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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第五十二章 風雲 文 / 葉家娘子

    洪熙三十五年,春。

    先是有御史參奏隆平候張廣嗣結黨營私,後又有人檢舉隆平候私通番幫。一時間朝野嘩然,偏皇上對所有的秦折均留中不發。饒是如此,隆平候府也是慘雲愁霧不勝慼慼。

    張寧馨看著一臉肅沉的張廣嗣,半響長長的吁了口氣,輕聲道:「哥哥,您說皇上他會是什麼意思?」

    「漠北韃靼一族屢屢來犯,皇上屬意沂王北下平亂,沂王拒絕了。」

    「拒絕了?!」

    張廣嗣點了點頭,「是的,拒絕了。」

    「為什麼?」張寧馨不解的道:「便算是沂王不去,難道朝中便無將領了?」

    張廣嗣臉上綻起一抹苦笑,「朝中當然有將領,但他們誰有沂王合適?」

    見張寧馨仍然不解。

    張廣嗣幽幽道:「你可記得,當年今上起事之事,鎮西候趙虎曾經領兵南下平亂。」

    「哥哥,是說……」張寧馨恍然大悟的看向張廣嗣,「鎮西候他沒死?」

    張廣嗣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我只是覺得以鎮西候的本事,怎樣也不可能那麼輕易的便死了。」頓了頓,又道:「晉王有意北下,皇上卻不予理會!」涼涼一笑,張廣嗣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們成了皇上和沂王之間的籌碼。如果我猜得不錯,沂王要的是我張氏一族性命,而皇上他十有**會同意。」

    張寧馨臉上漸漸生起一抹慘白。

    張廣嗣沒有看她,只抬頭看了湛藍如洗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飄忽的笑,「現如今只望沂王不要太狠,你知道謀逆之罪,那是滅九族的大罪!」

    張寧馨搖頭,隨之而起的還有眼裡漸起的濕霧。

    「我已經準備好了休書,」張廣嗣嗓音哽咽的道:「不管怎樣總要給張家留個後。」

    「就……就沒別的辦法了?」張寧馨眨落眼裡的淚,看向張廣嗣,「我可以去找晉王妃的……」

    「謝蘭亭被晉王送給俞青狁了。」

    張寧馨一瞬間瞪大了眼,錯愕的看向張廣嗣,哆了嗓子道:「送人了?」

    張廣嗣點頭。

    一時間,張寧馨再無言語。

    高遠的天空下不知道誰家的孩童放飛了色彩斑斕的紙鳶,栩栩如生的紙鳶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不論是那高飛時的昂揚還是那滑落時的慌亂失措,都逃不過那緊緊繫於孩童之間的一根細繩。

    人生又何曾不是如此?

    張廣嗣默然而立,眼角漸漸泛起點點晶瑩。

    「哥哥,我去求蘇慕雲,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與您與張家無關。」張寧馨滄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不想,臂間一緊。她淒然抬頭,看到一臉灰白的張廣嗣。

    「不必了,」張廣嗣苦澀的道:「來不及了。」

    「哥哥……」

    張廣嗣垂頭落寞的一笑,粗啞了嗓子道:「因果循環,說起來,他們便是要滅我滿門亦不為過,當日……當日我們又何曾手軟過?」

    「可是我不甘心!」張寧馨高聲道:「我不甘心就這樣坐以待斃!」

    「那你想怎樣呢?」張廣嗣看了張寧馨,目光平靜的道:「先始皇上只不過是想拿我們來挫一挫沂王爺的傲氣,才會有我們的平安無事。現在,我們是皇上手裡的籌碼,你何時看到過籌碼有自主權的!」

    張寧馨還要再說。張廣嗣擺了擺手,阻止她往下說,沉聲道:「寧馨,哥哥沒要求過你什麼,但現在哥哥只要求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能保住張家一條血脈,不要讓哥哥到了地底下無顏見爹和娘親。」

    張寧馨臉上瞬間失去血色,她驚愕的看著已無鬥志的張廣嗣,嘴唇翕了幾次,最終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答應哥哥。」

    張寧馨搖頭,她做不到,不戰而降,她真的做不到!

    「你答應哥哥!」張廣嗣加重了語氣。

    「哥哥……」張寧馨哽了嗓子,粗聲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坐以待斃,我們明明還有機會的!」

    張廣嗣慼慼一笑,看向張寧馨的目光便有了刀一般的銳利,「我與你說的這一切,當真是對牛彈琴?」

    從小到大,張廣嗣何曾這般說過她!

    張寧馨眼裡生起一抹慌亂,她知道,張廣嗣這是真的生氣了!若是她再不答應,後果會怎樣?可若讓她就此應下來,卻委實不甘。

    「你答應哥哥!」張廣嗣抬手捏住了張寧馨的肩頭,迫使張寧馨抬頭迎向他的目光,於是張寧馨便在張廣嗣那褐色的瞳仁裡看到了一抹狠絕,大有她若是不答應,他便會在這一刻親手結束了她的命!

    「我,我答應哥哥。」

    「好!」

    張廣嗣緩緩鬆開手,垂了頭道:「趁著還有時間,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都去完成了吧,別帶著遺憾上路。」

    話落,張廣嗣踩了沉重的腳步,拖著長長的身影走了出去。

    屋子裡,張寧馨「撲通」一聲跌坐在了椅子裡。久久的說不出一句話,屋外侍候的丫鬟們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人人都是惶惶不安。

    偏在這般死一樣的寂靜裡,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笑聲隱隱約約的傳來,越發稱得這寂靜是那樣的滲人不安。

    張寧馨抬頭,便看到著了一系杏色襦裙的蘇夕蓉正帶著小丫鬟在花園裡賞花遊園。蘇夕蓉的身側是身材高挑的張瑋,兩人正低頭竊竊私語著,不時的發出一兩聲的笑聲。

    看著這番情景,張寧馨咬了咬牙。雖明知覆巢之下無完卵,但卻也不想看到蘇夕蓉一時半會兒的得意。

    「來人。」

    「小姐。」金枝走了進來。

    張寧馨瞇眼看著花園裡的蘇夕蓉,冷聲道:「去,請了三小姐來。」

    「是,小姐。」金枝雖不明白張寧馨為何要請了蘇夕蓉來,但還是依著張寧馨的吩咐走了出去。

    眼見蘇夕蓉神色慌亂的朝這邊張望,張寧馨明知蘇夕蓉看不到她的笑,她卻還是對著她笑了笑。蘇夕蓉許是想要拒絕,但張瑋卻是鄒了眉頭,推搡著她跟金枝朝這邊走。

    不多時,張寧馨便聽到了細碎的步子聲,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蘇夕蓉,我不想玩了,遊戲便暫時告一個段落吧!

    金枝領了蘇夕蓉進來,張寧馨使了個眼色,金枝退了下去。

    「大小姐!」蘇夕蓉顫了嗓音向張寧馨請安。

    張寧馨笑盈盈的看著蘇夕蓉已略見隆起的小腹。

    蘇夕蓉雖不明白張寧馨為何要見自己,但卻也明白,她絕對沒有好意!只得小意奉承。

    「大小姐可是有吩咐?」

    張寧馨擺了擺手,「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小心點。」

    蘇夕蓉聽得心裡一顫,顫顫瑟瑟的挨著椅子坐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張寧馨的神色,可張寧馨臉上由始自終都是淡淡的笑意,由不得便心犯嘀咕,這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很奇怪,我為什麼喊了你來吧?」

    蘇夕蓉扯了扯唇角,給了張寧馨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不想笑,便別笑了。」張寧馨淡淡的道:「你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我呢?」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嘲諷的道:「我是怎麼看你都怎麼不舒服!」

    蘇夕蓉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叫你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張寧馨抬頭打量蘇夕蓉,眼見蘇夕蓉臉上的笑一如那晚般的詭異時,心裡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什麼……什麼事?」

    張寧馨呵呵一笑,站定在蘇夕蓉跟前,目光凝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處,極盡溫柔的道:「你當日在周家小產時,大夫曾經叮囑過,你今後都不宜生產,不然一屍兩命,大人小孩都恐難保。」

    蘇夕蓉霍然站起,那迅捷的速度差點就撞上張寧馨的臉,好在張寧馨早有防備,話落便退了一步,這才錯開兩人差點相撞的身體。

    「你……你胡說。」蘇夕蓉白了臉看向張寧馨,一邊抬手撫上腹部,一邊咬牙瞪了張寧馨,「你胡說,這不是真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張寧馨笑意不減的看了蘇夕蓉,「你難道就不奇怪,我為什麼要將你送進候府?我所想的只不過是親眼看著你在死亡線上掙扎罷了。」

    「那……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

    張寧馨呵呵一笑,柔聲道:「因為你的好姐姐,蘇慕雲,沂王妃,她要報當日的滅門之仇,我們張家的人都要死了,你如果生下這個孩子,你說她會不會放過你呢?」

    「不……不可能的……」蘇夕蓉搖頭,「她……」

    「去求求她吧。」張寧馨幽幽的道:「求她放你一條生路。」

    蘇夕蓉久久不語。

    張寧馨也不催她,只那樣冷冷的看著她。

    就在她以為蘇夕蓉認命的時候,蘇夕蓉重新抬頭看向她。那目光不復之前的慌亂,有的是一種隱隱的幸災樂禍。張寧馨眉宇間閃過一抹不耐,但很快的被她壓下。

    「你想讓我出面求她放張家一條生路?」

    張寧馨蹙了蹙眉頭,稍傾,冷聲道:「你要這麼想也行。」

    蘇夕蓉「嗤」一聲,譏笑道:「大小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與她之間可不僅僅是殺父之仇,還是滅門之恨呢!」

    「這之間,不是還有你一份功勞嗎?」張寧馨勾了唇角看著蘇夕蓉,「若不是你口述出的那麼詳細的蘇家情形,我又如何能一擊即中呢?」

    「你……」蘇夕蓉瞪向張寧馨。

    張寧馨笑了笑,「蘇夕蓉,我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生,同生;死,同死。」

    「哼!」蘇夕蓉冷冷一哼,再不多語,轉身便朝外走。

    張寧馨也不阻然,眼見得蘇夕蓉走遠了。她才扶了身邊的桌子,緩緩的坐了下去。

    金枝進來收拾茶盞,看著張寧馨臉上血色盡失,猶疑的道:「小姐,這樣有用嗎?」

    有用嗎?

    張寧馨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金枝。

    金枝見她目光空洞,歎了口氣,轉身走了下去。

    屋內張寧馨卻是慢慢的綻開了一抹笑。

    她當然知道,蘇慕雲與她之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便算是有求生的**,也不會將這希望寄於那蠢貨身上。

    「來人。」

    金枝匆匆走了進來。

    「派個人去趟沂王府,便說我求見沂王妃。」

    金枝錯愕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不耐的擺了擺手,金枝連忙退了下去。

    ……

    沂王府。

    蘇慕雲揮手令回話的人退下。

    雙福看著那大紅燙金的拜貼,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不見。」

    「你這說什麼呢!」雙全瞪了雙福一眼,「王妃的事還要你來拿主意不成?」

    雙福連忙討好的看了蘇慕雲,「王妃,奴婢只是,只是……」

    蘇慕雲笑了道:「好了,知道你只是討厭她,沒別的意思。」

    「是的,奴婢就是討厭她。」

    「那見還是不見呢?」櫻桃探身整了整蘇慕雲身後的靠墊,輕聲道:「她這會子求見,誰知道安了什麼心,若是從前見見也無防,正是笑看落水狗的時候,可現在王妃是有身子的人。」

    蘇慕雲點了點頭,抬手覆在腹部。

    現在的張家就像是只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張寧馨那樣的人,喪心病狂到極至,誰知道她會生出什麼心思來。

    「那便不見吧!」

    櫻桃舒了口氣,立刻道:「奴婢這便去傳話。」

    眼見櫻桃便要走了出去,不想紅綃卻是撩了簾子進來,對著蘇慕雲屈膝一福,輕聲道:「王妃還是見見吧。」

    蘇慕雲猶疑的看向紅綃。

    紅綃低眉垂眼的道:「王妃可傳了她來王府相見。」

    蘇慕雲略一沉吟便明白了紅綃的意思,點頭道:「便依紅綃的意思,讓她明日下午申時來見。」

    「是,王妃。」

    櫻桃輕退下去傳話。

    隆平候府,張寧馨得了回話久久不語。

    侍立一側的金枝眼見得她神色晦澀不明,暗暗的歎了口氣,正欲下去打水侍候張寧馨梳洗就寢。不想,張寧馨卻開口了。

    「金枝,你去找嫂嫂吧。」

    金枝步子一僵,豁然回頭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沒必要大家抱在一起死,蘇慕雲不是我,不會做那麼絕。」

    「小姐……」

    張寧馨擺了擺手,「去吧,明天一早就去找嫂嫂。」

    是人都惜命。

    金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對著張寧馨「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便在她起身時,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大小姐,二爺屋裡的蘇姑娘小產了。」

    「哈哈哈」

    張寧馨猛的便發出一串長長的笑聲。

    金枝悚然的看著笑得幾近顛狂的張寧馨。

    「走吧,去看看。」

    金枝默然的跟在張寧馨的身後。

    屋子裡,蘇夕蓉臉如白紙的躺在床榻上,耳聽得丫鬟請安的聲音,臉上掠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不多時,張寧馨帶著丫鬟婆子走了進來。

    屋內還有濃郁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張寧馨拿了帕子掩了嘴唇,走近榻上的蘇夕蓉,居高臨下的看著。

    「你總算是做了一件聰明事。」

    蘇夕蓉閉了眼,不予理會張寧馨的挑釁。

    張寧馨也不惱,直起身打量了屋子一眼,轉而對一側的侍候的小丫鬟道:「二爺呢?」

    「回大小姐的話,二爺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

    張寧馨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回大小姐的話,是個男孩。」

    有婆子上前恭敬的回答。

    張寧馨便轉身看著床榻上雖閉著眼,但眼皮子卻是骨碌碌亂動的蘇夕蓉,呵呵一笑,吩咐道:「去,派個人去告訴二爺一聲。」

    屋子裡一窒,張寧馨抬頭,目光威嚴的瞪了屋中人一眼,冷聲道:「怎麼,都聽不見嗎?」

    「是,奴婢這就去。」

    有機靈的丫鬟急急的跑了出去。

    張寧馨低頭看向榻上的蘇夕蓉,一字一句道:「我那二弟雖混的很,但卻是很喜歡孩子,你這不聲不響的就將他孩子弄沒了,你說,他會怎麼對你?」

    蘇夕蓉豁然瞪了眼,迎著張寧馨,冷冷一笑,「不勞大小姐費心,我即敢這般做,自然便有應對的法子。」

    「好,好極!」張寧馨撫掌道:「我且拭目以待!」

    「哼!」蘇夕蓉撇了頭。

    話到這份上,張寧馨也不走了,便坐在那等。

    約一柱香的功夫,門外響起雜亂的步子聲,遠遠的便聽到張瑋喝斥罵人的聲音。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連個人都侍候不好,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

    張寧馨瞥了眼床榻之上的蘇夕蓉,見蘇夕蓉已一改之前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淒然,唇角不由再次勾了勾。

    「賤人……」

    簾子一撩,張瑋滿臉怒色的走了進來。但在看到端坐在椅子裡的張寧馨時,步子一頓,軟了聲音道:「姐姐,怎的在這?」

    張寧馨拿帕子拭了拭唇角,淡淡的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當然要來看看。」

    張瑋耷拉著腦袋上前,掃了眼床榻上面如土色的蘇夕蓉,嘟喃著道:「出門前還好好的,怎的這才回來,便說孩子沒了?」

    張寧馨有心想看看蘇夕蓉怎麼說,便低了頭把玩著手裡的茶盞。

    蘇夕蓉又何曾不知曉她的心思,好在,早就想好了說詞,於是楚楚可憐的看了張瑋道:「昨兒從大小姐那回來後,肚子便隱隱作痛,妾身只當是受了驚嚇之故,不曾在意,不想……」話未說完,眼裡便滴出了幾滴淚水。

    張瑋猶疑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迎著張瑋,笑了笑。

    這笑容張瑋再熟悉不過,從小到大,他就是在這樣鄙夷的笑容中長大的。

    「自己沒用,還誣賴到姐姐頭上了。」張瑋轉身便對著榻上的蘇夕蓉一拳捶了上去,好在蘇夕蓉反應快,一個麻溜的翻滾,滾到了床內側。

    張瑋卻是不讓,一個騰身便跳上了床,按了蘇夕蓉便要動手。

    「打吧,打死我,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奈何橋上我總會等著你的。」

    張瑋掄起的拳頭便僵在那,臉頰上的肌肉頻頻抽搐著,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看了蘇夕蓉,「你什麼意思?」

    蘇夕蓉吃力的掙開張瑋的束縛,冷笑道:「你去問你的好姐姐啊,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要牽連張家滿門。」

    「你死到臨頭還滿嘴胡言亂語,看我不得撕爛你這張嘴。」張瑋「嗷」的一聲便要動手,蘇夕蓉伸了尖利的指甲照著張瑋的臉便抓了上去,「你這個沒用的廢物,到這生死關頭了還由得人家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張瑋被她撓得臉上火燒火燎般的痛,掄了胳膊給了蘇夕蓉一巴掌,跳下床,看了張寧馨,「姐,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眼前這張被酒色掏空青紫的臉上血痕滿佈,張寧馨卻看得胸中快意。尤其在看到張瑋眼中那深深的恐懼時。

    「是的,她說的沒錯,我們張家要大難臨頭了。」

    「不,這不是真的!」張瑋瞪了張寧馨,面色猙獰的喊道:「這關我什麼事?我什麼也沒做。」

    「可你姓張啊!」張寧馨「嗤」笑道:「你平時可沒少用這個姓做盡好事,現在是你為這個姓付出點什麼的時候了。」

    「不……不,我不要。」張瑋慌亂的朝後退著,一瞬間臉如白紙,「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卻是由不得你呢!」張寧馨冷笑著起身,帶了丫鬟婆子走了出去。

    屋子裡剩下張瑋哀絕的嘶吼聲!

    轉眼便到了次日的申時。

    張寧馨早早的便打扮妥當,來到了沂王府外。

    使了丫鬟上前去通報,沒被怎麼為難,被人領了一路朝走。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沂王府,無心於那巧奪天工的園林,只在想著今日之事能不能成。

    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廓,拐過奇花異草的庭院,最後駐足在一處景至雅致的小院外,兩株千年老桂在清風中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訓練有素的丫鬟婆子各司其職,一切安寧美好!

    這樣的生活,曾經是她替自己規劃的,但真的看到時,卻屬於她人!張寧馨唇角凝了抹自嘲的笑意。

    「王妃,人到了。」

    簾子一撩,張寧馨看到一身青綠衣裳長相清秀的婢女走了出來,這婢女她是識得的,便是一直隨著軒轅澈的紅綃。

    「進去吧。」

    紅綃側了側身,示意張寧馨上前。

    張寧馨微微頜首,就著丫鬟打起的簾子走進去。

    屋子裡,蘇慕雲斜靠在沿窗的大炕下,手裡捧著本書,這會子見了她進來,放了手裡的書,淡淡一笑,對一側侍候的雙福道:「給大小姐看卒。」

    「是。」

    雙福搬了個錦墩放在張寧馨身後,「大小姐請。」

    張寧馨笑了笑,就著錦墩落坐。

    不多時,便有小丫鬟奉茶。

    這期間,蘇慕雲也不言語,便是目光也沒朝她身上撩一眼。

    一盞茶的時間,二人誰也不曾言語一聲。

    誰都知道這個時間誰先開口誰便輸了氣勢,蘇慕雲唇角嚼了抹冷笑,抬手拾了一側的書,也不算開口趕人,也不算問她來意。

    「蘇慕雲。」

    一側侍候的紅綃正欲開口喝斥,蘇慕雲擺了擺手,紅綃頜首退立一側。蘇慕雲這才涼笑著看向張寧馨。

    「你不想知道我的來意?」

    蘇慕雲扔了手裡的書,「你的來意?」

    張寧馨抬頭迎了她。

    「說實話。」蘇慕雲淡笑道:「我還真不感興趣。」

    張寧馨臉上瞬間掠過一抹惱意,但在看到一側警惕防備的紅綃時,壓下了心頭的惱意,暗暗的吸了口氣,稍傾說道:「蘇慕雲,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滅門之恨,找我便是,不必牽累無辜。」

    「無辜?」蘇慕雲溫婉一笑,「誰是無辜,誰是罪有應得?」

    「張家的人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張寧馨霍然抬頭迎了蘇慕雲略顯嘲諷的笑意,「我今天送上門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蘇慕雲看著一副慷慨激昂的張寧馨,諷誚的道:「我怎麼聽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你也不用裝聾作啞了。」張寧馨嘲諷的道:「當日滅你蘇家滿門確是我派出的府中死士,成王敗寇,輸要輸的有骨氣,我承認我輸了。你要報仇也好,雪恨也罷,我等著,你若是還有良心,便放過候府那些無辜之人。」

    「那麼蘇家那些無辜之人呢?」蘇慕雲迎了張寧馨,「你當日為何不放過他們呢?」

    張寧馨一窒,稍傾咬牙,恨聲道:「你是不同意了?」

    「有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蘇慕雲回頭朝紅綃道:「送客吧。」

    「是,王妃。」

    紅綃側身上前,「大小姐,請。」

    張寧馨略作沉吟,緩緩起身,抬頭目光咄咄的瞪了蘇慕雲,「你當真如此絕情?」

    這會子,蘇慕雲就差放聲大笑。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顛倒之人?

    「我與你有何情意,需要我不絕情?」

    張寧馨默了一默,點了點頭。

    便在蘇慕雲等人以為她放棄遊說時,不想,張寧馨卻豁然一個轉身,自袖中拔出一把短劍。

    「保護王妃。」

    紅綃一聲疾呼,立刻便有數抹身影自四面疾飛而入,一瞬間,便將蘇慕雲圍在了中間。

    張寧馨冷冷一笑,「放心,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話落,短劍一轉,劍刃直指自己喉間,「蘇慕雲,人死事了,便讓你我之間做個了斷吧。」

    眼見得,張寧馨手中的那把短劍便要抹上她的咽喉。不待蘇慕雲開口,紅綃抓起桌几上的茶盞便擲了出去。

    「匡啷」一聲,茶盞撞在張寧馨手腕間,那把絕決的抹向她喉間的短劍被撞得一歪,在她頸間擦破了一道血口子。好在卻無性命之憂。

    「趕了出去。」

    紅綃冷聲道。

    便有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左右扭了張寧馨的胳膊押了她朝外走。

    「蘇慕雲,蘇慕雲,你不為自己也為你的孩子積點德,你就不怕遭天遣嗎?」

    張寧馨一路叫囂著被押了出去。

    到得府門外,婆子一人一手的提了她便朝外扔了出去。

    「砰」一聲,身後的門被關起。

    將裡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臉朝下被摔得懵懵然的張寧馨將臉埋在地上,因為恨,雙手攥得青筋糾結。

    「張寧馨。」

    耳邊響起細細萎軟的聲音。

    張寧馨緩緩抬起頭,待看清眼前之人時,驚詫的道:「你怎的在這?」

    「你能在這,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呢?」

    張寧馨默了一默,稍後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眼前打扮的華麗精緻的人,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王府大門,臉上生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來看我的笑話?」

    「不,來談一筆交易。」

    ……

    軒轅澈聽完紅綃的回報,狹長的鳳眸微凝,週身便湧起層層殺氣。

    「她敢詛咒本王的孩兒!」

    紅綃默了一默,她也不知道該說那是詛咒還是氣話!端看聽的是什麼人吧?

    「王妃可曾受到驚嚇?」

    「回王爺,請了御醫進府問脈,王妃一切安好。」

    軒轅澈點了點頭,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面,深遂的眸裡湧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紅綃看得他這般,心下一顫,越發的垂了眉頭。

    忖道:這張寧馨說自己不蠢,怎麼就盡做蠢貨的事呢?王爺正為要遠離王妃煩心上火,她到這來燒上一把火,那不是給自己找絕路麼!唉,怎的這一路上遇見的,儘是那有人不做,偏做鬼的。

    便在主僕二人各懷心事時,屋外響起魚腸的聲音。

    「王爺,血殤來了。」

    「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隱於寬大披風中的血殤走了進來。

    「什麼事?」軒轅澈看著站在案下的血殤,冷聲道:「可是那位又出了什麼壞主意?」

    血殤搖了搖頭,輕聲道:「晉王進宮了。」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晉王進宮?」

    「是的。」

    軒轅澈淡淡一笑,「可是進宮請旨北下?」

    「是的。」

    「那位同意了?」

    血殤搖頭。

    「那晉王現在何處?」

    「跪在御書房外。」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太子府那邊應該也得到消息了吧?」

    「已經使人將消息傳了出去。」

    軒轅澈點了點頭,「行,你回去吧。」

    血殤行了一禮退下。

    走至門口時,卻又轉身,看了軒轅澈道:「師兄,拖兒她……」

    軒轅澈看著隱於銀色面具下那清澈的似一汪深潭的眸子。自從將血殤送進燕王府,她便再未喚過他師兄。乍然聽到這聲師兄,軒轅澈只覺得心底間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把,火燒火燎的,說不上是痛還是別的什麼滋味。

    「她不會有事的!」

    血殤點了點頭,稍作沉吟輕聲道:「拖兒她其實只想遊遍天下。」

    「我知道。」

    「……」

    血殤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師兄,我走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

    直至血殤的身影消失不見,軒轅澈的目光還停在門外的那片空白處。

    「王爺……」

    軒轅澈回頭,看向紅綃。

    紅綃默了一默,輕聲道:「拖兒姑娘什麼時候走?」

    「應該就在這幾天吧,她說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紅綃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能不能讓她將紅翹帶走。」

    紅翹!

    軒轅澈鳳眸微瞇,寒意凜冽的看向紅綃。

    「本王以為,你將事情都處理好了。」

    「撲通」一聲,紅綃跪在了軒轅澈身前,「王爺恕罪,奴婢斗膽,請王爺看在紅翹打小侍候的份上饒她一命。」

    軒轅澈冷冷一哼,抬腳便走。

    「王爺……」

    「魚腸。」軒轅澈怒聲道。

    「屬下在。」

    魚腸自暗處走了出來。

    軒轅澈看了魚腸,「你去處理吧。」

    魚腸撩了眼跪在地上急得臉紅白赤的紅綃,「王爺……」

    「你也想抗命?」

    「屬下遵命。」

    眼見得魚腸轉身朝外走去。

    紅綃頹然的跌坐在地上,眼裡滑落兩行清清的淚水。

    「我念在你是初犯不予追求,若有下次……」軒轅澈目光如刀的睨了紅綃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朝外走去。

    剩下紅綃呆呆的坐在原地,看著自己地上映著自己影子的青石板面無聲而泣。

    眼前是一幕幕昔日的畫面,她知道一切都是紅翹咎由自取,可私心裡總希望王爺能網開一面,饒她一命!

    「你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做這糊塗事。」

    紅綃抬頭,看著去而復返的魚腸,在看到他手裡的那縷烏黑的發時,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哽了嗓子道:「我已經給她服了忘憂散,她什麼都忘了,也廢了她的功力,她現在就是一個平常人而己。」

    魚腸歎了口氣,將那樓黑髮扔在紅綃手裡,「別的事也罷了,可她要害的是王妃的命,你以為只是將她變成一個廢人就行了?」

    紅綃將那縷黑髮拿在手裡,半響擦了把臉,輕聲道:「她走得不痛苦吧?」

    魚腸點了點頭。

    「找個地方將她埋了吧。」

    另一廂。

    蘇慕雲正與雙福討論著煲什麼湯喝,不想簾子一撩,軒轅澈大步走了進來。

    慣會察人臉色的雙福連忙退到了一側。一邊小心的打量著軒轅澈的神色,一邊使了眼色給一側的櫻桃,示意她去沏茶。

    得了櫻桃一個大大的白眼,但最終還是櫻桃奉的茶。

    「這是怎麼了?」蘇慕雲不解的問道:「臉色這麼難看,可是掉銀子了?」

    軒轅澈聽得她這打趣的話,由不得便勾了唇角綻開一抹淺淺的笑。

    他這一笑,屋子裡的人便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今天小傢伙有沒有折騰你?」軒轅澈將目光停在蘇慕雲的小腹處,柔聲問道。

    這幾日,蘇慕雲的反應越發歷害起來。

    聞著什麼味兒都不對,往常愛吃的這會子擺在面前別說吃,便是聞著那味都要吐得天翻地覆。只將個軒轅澈急得團團轉,卻又無何奈何。

    好在這是京都物華天寶,要什麼有什麼。

    蘇慕雲便靠著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裹了個飽腹,到不曾餓著。只是這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了。

    「沒有,今天挺乖的,我午時還吃了小半碗飯呢。」

    「是嗎!」軒轅澈欣喜的道:「是哪家酒樓的,我把那廚子請家裡來吧。」

    蘇慕雲連忙擺手,「可別,你忘了前幾番的事情了。」

    之前,也是蘇慕雲吃不下府中廚子的飯食。軒轅澈便在京都的酒樓中尋了些菜食進來,瞧著蘇慕雲吃得下的,便將那廚子請來王府,只這人來了王府,再做那道菜食時,蘇慕雲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軒轅澈思及此,只得作罷。

    「王爺,王妃午時吃得那個青葡萄,說是吃得好。」雙福在一側插嘴道。

    「青葡萄?」

    「是啊!」雙福看了軒轅澈道:「就是那個皮薄薄的,酸酸甜甜的。」

    「哦!」軒轅澈恍然,那哪是什麼青葡萄,那是番幫進供的提子。看起來與葡萄長相差不多,實則卻不是葡萄,大慶也不出產這東西。

    「喜歡吃嘛?」軒轅澈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自是知道那東西的精貴,笑道:「償個味道就是了,又不當飯吃。」

    這便是說喜歡吃了!

    軒轅澈當即起身,「我記得皇上還賞了其它大人,我去問他們要。」

    「哎!」

    蘇慕雲才想起身阻止,不想,雙福卻是按了她,頭頭是道的道:「王妃,這會子就該可著勁的使喚王爺,不然他哪知道您的辛苦啊!」

    ------題外話------

    不出意外,明天第二卷最後一章。更新時間暫時沒法穩定,請親們諒解。重感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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