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韜光養晦二十載，果然野心不小啊。」對方的目的說出來，施雲岫反倒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無論如何，知道對方的目的總好過胡亂猜測。再說這並不是一個讓她意外的答案。自從她成為施家唯一一人後，打武林聖者令主意的人並不少。只是這聖者令不是搶到就算了，而是需要前任的武林聖者正式傳承才作數。所以想要的人縱然能夠搶到聖者令，卻很難逼迫施雲岫答應傳承。
謝天希面對施雲岫的暗諷，也不生氣。「施家擔任武林聖者已逾百年，一直為武林認可。若是當年的施家，我們自然無話可說。可惜你施家已經沒人了。」
這是最戳施雲岫心尖的一件事。她從來都不想繼承這個位置。她只是施家眾多子弟中的一個，或許優秀，但也平凡。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是遵循著家族的安排，嫁到某個世家中去，成為平衡武林局勢的一個棋子，僅此而已。是命運的翻覆，讓她成為了萬眾矚目的武林聖者。用她尚顯稚嫩的肩膀代替父兄一力扛下武林的禍福興衰。
「果然還是欺我施家無人嗎？」施雲岫眸色平靜地說。
謝天希沒有說話，只是那表情，已經再明顯不過。我就是欺你孤女一個，如今又身受內傷，已經無人可以替你出頭。
「我若拒絕呢？」
謝天希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準備。「三日後你們鴆羽每個人的身份都將在武林中公開。不要想著樓家能夠封鎖消息。一旦身份公開，莫說你這個武林聖者，就是那幾大世家也都無法在武林中立足。這種顛覆你該明白。」
「然後謝家登高一呼，成為剿滅武林敗類的領袖。屆時就算沒有我的傳承，得不到武林聖者令，謝家武林至尊的地位也會一舉奠定。」施雲岫替他說了下去。
謝天希目露讚賞。「舉一反三，你倒真是個人才。」
「那晚輩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謝前輩為何還要如此費勁心思來要武林聖者令？」施雲岫嘴上說不明白，其實心裡已經有所考慮。
「謝施兩家百年來姻親不斷，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堂堂的武林聖者家族百年聲譽毀於一旦。」謝天希歎了口氣，目光中露出了悲天憫人的神情。
「哦？」施雲岫轉頭看了一眼謝別夢，回過頭來的時候也歎氣道：「若是我施家長輩泉下得知謝家如今的樣子，不知道要感歎到何種地步呢？謝前輩，一旦鴆羽成員的身份公開，會引起什麼樣的震動你我心知肚明。就算我施家和幾大世家被搬到，您就這麼自信能夠收拾殘局？」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會想到。這也是宮懷羽不敢公佈幾人身份的原因。一旦公開，武林各門派將對於百年來一直信奉的武林聖者產生懷疑，連同幾大世家都將失去對於武林格局的影響力。這個時候，任何一個家族想出來收拾殘局都變得十分困難。武林中人將不再信任任何一個家族，沒有了規則的制約，武林將變亂叢生。
這點謝天希自然不會忽視，然而他仍然自信地笑道：「這點你放心。我敢於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然有把握收拾殘局。武林大亂不是我謝家要的結果。」他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施家和謝家追求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平衡武林局勢，保護武林平安。」
施雲岫點頭。「謝前輩大才，雲岫不懷疑您有這個能力。施家已經無法傳承，本來就要找個可堪大用的家族接手。」她看著謝天希，緩緩道：「可惜不是你們謝家。」
謝天希眼中劃過一絲精光。「即便是身敗名裂也不在乎？」
「施家從來不受任何人威脅。前輩若是想說出去，儘管去說。端看武林中人是相信你謝家人的話，還是相信我這個武林聖者的話。」施雲岫突然拿出武林聖者睥睨眾生的氣勢。
謝天希微微點頭。「百年世家啊！可惜了。施雲岫，你將成為施家的千古罪人，我看你死後拿什麼臉面去見施家的列祖列宗？」
施雲岫已經站起身，「那是施家的事，輪不到前輩一個外人來置喙。」說著已經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門外依舊如常。厲詠豐等人見她出來急忙走了過來。施雲岫沒有多說什麼，示意大家離開這裡。
「四弟。」謝天恆走到謝天希身邊，打算問問談話的結果。
謝天希搖頭。「施雲岫軟硬不吃。看來我們得另想辦法。」
「那就乾脆公開她們的身份，引得武林大亂。」謝天恆原本對於施雲岫交出武林聖者令就不抱什麼希望。
「三哥，別急。公開是一定要公開的，不過咱們需要在公開之前拿到聖者令。」謝天希已經在盤算如何去做了。
謝天恆皺眉，「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動手？咱們人都準備好了？」
謝天希暗自鬱悶。這個三哥哪點都好，就是頭腦簡單了一些。「你沒看到厲家人跟來了嗎？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厲家人手裡拿的都是神兵利器，一旦交手我們絕對沒有勝算。房間裡謝別夢一直陪著施雲岫，我沒想到那個丫頭武林強到這種程度。我當時想了幾次都沒敢出手。昔年仲息夢音九變的威力，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謝天恆攤手道：「照你這麼說，咱們豈不是沒有出手的機會了？謝別夢一直跟在施雲岫身邊，從不離開的。」
「從不離開？那咱們就想辦法讓她離開。」謝天希的臉色露出了冷笑。
出了翠湖居，一行人都上了馬。
「方纔兩邊廂房裡都埋伏著人。」厲詠豐邊走邊說。
施雲岫點頭。「其實謝天希也一直在尋找出手的機會。」她看著厲詠豐道：「能夠平安出來，還要
多謝厲三少。」
「哪裡，施姑娘這話可就見外了。」厲詠豐笑著擺擺手。「不過謝天希此番沒有動手，正說明了他還有著後招，我們要小心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別夢突然道：「謝天希似乎受了傷。」
眾人都轉頭望向她，她木然的臉上有些尷尬。「我看他舉手之間有些不自然，應該是傷在手臂或者肩膀處。謝家武功都注重上肢的靈活和力量。他的離山錐也是走此一路。」
提到離山錐，厲詠豐道：「離山錐甚重，我看他並未帶在身邊。按照謝姑娘的說法，想來是他因為受傷而無法使用離山錐。」
「他始終沒有動手，是忌憚小夢的武功。可是我不明白，他就算動手又能怎麼樣呢？我是不會將武林聖者令交給他的。就算他殺了我也沒用。」施雲岫覺得這裡面還有很多想不透的關竅。
「別想了，你還傷著呢。」有外人在，謝別夢不好多說什麼，但是一見施雲岫又在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忍不住提醒。
施雲岫看了她一眼，摸摸點頭。幾人快馬加鞭，十里地很快就回到了沉煙山莊。樓燕嵐等人一見施雲岫回來，都鬆了一口氣。厲蕖枝看到自家三個也十分高興。眾人在大廳裡落座，施雲岫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然後示意大家各自說說有什麼看法。
幾人聽說謝天希竟然是要武林聖者令，難免都皺起了眉。
「武林聖者令的傳承，謝家不會不清楚。他此舉十分古怪，會不會另有目的？」最先說話的是樓越凌。
施雲岫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另外他自稱能夠收拾我們身份公開後的殘局，這一點也讓我十分在意。總覺得……」
「總覺得他掌握了什麼秘密，對吧？」樓燕嵐接口道。她也有這種感覺。
說到秘密，在場有發言權的只有三個人。施雲岫、謝別夢和樓越凌。施雲岫是武林聖者，施家藏著很多連樓家都不知道的武林秘辛。謝別夢出身謝家，是在場對於謝家最熟悉的人。而樓越凌是武林活字典，這個稱號已經說明了一切。
沉默了一會兒，倒是厲詠豐說了一句，「會不會和當年謝家被滅門有關？」
二十年前，金陵謝家一夜滅門。武林中眾說紛紜，卻始終沒有一個統一的令人信服的說法。當年施家也曾聯合各大門派進行調查，但是並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但是有一點大家是同意的，就是謝家不可能無一活口。闖蕩在外的子弟總還是有一些的，但是那件事之後，謝家人再也沒有在武林中公開露過面了。
謝家滅門這件事，其實在施雲岫、謝別夢和樓越凌這裡都是有一點線索的。如今需要將這些線索一點點整理出來，這看似並不難，卻也不輕鬆。而且顯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於是接下來的一天裡，大家一方面密切關注著翠湖居的動向，一方面開始記錄所有關於當年謝家出事前後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