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米蘭，正在頗為狼狽地抵擋班布的攻擊。
雖然德魯克沒有教過雙人對抗，但是小孩子哪能不會打打鬧鬧？班布毫無章法的拳腳接連落在米蘭身上——他也不敢打臉，臉上留下痕跡很容易被家長追問。
甚至兩個人怕衣服弄髒回去不好交代，雙雙脫了外套。
米蘭這麼狼狽的原因在於——他主動摘了助視鏡。
眼前只有深深淺淺的光影，即便是光影，視野範圍也十分狹小，要從光影變化中判斷班布的攻擊，即使體術家也要費一番功夫，何況米蘭只是個孩子！
挨了好幾拳都躲不開，米蘭警覺地防備著可能攻擊的方向。始終不離身的助視鏡摘掉後，他臉上有一道明顯淺色的寬痕，就像一條帶子橫過眼部——這是被助視鏡遮擋，許久沒有曬到太陽的憑證。他的髮色和班布一樣，是栗色，瞳孔則不同於班布的黑眼睛，顏色是深棕偏黑，雖然除了光感以外，幾乎等同於完全失明，但是眼睛並沒有萎縮變形，也能夠跟隨光影或聲音轉動，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多少差別。
不過，他畢竟看不見。
……這樣不行……得想個辦法。
米蘭知道自己成年後——也就是十年後——能夠恢復視力，但現在他的缺陷非常明顯，而且——作為哥哥，怎麼可以不保護好自己的兄弟！
班布看起來小胳膊小腿，真要動起手來，別說米蘭，就是米納德魯克乃至整個「狂野之獸群」傭兵團也不是他對手。哪怕他只是按照同齡兒童的力量和速度進行攻擊，米蘭也是連連後退，身上漸漸出現了紅印子。
米蘭等了一會，沒感覺到班布的進攻：「班布，你在幹什麼？」
班布緩緩伸出一隻手掌，直到靠近米蘭三十公分左右，對方才有了反應進行反擊。但是米蘭的反擊也全憑感覺，班布一及時收手，米蘭狠狠的一拳頭落空，往前踉蹌了幾步，狼狽得一塌糊塗。
班布扶住他：「米蘭，這樣不行。」
「是啊，這樣不行……」米蘭沮喪著，低下頭去，「班布，哥哥是不是會很沒用？」
「為什麼這麼說？」班布反問，「你這麼努力，為什麼？」
「我想保護你，家人就是要相互保護的啊。」米蘭回答得毫不猶豫，「而且你是最小的，我們都有義務保護你。爸爸們有自己的事情，而我和你一直在一起，當然要保護你。」
「因為你愛我？」
「我當然愛你。」米蘭沿著班布的聲音走近，向前伸出手去，準確摸到了對方的頭髮，胡嚕了一把：「可惜我沒有辦法學射擊……」他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惜大概的遠近距離他可以憑借經驗判斷，但是狙擊這種事要求極為敏銳的目力，米蘭做不到。
班布站在那裡任他摸，目光肆無忌憚，在毫無所覺的米蘭臉上打量，他知道眼前這個孩子身體非常弱小，是怎麼形成這樣堅決的保護欲呢？
這種感情的構成機制是獨佔？是同情？是血緣？是家庭？是義務？是付出與回報？是奉獻與索取？
這個觀察對像真是值得研究啊——可惜不能吃掉。
「我是說，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做不是麼。只要我不理會他們，時間久了，他們就沒有興趣了。」班布終於開口解釋自己的意圖，同時把米蘭的手從頭上拿下來，拉著他走到放書包外套的地方，摸出助視鏡交給他。
「就知道我的班布心裡面都清楚，才不是別人說的那樣傻呆呆什麼都不懂。」米蘭戴上助視鏡，笑瞇瞇繼續伸手撫摸班布軟軟的頭髮，「就算你自己能夠保護自己，愛你的人還是會為你擔心啊——我會想出辦法來解決的。」
一個月他也沒有把時間全部花在練習體術上，通過化敵為友的吉諾——這個男孩當初撕掉並塗抹班布的課本，主要是嫉妒班布有一個很天才的哥哥，後來聽米蘭誇他，小傢伙偷偷跟著他倆走了一路，單獨和米蘭「談了談」，友誼就莫名其妙產生了——搞到了那幾個大孩子經常聚集的地點。
——體育館。
淋濕班布的事，如果他們一口咬定是惡作劇，也無可奈何。惡作劇的辦法不是沒有，米蘭想了好幾個法子，自己又都一一否決。他可以報復回去，比如弄一個會滋滋噴水還帶追蹤的噴射器之類，但對方比他倆大，惡作劇也會升級，想一勞永逸，就得光明正大打贏他們。
那只有學習體術了。
一個月下來，米蘭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增長得都十分明顯，可是一旦對打，沒法立刻辨別距離進行預判，他就永遠處在劣勢。
「我要再想想怎麼辦……」米蘭思索著，隨手翻看聯絡器，「咦，爸爸叫我們晚飯後開會，有好消息？」
班布已經默默穿上自己的外套，遞給米蘭另一件。
「班布，看看我身上有沒有髒？」細微的污漬米蘭自己分辨不出。
班布左看右看，掏出手帕：「你站著別動，我來擦。」
「好。我們先歇一歇再回去。」
「嗯。」班布並沒有否認自己真的是「傻呆呆」——每一個名詞對應星網有千千萬萬的解釋、闡述、引申義、衍生物，他進行歸納整理提取分析的時間已經盡可能縮減了，但是落在別人眼裡永遠是慢一拍。
或許，要控制自己的搜索廣度和深度？要不就是不做搜索——對，很自然地吸收周圍人認為自己應該會或者不會的東西，不懂可以問，提出問題的人給
出的答案，一定是他們想要的答案。
班布暗自決定，減少自己的搜索頻率。
儘管兩個人裝得若無其事——班布的面癱臉很有幫助，米蘭帶著助視鏡，沒有直接目光接觸，心虛心慌之類也難以發覺——但在兩個傭兵面前，種種偽裝都是小兒科，兩個孩子進行過劇烈運動，大概是自己加練了。
公佈暑假出行計劃，果然米蘭很興奮。
班布眼睛也亮晶晶的——「出去」等於「接觸到新鮮事物」，等於「收集更多實物數據」，等於「一頓豐盛的自助餐」！
夜深了，主臥室裡。
「……小天使們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肯跟德魯克爸爸分享了……」德魯克枕著米納的大腿，把臉埋在米納小腹，兩隻胳膊摟著對方的腰。
「好了別裝可憐。」米納說著，倒也沒有推開德魯克，「孩子總是有自己小秘密的，班布我不知道，米蘭如果解決不了，一定會主動跟我們提出來。」
「想想吧米納，我們的孩子會長大成人，會成家立業，米蘭一定喜歡探險，班布做個研究員，或者圖書管理員也不錯。」
「如果他倆開發出天賦值，米蘭會是一個優秀的機甲操縱者，班布和我一樣做維修研究……」
「米蘭那小子鬼得很，他做政客都沒問題，我敢以狂獅右手的名義發誓！」
「只要不沾染上我的負幸運體質，做什麼都好。」
「哦？可是有一個人已經沾染上了啊，還很深入地沾染了，怎麼辦呢？」德魯克很有暗示性地舔了舔嘴唇。
「去洗澡——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