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國邊境上的城是烈焰城。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本地盛產烈焰鳥。烈焰鳥全身羽毛順滑,紅艷如烈焰,雖是叫鳥,卻不會飛,只能在地上跑。
烈焰鳥的鳥肉有劇毒,不能吃,但卻極漂亮,用來觀賞很不錯。只是這種鳥性子嬌弱,稍有點不如意就會害病甚至死亡,豢養不易,因此翔國皇宮裡亦只養著幾隻,還是歷盡千辛萬苦才活下來的。
當初運到皇宮裡的有數千隻之多,活下來的不過這麼幾隻。
烈焰城雖然地處邊境,平日裡盤查嚴了些,但絕沒達到不讓人出入的地步。
因此當方嫣然出現在烈焰城外,看到緊閉的城門時,不由大是訝然。
幾天前青龍寨提前送走的人經過這裡,那時還不曾這樣。
「怎麼回事?」小六兒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難道走漏了風聲?」
天寵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玉王爺,這可是你的地盤,說什麼走漏風聲?難不成你懷疑青龍寨有奸細不成?」
小六兒不語。
他和天寵已經好幾天都這樣,只要他一開口,天寵必會諷刺挖苦;而只要天寵一接話,他立刻閉上嘴。
方嫣然有點兒頭疼。
她後悔和天寵打那個賭了。
雖然她還想不明白天寵打那個賭意圖何在,但她應下來之後,他的態度立刻變得囂張不少卻是事實。
而且她沒來由就想起那句「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更何況是天寵這種人,怎麼可能白白送給她好處?
可是毀約麼……好像又沒什麼好理由。
總不能說「最近我感覺不太好,所以賭約作廢」吧?
她只能對小六兒加倍體貼,但情況並沒因她這樣而有所好轉。
梅花開伸了個懶腰道:「難不成我們在青州縣打了一場,回到翔國還要和烈焰城打一場?」她的身邊只跟著夏淨,連鐵牛都沒來。
青龍寨的弟兄們都在她們身後的山上隱藏著。
雖然大家都經過喬裝改扮,一眼看去不過是普通百姓,但這種大規模越境的事情還是要謹慎才好,不能剛剛離開禮國,就在翔國被一鍋端了。
畢竟,翔國雖然是女皇掌權,卻還有二王在那邊掣肘,誰知道哪個官員是哪個派系的人物?
「沒聽說禮國和翔國要開戰啊。」夏淨喃喃著。這裡是禮翔兩國邊境,突然緊鎖城門,最可能的就是禮國有什麼異動。
「不然我們先退回山裡想想辦法吧。」梅花開道。
夏淨立刻反對:「不妥。如果不盡快進城,待禮國那些來援的軍隊回過神來,查到我們的去處,怕是會把我們連鍋端。就算我們不懼他們,但邊境上開戰,又有樂者參與,難保這些烈焰城的守軍會有什麼想法,會不會參與進來。最重要的是,大當家不是經常說嗎?寨中的兄弟,折一個就少一個,盡量避免無謂的廝殺才好。」
眾人都看向方嫣然,看她怎麼說。
她剛要開口,忽地看到烈焰城的城門竟然緩緩打開了。
眾人都驚「噫」一聲,城門開後,裡面走出一個騎馬的將軍,離得遠了,看不清長相。
只有一個人,後面再沒跟著士兵。
「什麼意思?」這些人全都迷惑起來。
那將軍雙腳一磕□戰馬,一人一馬竟向眾人的方向馳來。
「糟了,我們被發覺了!」夏淨驚道。
梅花開摸了他臀部一把:「莫慌,發覺又怎麼樣?我們都是百姓妝扮,難不成他看一眼就能看出我們的來歷不成?不要人家還沒發覺什麼,你自己先把底兒透了出去。」
夏淨也只是一時驚慌,聽了她的話,立刻沉下心來,面上透出懵懂的百姓神色。
倒是方嫣然,神識放出之後,面上顯出詫異之色。
顯然,來的是個熟人。
而且是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小六兒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心中暗想:「是誰?」
漸漸近了,馬上將軍的面容也隱約看得出來。
竟是個面如傅粉、頗為俊秀的男子。
「齊卓?」小六兒大為意外。
他怎麼會在這裡?
齊卓騎馬來到眾人面前,看到方嫣然,他先是一驚,既而一喜,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
但他隨即壓了下去,目光複雜地看了眾人一眼。
「哪裡來的?」他問道,聲音仍像以前一向透著目中無人的高高在上。
「稟老爺,我們是來探親的百姓,沒想到看到城門關了。將軍老爺,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了?」夏淨裝傻。
「原來是百姓。」齊卓自言自語道,又掃了方嫣然一眼,這才繼續道,「跟我來吧,你們小心些,不要左顧右盼地,到了城裡,親戚在哪裡,就趕緊去,別在街上亂晃悠,當心被士兵當探子抓走。」說著當先領路向城裡走去,馬踩著小碎步,眾人腳下加快些速度剛剛能趕上。
「軍爺,真的要打仗啊?」夏淨繼續探問。
「只是戒嚴而已,打不打要看上面的意思。」齊卓出人意料地好說話,簡直是有問必答的典範,身上再無一分從前那種驕縱的氣息。
「和禮國打嗎?」夏淨問。
「誰知道呢?」齊卓嘴角邊露出一絲諷刺,一瞬間方嫣然覺得他得了天寵的真傳,「上面說跟誰打,我們就跟誰打。」
她心裡微微一動。
這意思是,敵人不一定來自禮國?
不是禮國,又會是誰?
除了跨國之戰,什麼戰爭還能連綿到邊境上來?
大型內戰?
她忍不住看了小六兒一眼。
顯然小六兒亦想到了這些,與她對望的眼神裡帶上一絲擔憂。
若是內戰,一派必是女皇,另一派會是誰?
二王?
齊卓將她們帶到城裡,忽地側頭問方嫣然:「有住的地方嗎?」聲音裡竟隱含著一絲期待。
方嫣然看著他的臉,想了想,慢慢搖了搖頭。
齊卓雖然給她帶來過很多不好的回憶,但她與小六兒逃亡的路上,他曾代表女皇送給她們不少物資,至少在立場上,他是女皇一派的,應該不會對她們有害。
「跟我來吧,先住到我那兒,就說是我的遠房親戚好了。現在哪裡的城大概都在戒嚴,不管你們去哪,通行不易,離開時告訴我,我會給你們開路引。」齊卓道。
青龍寨諸人對視一眼,都看向方嫣然。
她點點頭:「好。」
至少在立場上,她選擇相信齊卓。
齊卓並沒住在府衙裡,在一個相對僻靜來講的街道上他有個大院子,足夠這幾人住在裡面。
方嫣然等人安頓下來,先去洗了個澡,沐浴乾淨後又飽飽吃了一頓。
齊卓一直候在廳裡,不多問,也不離開。
「有什麼話,你問吧。」方嫣然道。
一段時間不見,不知道這世子怎麼變得這般成熟?
若非他能認出自己,她幾乎要以為他殼子裡也換了人。
玉慎言走了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安平王世子,怎麼算都不可能鎮守到邊關來。
「因為這裡相對來說比較安全。」齊卓苦笑了一下。
方嫣然有點兒恍神,她從不知道這表情有朝一日會出現在被慣壞了的齊世子臉上。
玉慎言看她一眼,這才對齊卓道:「我們進去談談吧。」
齊卓也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內室。
方嫣然站在原地。
雖然她不是不能跟過去,但玉慎言和齊卓嚴格來說都不屬於她所在的圈子,他們一個是皇族,一個是王族。小六兒離開京城這麼久,肯定有很多事想知道,既然他們沒叫上她,說明她並不方便在場吧?
梅花開嘴裡塞得滿滿地走過來,含糊不清地道:「大當家,你不去看看?「
她搖搖頭:「不了,是他們的私事而已。」
「那小將軍是誰啊?長得真是不錯哎。」梅花開笑瞇瞇地道,跟在她後面的夏淨立刻狠狠地掐了她一把,痛得她呲牙咧嘴地。
「他啊,」方嫣然苦笑了一下,想了想,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便道,「他是安平王的世子,齊卓,算是熟人吧,以前我們離開時,他曾送押送送給我們物資的車隊。」
梅花開嚥下口中的食物,這才道:「原來是他啊,上次沒注意呢。安平王世子……怎麼會跑到這鳥不拉shi的地方來?應該在京城裡養尊處優才對吧?」
「你沒長耳朵嗎?」夏淨沒好氣地道,「他說了,京城裡沒這邊安全。」
梅花開聽到相公口中一股濃濃的醋意,知道他不滿自己口口聲聲提齊卓,便換了話題:「大當家的,我們進城來了,山裡那些兄弟怎麼辦?」
方嫣然道:「無妨。我與齊世子算是熟人,等下他們出來後,我和他說明一下情況,想來他應該會把我們的兄弟全放進城來。」
梅花開這才放下心。打探齊卓固然是出於好奇,其實她最主要的目的還在於提醒大當家深山裡那幫兄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