,紅衣的防心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往後一退,刻意與他維持著距離:「將軍有事?」

    「來跟你說說淮鄉樓的事。」他淡聲道。

    「……我不想知道。」她立刻道,他便又說:「順便聽你說說接下來打算如何。」

    她身形一僵。

    目光在他面上劃了一劃,俊朗的面容上沒有什麼可看出情緒的神色,她緩了緩神,適當地提醒他道:「將軍,我已贖身了,日後的打算……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說得好聽。」席臨川輕佻眉頭一聲笑,「你在長陽城裡又沒家人,若當真餓死了,還不是得我給你收屍?」

    ……真刻薄。

    紅衣險些把這三個字念叨出聲來,暗瞪他一眼,乾笑一聲:「多謝將軍那兩千兩銀子,我不會餓死的。」

    席臨川又一聲笑,負手睇著她,還是那句:「說得好聽。」

    ……這難道不是實話嗎?!

    他上前了一步,她戒心十足地連忙後退,他便得以順利地邁進了院來。

    反手把院門一關,他一手支著門問她:「我倒是想問問,今天上午,你和綠袖四處打聽有沒有要轉賣的飯莊酒樓是怎麼回事?」

    「你監視我?!」紅衣脫口而出。

    「用不著。」他平心靜氣地面對她的質問,「敦義坊現在人心惶惶,禁軍都尉府掉了兩個百戶所過來鎮著,我囑咐他們多為你上點心而已——他們看你四處打聽事情,也就多問了一句。」

    「我們打算自己開個飯莊。」紅衣被他逼問得沒辦法,簡短地答了一句,而後美目一轉,聲音十分柔和,「廚子我們自己找、賬房小二自己招、歌姬舞姬自己教,不勞驃騎將軍費心。」

    這原是想堵他話茬的意思,明擺著讓他知道各樣事情她們皆可自己辦,孰料席臨川聽罷反倒眉頭皺蹙,訝然看了她一會兒:「歌姬舞姬?!」

    紅衣沒意識到他在驚訝什麼,隨口應了一句:「對啊!」

    便見席臨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帶著萬分詫異的神色徐徐吁出,打量著她不可置信地道:「姑娘,你好不容易從我席府贖身脫籍,是為了……自己當老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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