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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赴宴 文 / 荔簫

    席臨川眉心微蹙,笑意未減:「說就是了。」

    「諾……」這舞姬一叩首,仍帶著些猶豫似的清了聲嗓子,而後慢吞吞道,「上回……何公子在宴席上動手的事,紅衣姐姐存了怨了,話說得頂不好聽。罵了何公子也就罷了,還連帶著言及公子您……」

    她的話稍一滯,很快又續道:「杜若姐姐聽不過去,就叫奴婢來了。總不能讓她存著怨懟侍奉著,萬一再出了什麼事……」

    「賭氣?」他語調上挑,那舞姬點了點頭:「是。」

    「那你去告訴她一聲,此番是讓她同去赴宴,沒有讓她侍奉誰的意思。」席臨川平淡的聲音讓她一愕,未及問個所以然,就聽他又道,「告訴她我先去了,讓齊伯另備馬車給她。」.

    月色染地,庭院安寂。紅衣在房中練刺繡練到深夜。

    這種事對她這從小沒怎麼碰過針線的現代人而言,可說是難得令人髮指。可放在這會兒就成了姑娘家的必備技能,她就逼著自己學下去了——真能練出個樣子,她也能接接那些針線活,早些為自己贖身。

    驀有一聲摔門聲,「匡」地砸進耳中,早已熟睡的綠袖一下子驚醒了,猛坐起來罵道:「這絲緞!嚇死人啊!」

    紅衣笑了一聲,吐吐舌頭:「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綠袖氣鼓鼓地躺回去,一扯被子倒頭接著睡。過了一會兒,卻又重新坐起來。

    她蹙了蹙眉頭,招著手道:「紅衣紅衣。」

    「嗯?」紅衣抬起頭,而後沒待她說話,側耳一聽,就一聲:「咦?」

    「聽見了麼?」綠袖問她,紅衣點頭:「這是怎麼了……」

    隔壁傳來的哭聲嗚嗚咽咽的,偶爾摻雜幾句不忿的哭罵。二人在屋裡聽得都皺了眉頭,紅衣詫異道:「誰欺負絲緞了?」

    綠袖茫然搖頭,均是不解。紅衣便放下針線,二人手拉著手出了門,往絲緞房裡去。

    有人比她們先到了一步,屋裡已很有些熱鬧。聆琴哄著絲緞,絲緞卻只是一味地哭,時不時罵的那一兩句,也聽不出是罵誰。

    紅衣悄悄拽過和她同住的素錦,壓聲問她:「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素緞輕聲道,「早些時候來人說杜若姐姐叫她去,回來就哭成這樣。」

    她說著,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又將紅衣拽近,小心翼翼地說:「我方才看她左臉紅著,跟被打了似的。」

    紅衣淺有一怔。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個不停,好賴話都說了,最後直搬出了虞氏來壓她,提醒她再哭下去興許驚動了司樂,絲緞的聲音才慢慢止住。

    她抬起臉,面頰上果然幾道紅腫的痕跡很是分明,明擺著就是指引。綠袖一見就不高興了,出言便問:「她為什麼打你?」

    「誰知道她發什麼邪火!」絲緞咬著嘴唇,說得很是委屈,「她要我與公子同去赴宴,可末了是公子說不需我同去讓我回來歇著,怎的怪到我頭上來!」

    紅衣又一怔。思及白日裡杜若說讓她同去赴宴的話,心裡覺得不對頭,便追問了一句:「公子說不讓你同去?怎麼說的?」

    絲緞面容一僵。

    紅衣上前一步,又道:「難不成早些時候是公子點名讓我去的?!」

    「許、許是吧……」絲緞磕磕巴巴地道,「公子提起你來著,我聽杜若姐姐說姐姐不肯去,就照著說了,公子便讓我回來。」

    到頭來還是讓這杜若算計了!

    她隻字未提是席臨川點名讓她去,話說成那樣、再加上上回的事,她自然會覺得杜若沒安好心。

    心裡設了防卻防錯了方向——杜若沒說假話,只是將話藏了一半,利用的就是她這防心。

    這可糟了。

    即便經了縷詞的事,她多多少少地對席臨川的看法有些改變,但這到底不是能一概而論的。

    ——這回是她拒絕了席臨川的吩咐,且這「吩咐」還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是在她本職工作範疇內的。

    正著想反著想,責任都在她。想把錯處推到杜若身上又不容易,畢竟口說無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衣覺得天空飄過了五個字:先下手為強。

    一方面,在杜若再搬弄一次是非之前,她得先把該說的說了;另一方面,在席臨川問罪之前,她得先認錯去。

    好歹得讓他覺得她態度良好再說,要不然……這誤會可大了。

    誰知道杜若先前在他面前是怎麼說的?指不定怎麼黑她呢!

    於是,漆漆黑夜中,紅衣去找了齊伯。

    齊伯一見她來,當即一副納悶的神色——剛才樂坊不是回話說她不去了麼?怎的又打算去了?

    倒是也沒有多問,依著席臨川留著話給她備了車,送她去大將軍府.

    到了大將軍府的時候,剛一下車,就聽到了府裡傳來的樂舞聲。

    紅衣緊懸著心往裡走,由府中婢子領著左轉右拐。這裡比席臨川的府邸還要大些,又是她急而那婢子不急,她不好催促,耐著性子跟著,只盼著別有人挑她這遲到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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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終於到了設宴的地方。

    「姑娘等一等,奴婢去稟一聲。」那婢子壓聲向她道,言罷就進了廳去。紅衣看著她走到席臨川席位邊,低語了幾句便又退了出來,朝她一笑,「君侯請姑娘進去。」

    廳中正有歌舞進行著,水袖揚得眼花繚亂。紅衣四下一掃看到席臨川,安安靜靜地「蹭著邊」去找他。

    在他身後踟躕了半天不知該怎麼開口,還是那婢子替她打破了這僵局:「君侯,紅衣姑娘來了。」

    席臨川側過頭來,睇一睇她,道了聲:「坐。」

    紅衣欠身,上前在他側旁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你要記何慶的仇無妨,這宴可是大將軍和長公主設的。」他壓音道。好像是告誡的意思,又好像並沒有不悅的情緒。

    紅衣心中一緊,剛欲解釋,旁邊席上的人卻先開了口:「素聞君侯待人寬和,府裡規矩也隨意些,看來真不是假的。」

    這話說得笑意殷殷,怎麼聽也不像惡意;且只是一句隨口的評說,就是個沒話找話的閒談。

    於此時的紅衣而言卻顯是「火上澆油」了,她下意識地橫了那人一眼,忙向席臨川道:「我不是有意遲了……」

    「我隨口說說而已,姑娘別擔心。」那人又搶了她的話茬,搶得她心煩意亂,偏他還有再下一句,「在下也實在佩服君侯高居廟堂還能如此隨性——那日若晚一步,今天大概就要在何公子墓前飲酒了。」

    紅衣微愕,再度看向那人,這才想起來他是誰。

    是個禁軍,那天帶人接她和縷詞入宮的人。

    「我倒是更樂得在何慶墓前喝酒。」席臨川回了他的話,兀自飲了一口,一笑又道,「鎮撫使大人好快的身法。」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雖都不是要緊事,卻弄得紅衣不好插話。一壁耐著性子等二人結束交談,一壁又小心地維持著這認錯的情緒——這話說來也實在心塞——先前她差點死在他手裡,都不曾聽他有過什麼歉意;相比之下赴宴真是個小事,她卻不得不主動前來認錯。

    真是……官大一階壓死人。

    言語交談間,紅衣察言觀色著,隱約覺出……席臨川好像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得很明顯,他好像根本就不隱藏什麼,不耐和睏倦全寫在臉上。她便有點心焦起來,怕他一會兒不耐更甚,懶得聽她說,或者聽了更煩。

    感覺心上有個小人兒急得團團轉著,每次有話想說都又噎回去,直急得想咆哮出來。

    這廂,席臨川客客氣氣地應承著旁邊的禁軍都尉府鎮撫使,餘光一瞥,看見紅衣正要倒酒。

    ——敏症好了?

    他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見她玉指蘸進酒裡。

    在她蘸了酒的手擱到桌上時,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著她的手放了下去。

    「並非有意來遲。」她寫了這麼一句,手上稍一頓。他要繼續看下去,恰有別的賓客來敬酒,他便先噙笑對飲了。

    紅衣還在繼續寫著:「……早先不知是公子指名要我來,以為是杜若自行安排,聽絲緞之言才知是公子吩咐。」

    她寫完就靜坐著等著他看,誰知來敬酒的那人藉著酒勁話也不少。

    紅衣呆若木雞地坐了一會兒,垂眸看看桌子上的字——最初的幾個已有些慢慢揮發了,再不看就沒了。

    席臨川與人交談著,感覺擱在案下的手被人戳了戳手背。

    他只做未覺地把手挪開,過了會兒,又覺得有東西在胳膊旁邊點了一點。

    點得很輕,帶著點猶豫不決的意味。他一眼橫過去,當即就看到她猛縮了手。

    之後紅衣便想哭了。

    他還是沒看她寫在案上的解釋,案下的手卻挪過來攥了她的廣袖,弄得她的手再也動不了半分,只能老老實實地乾坐著。

    那蘸酒寫出來的字,只剩「聽絲緞之言才知是公子吩咐」這一句能看得清了。

    那人終於一揖,轉而離開。紅衣覺得袖子一鬆,立時渾身都鬆了勁,忙要開口說個明白。

    剛一張口,卻迎面看到席臨川橫眉冷對的樣子,問她:「你能不能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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