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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 清冷天·方敏敏(二) 文 / 清辰_

    「這才乖嘛,」孟玠又對她笑了笑,「誒,我說姑娘,你住哪裡,我看你腳是不能走路了。你這傷嘛,我是要負些責任的,不如我送回家去吧。」

    方柔咬著嘴唇,依然是看著他不說話。

    孟玠又不耐煩了,他嚇唬她,「好吧,你不說就算了,我看天色夠晚了,我馬上要回去了,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裡吧……聽說,這裡晚上有不乾淨的東西哦!」說著他還做了一個鬼臉,嚇得方柔一愣一愣。

    接著孟玠拍了拍手,作勢起身,「我要回去了,姑娘我們就此別過了啊。」

    一隻手猛然拉著了他的袖子。

    方柔面色尷尬的左右看了看,她磨蹭了一會兒,最終說道,「你別走!」

    見她妥協,孟玠竟還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他笑道,「嗯,這才乖嘛。」

    這個親暱的舉動頓時叫方柔羞紅了臉。

    孟玠又問,「那姑娘,你住處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方柔指了指自己來時的方向。

    「好,那上來吧。」孟玠說著蹲下,背朝著方柔。

    「你這是要幹嘛?」方柔問。

    孟玠扭過頭來,還是對她笑著,「背你啊,怎麼了?」見方柔面有難色,他又說道,「哦,你不想我背你啊?那行,我們換抗的吧,抱的也行……」

    方柔恐他還說出什麼誇張的話來,趕緊答應道,「那就背著吧!」說著她笨拙著爬上孟玠的背,然後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孟玠將燈籠給她,「拿著,照著路。」

    隨後,男子站起身來,朝著方柔的住處慢慢走去。

    方柔沒有想到,這看似瘦削的孟玠肩膀如此寬厚,伏在他的背上,方柔只感到溫暖。

    ——她從來沒有和人如此親近過,他身上有股好聞的薄荷香味。

    那香味那麼清新,卻也很疏離。

    那是她和他的初見。

    花落的石榴園中,才子邂逅佳人,然後是意外的傷,將他們二人牽在了一起。

    十六歲的方柔實質太過單純,先生教她的權謀之術都只是紙上談兵,這些東西一遇到孟玠,全都變成了粉末。

    方氏勢大,正式夫人去往清遠寺小住,定是清空了所有閒人,哪裡會容許孟玠一介白衣書生在夜裡出現?

    況且石榴花在夜裡都已枯敗乾淨,除了方柔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家小姐,誰又會在此時現於石榴園?

    那個白衣男子,手持燈籠,站在她必經的路上,默默地等著她出現。

    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若要十年後,已成為方敏敏的她想來,大概會輕蔑一笑,這般拙劣的計劃,她能一眼看穿——再說,那些深夜巧遇,月夜花樹的旖旎橋段在她看來也是太幼稚了。

    但偏巧,少女時期的方柔就信了,深信不疑,乃至抵上了全部感情,和整個方氏全族的性命。

    此後孟玠送她到門口,小丫鬟還在門口沉睡著,孟玠不便靠近,方柔只得單腳跳著走過去,待她就要進門時,她回過頭去,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那個笑容爽朗男人提著燈籠,也正望著自己。「去吧。」他朝她擺了擺手說,然後轉身,朝黑暗中走去。

    他衣袂飄飄,背影挺拔又秀氣。

    他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方柔本以為他們的相遇只是場美麗的夢境,他們不知對方一切,若要再見,難上加難。

    但接下來的一切竟沒有方柔想像的那樣曲折。

    再見孟玠,是當年秋天。

    那時殿試剛剛結束,方高懿在府內宴請了頭三甲——說是簡單的小宴,實質上是方氏來拉攏那些新秀官員,方柔自然是不能出來見客的,但她聽丫鬟說,今時的狀元爺不同於往年,往年都是士族在背後操作,但凡中榜之人無關乎采,靠的皆是背景,因此就算是高中,其中也不乏大字不識一個之人。士族勢力極大,皇帝對於這些暗箱抄作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可這次的狀元爺竟是真真的布衣,沒有任何身份,祖上亦沒有做官的。他采卓絕,殿試一篇《朝中論》引得皇上連連叫好,大筆一揮賜了一甲——為了這個狀元爺,皇上這次可是明著得罪了方氏——本來按照方高懿的意思,這個的狀元應該是方氏內的一名青年子弟。

    然而奇怪的是,這次皇上沒有通氣一聲將一甲的名額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布衣書生,方高懿卻沒有生氣,而是樂呵呵的將狀元爺請到府中。

    方柔對那狀元十分好奇,在父親與眾人在堂上說話時,她便偷偷跑了出來,躲在屏風後邊偷看此次的頭幾甲。

    一望之下,她竟吃了一驚——她看見那夜石榴園中相見的男子竟也坐在那裡,他靠著父親坐得最近,想這屆一甲就是他了!

    他還是身著一身白衣,正朝向父親,低聲說著什麼話,想是知道方柔躲在屏風後一般,突然間他抬起頭來,朝屏風微微一笑。

    方柔慌張地摀住了嘴巴,然後趕緊偷偷退了出來。

    此後一切順理成章,父親極喜歡這個狀元爺,因為他確是有才情,甚至在見了他以後,將方氏子弟不能高中的惱怒全都拋之腦後。

    經過了深思熟慮,方高懿竟決定將方柔

    許配給孟玠。

    沒有太多波折,孟玠自然是不能拒絕,方柔亦是點頭同意了。

    方家那場婚禮,十年之後都是給人津津樂道的。

    連公主出嫁都沒有那般熱鬧,皇上和皇后一同出席他們的婚宴,北朔各地的藩王世家全都趕往兆京,只為了參加這個盛大的婚禮。

    方高懿為了女兒特意建造了另一座府邸,成山的賀禮甚至裝滿了所有倉庫,大宴舉行了足足十天,方氏開放了糧倉,只要是兆京中人,不論是身份,不論男女,都可以在十天裡領到數量客觀的粟米以及銀錢。

    方高懿為了這個女兒,可謂是費盡了心思。

    新婚當夜,當新郎揭開新娘的蓋頭,這個得志的年輕人竟還是如那夜的模樣,洋溢著笑意,他對她喚道,「敏敏,腳傷好了麼?」

    敏敏。敏敏。敏敏。

    沒有人能將她的小字喚得如此情意綿綿。

    他喚得甜蜜,爾後方柔才知道,他甜蜜的背後,已被毒藥所浸染。

    父親極為看重孟玠,不僅在朝廷中提拔他,連方氏在民間的很多產業都讓他接手,孟玠腦子靈光,對這些東西上手極快,不到半年光景,他已然有方氏半個族長的樣子。

    他待方柔也是極好的。

    他骨子裡還是個張揚的年輕人,他曾在帶著方柔偷偷翻過府邸的圍牆,在春日裡帶她遊湖,冬日裡帶她賞雪,他們曾手拉著手走過街市,方柔和他在小攤邊吃過她在府中沒有吃過的小吃,孟玠還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買一串冰糖葫蘆藏在身後,然後猛然拿出來給她一個驚喜。他們也曾在上元佳節中偷跑出來,只為了去看那掛滿了整個帝都上方,五彩而明亮的燈籠。

    孟玠喜歡這些熱鬧又平凡的市井街坊,他出生寒微,他的成長便是相伴著這些貴族看起來低俗又骯髒的東西。

    同他在一起,方柔絕不要顧及什麼繁雜浮誇的上層禮儀,她的雙手,可以為他彈奏那極美的樂曲,亦可以同他一起蹲在花園中為他們共同培植的雪地海棠培土。

    方柔還記得,除夕之夜,孟玠拉她爬上府邸中最高的屋子,他們倆相擁坐在琉璃瓦上,她披著大氅,他則從後面緊緊的抱著她。

    在新年的鐘聲響徹在整個帝都上方時,有絢爛的煙花衝向九天,光怪陸離,五顏六色。

    火樹銀花不夜天。

    方柔正讚歎於花火的美麗,聽到孟玠說道,「敏敏,我聽說在北方月城那裡一年中多數嚴寒,雪一旦落在那裡是久久不會化的,夏日極短,但據說那裡的夜色十分美麗,夜晚時,那裡的天空會幻化出一種七彩的光來,沒有溫度,卻絢爛的很,它會不停變幻,有千種形態千種顏色,好看的緊。」

    方柔問,「比煙花還好看麼?」

    「比煙花好看萬倍,比世間任何事物都要美。」

    「那我倒想去那裡看看!」

    孟玠笑了,他的手撫上妻子的小腹,「好啊,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我們一起那極北看極光吧。」

    方柔點頭,「嗯,好。你可不許反悔!」

    孟玠點頭,他用力握緊了妻子的手。

    不知怎的,方柔竟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哀傷,她心細如絲,不禁伸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頭,「怎麼了?突然就不高興了?」

    「沒什麼,」他望向那依舊綻放個不停的煙花,「我只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失去你。」以及未出生的孩子。

    人說,山雨欲來風滿樓。

    方氏一脈在極度繁盛後,終是迎來了急轉而下的局面。

    那日是方柔十七歲的生辰,但那日已沒有人顧及到她這個方家大小姐的生辰了。

    那日,方氏名下所有產業的周轉銀子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方氏錢莊也被官府查封,各個鋪子的掌櫃一大早全全擠在方府門口,拿著一夜之間都變了賬額的簿子,滿頭冷汗地向方高懿報告。

    方高懿看著一塌糊塗的賬簿,暴跳如雷,而全府上下都尋不到掌管這些生意的孟玠。

    整整一個上午,方府都處於混亂之中,方柔在屋中坐立不安,她臉色有些蒼白,她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了,大夫告誡她情緒不能激動,以免傷了胎氣。

    中午時,眾人遍尋不到的孟玠終於出現在方府的門口。

    然而這時,他已不是方高懿那滿意的女婿了。

    他竟穿著禮部尚書的紫色朝服,領著大批手持刀劍的重甲兵士堵截在方府門口。

    方高懿本為北朔禮部尚書,見孟玠竟敢趲越穿起他的朝服,不禁大怒,「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我的朝服你也敢穿?!」

    此時的孟玠,沒有一點輕佻的模樣,他不屑地看向方高懿,向身後的軍隊招呼,「抄了。反抗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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