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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章 一起去趕場 文 / 袁若寒

    「你真把那男的留下了?」小林咬著香脆的炸蝦,趁現在沒客人,坐在櫃檯前幫忙出主意:「你心好我知道,但他傷得那麼重,要是死在診所裡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我看還是報警吧,要不交給殘聯的人處理,別惹一身騷。」

    「啞巴早上退燒了,人很精神,沒事。我想他要是願意尋求幫助,早就去警察局了,何必熬成現在這樣,肯定有難言之隱。再說誰沒個藏在心裡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咱們也別逼緊了,等他情緒穩定點再問。」七年前,星騅逃亡的路上也是東躲**,怕別人發現他是大肚子,怕夫家追來逼著墮胎,路上遇見個把盯著他看的人都會心驚肉跳。那些日子真像噩夢一樣,所以他很理解啞巴什麼都不肯說的心情:「他能吃我幾碗飯,一天三頓饅頭我還供得起。」

    「你啊,就是心腸太好了。我不是怕他把你吃窮了,是怕……」小林話說了一半,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你想過沒有,他不是本地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總有個緣由。要是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到時候把麻煩惹到你那,你單身一個人倒是沒什麼,牽連到豆豆怎麼辦!」

    不說還好,一說他心裡也沒底了,恍惚了幾分鐘才覺得隨便收留個來路不明的人確實欠考慮,看來啞巴不能久留,等他傷好點就送走吧。

    又聊了幾句,星騅回到診所,啞巴正和兒子下跳棋。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氣氛很和諧,豆豆辟辟啪啪地說著稚氣的童言童語,男人笑著聽,偶爾用厚實的大手摸小傢伙的頭。難得孩子這麼喜歡一個外人,他有點說不出趕人的話。

    下逐客令的事緩幾天吧,他現在帶著傷,又沒親人朋友,攆走了也沒地方可去,怪可憐的。這麼想著,心又軟了,決定先放一放。

    可能是身體素質好的緣故,啞巴康復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地幫忙了。又過了個把星期,傷好得七七八八,除了疤痕去不掉之外,基本沒有留下後遺症。本來說身體好轉要請他走人,但是有了他,家裡的雜務全不用星騅插手,曾經讓他煩躁了很久的收拾漿洗掃除消毒甚至買菜做飯接送豆豆上特長班男人都一手包辦了,做得還挺不錯。

    最重要的是兒子特別喜歡他,連晚上睡覺都要黏在一起。總之,半個月的相處讓他有點捨不得這個人,也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那件事。

    「好香啊,今天做的什麼好吃的,先給我一塊嘗嘗。」豆豆有點挑食,不愛吃蔬菜,一到夏天就上火,經常流鼻血。得知這情況後,啞巴主動負責三餐,從選材到烹飪,菜色的搭配都很用心,既考慮到營養均衡又保全了美味,這是某個不擅長做菜的父親做不出來的。

    特製香煎漢堡排,用切碎的秋葵加適量高筋麵粉拌在絞肉裡做的。秋葵富含多種維生素和天然果膠,能保護腸胃,增強體力,而且它的汁液可以使肉的口感變得更嫩滑,夾在麵包裡吃很棒——啞巴在紙上細心地解釋,一邊翻動鍋裡太陽餅般大小的漢堡排,動作井然有序,一點也不覺得慌張。他甚至還抽出時間洗菜切菜,燒了一鍋白菜豆腐粉絲湯,翠綠的蔥花飄在面上,引人胃口大開。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可是秋葵不行,豆豆很怕黏糊糊的食物。」山藥、芋頭、秋葵是他絕對不會動的蔬菜。

    我做的他肯定會吃完——超自信的筆跡,還畫了個笑臉。

    上桌時,男人用切片麵包夾住肉排,撒上切得很碎的生菜,還抹了點新鮮的自製番茄醬。豆豆果然沒有疑慮,一口氣吃了兩個,抹著嘴巴說還要,看得某人目瞪口呆。

    下次挑戰苦瓜,那個去火,對身體又好——小本子上寫著男人的最新目標,惹得星騅說你要是能讓豆豆嚥下苦瓜,我就拜你為師!

    拜師就不用了,我要是做得到,你雇我當保姆吧。我不要工錢,包吃包住就行,什麼都肯幹,也不怕吃苦——啞巴寫這段話的時候字跡有點潦草,看得出他心裡也很忐忑,怕被拒絕。

    他的意願很強烈,就算不能用語言表達,也能明顯感覺到這個人想留在這裡的急切心情。雖然找這麼一個能幹的免費勞工很不錯,但作為父親,在聽過小林的勸告後,星騅還是擔心來路不明的啞巴會帶來麻煩。畢竟,他本身就有些說不清楚的過去,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你的臉到底是怎麼傷的。」沒有搞清楚緣由之前,不能輕易承諾。

    啞巴的手顫抖了一下,握住筆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臉上也儘是複雜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的眉心擰成結,原本就糾纏在一起的傷痕更加用力地擠壓在一起,變得異常醜陋。那樣一張恐怖猙獰的臉,星騅卻完全無法移開視線。他久久注視男人的眼睛,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變化,然後在沉默的空氣中體驗到一種叫傷痛的強烈情緒。他的表情那樣沉重,甚至可以用悲壯來形容,如果非要說點什麼來具體化這種心情,應該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鉛華洗淨後才追悔莫及……

    星騅忽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並非是懷孕的生理反應,而是被啞巴的痛苦感染,跟他一起不知所措。然而啞巴也看著星騅,眼裡有太多不明所以的閃光,讀不出是什麼。

    過了好久,他才落筆,筆尖劇烈地顫抖,什麼都沒寫出來,最後只勉強畫了幾筆——都忘了。

    「我也是隨便問問,沒關係,想起來再告訴我。」明知道他在說謊,這個人根本沒有失憶,可是不知為何,看到他無比悲痛的側臉,星騅就說不出其他強硬的字句了,只能安慰:「非外傷所致的失憶症一般是人在受創後不願面對現實,刻意選擇遺忘痛苦經歷的結果,這是一種自我療傷的做法。我雖然不是學精神科的,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麼治不好的病,沒事,你放輕鬆點。」

    星騅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胡言亂語一通,倒是啞巴把話題轉到別處—

    —聽說今天本地趕場,我們去看看?我還沒有見識過少數民族的集市是什麼樣的,很好奇。

    「好,我去叫豆豆。」趕場是本地方言,也就是普通話中的趕集,是周邊多個鄉鎮輪換著舉辦的流動集市,按照農曆來排,牂牁古鎮每個月能輪到兩天。只要到趕場的日子,街上必定擠得水洩不通,全是賣各色小吃、山貨、農產品、民族飾品的人,但凡生活中用得著的,都能在市場找到,應有盡有。交易方式也很有趣,可以用錢買,也有原始的以物易物,很有意思。

    雖然他不喜歡趕場,不過啞巴沒去過,陪著走走也不錯。

    到了貿易區,人果然很多,豆豆又對什麼都感興趣,東張西望,一直在四處亂跑。星騅牽不住他,好幾次差點被人流衝散,這也是他不喜歡集市的原因,太難帶孩子逛了:「豆豆,別亂跑!」

    沒關係,我抱著他——匆忙寫下這句話,啞巴把豆豆舉過頭頂,讓他騎在自己肩膀上。

    「哇,好高!」看兒子這麼高興,星騅也笑了,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怎麼有種一家三口的感覺。剛說完他就感到說錯了話,回頭看啞巴,男人圍在蕎涼粉的攤點前看稀奇,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還好沒被聽見,不然太丟臉了,鬆了一口氣,他趕緊走過去,要了三份微辣的:「這裡雖然是鄉下地方,美食小吃卻特別多,味道完全不輸城裡的大飯店,你嘗嘗。」

    蕎涼粉是本地特色小吃,選用上好的蕎麥去殼,打磨成細粉加工而成。咋一看像普通的豌豆粉,但顏色顯灰色,賣相雖不好,口味卻很獨特,在其他地方吃不到。蕎涼粉講究一個現買現吃,調料也很講究,光是配料就有十七八種,以酸辣為主,淋上紅油,十分爽口。

    啞巴沒吃過這東西,第一口就被辣得眼淚直流,咳了老半天。星騅大笑,說你真是不能吃辣椒,以後怎麼在這裡活下去啊。貴州人無辣不歡,無酒不食,別的可以沒有,唯獨辣椒和酒少一頓都不行。

    酒我能喝,辣椒還要適應一下。不過你把自己說得很能吃辣一樣,怎麼也叫微辣的,看看別桌的客人,辣椒都比涼粉多了——啞巴不服氣回嘴。

    「因為我懷孕了,不能吃太重口味的東西,對腸胃不太好。」反正他住下來的話,早晚要知道自己是個孕夫,瞞不住的,不如早點說:「怎麼,嚇到了?這年頭能生孩子的男人還是有的吧,新聞裡不也經常報道嗎。」

    誰的——剛才還笑嘻嘻的啞巴臉色一沉,筆把紙都劃破了。

    我肚子裡懷了誰的孩子都和你無關吧,星騅一愣,無法理解男人的反應,不過他脾氣好,沒放在心上:「還能是誰啊,當然是我兒子了,嫡親的。」

    不是,我是問你孩子的爹是誰……不對,是父親,也不對,是提供精·子的那個男人——看得出他很著急,連著劃掉好多詞語。

    星騅當然知道啞巴在問什麼,不過他不想回答,學他玩失憶那一招,把什麼都推倒記憶不好上面:「這麼久的事情我哪記得,說起來我也是三十歲的中年人了,海馬區萎縮得厲害,經常往東往西的。啊,想起來了,你前面是不是問我找工作來著。這樣,一會晚飯你做個苦瓜宴,要是豆豆能把菜全吃了,你就留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主角生活的牂牁古鎮,其實是作者的出生地和作者父親的故鄉結合後虛擬的小鎮,盡量把它寫得合理一些,可能有一點美食和自然風光的描寫,不多,不會喧賓奪主。中出現的民族風情也好,名優特產,當地小吃什麼的,都是貴州各地真實存在的風情。如果大家有興趣,下次寫到具體的場景或者美味小吃,可以附上照片之類的,有人有興趣嗎,話說作者早年可是干導遊的,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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