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縣雖然是邊境上的一個小縣,但縣內還算繁華。這次方嫣然下山,主要以考察為主,她腦子裡有太多的兵器以及其他器物的製作方法，卻並不太清楚這個時空中的生產力水平發展到了什麼程度,因此需要先細緻瞭解一番才行。
按方嫣然的眼光,青龍寨貯存不多，有些難以為繼，早晚會出現斷糧現象,而庫房裡能賣能換又不打眼的東西基本已經清理完畢，所以剩下的日子,經商好一點。
看看禮國的近況如何,急需什麼，青龍寨附近又有哪些優勢，之後兩方面綜合起來，確定今後的出路。
青州縣裡隱瞞身份走一圈，方嫣然大致對這個地方的情況做到了心中有數。在這裡，雖有鐵器，但純度不高，更沒有鋼的出現，再加上對樂者的依賴，導致武力不高，就連朝廷的軍隊中的武器裝備配備都沒有精鋼刀與精鋼鎧甲的出現，更不要說普通的農具了。
個別過於貧困的農家甚至還在用了木鋤木鐮。
不得不說，禮國雖然與翔國相鄰，但生產力方面甚至比翔國還要差些。
方嫣然悄悄記下了比較關鍵的幾點，眼看著日薄西山，就算出城也沒法按時回到山上，便與劉老實和梅花開在縣中客棧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三人早早起來，用過早飯後立刻從城門向來路回去。
回山的路很安全，幾個時辰後，青龍寨所在的山坡已經遠遠出現在幾人的視線之中。
三人加快了腳步，走到半山坡時，意外地發現竟有十多個人圍在一棵樹邊，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你們是哪個排的？在做什麼？」梅花開皺了下眉頭，上去問道。這個時辰，應該是齊寶教授功夫的時間，這些人竟然偷懶？
那些人聽到梅花開的聲音，轉頭看到三人，下意識地站立起來，齊齊敬了個軍禮。
素質果然與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時候的青龍寨山賊們，身上那種現代軍人的影子越來越濃，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堅毅，越來越與眾不同。
「報告大當家，報告梅排長，我們是……。」
話未說完，劉老實站了出來：「梅排長，這些人是我班上的兄弟。」
梅花開一皺眉頭。
班長不在，下面的人竟然敢偷懶？
那個「報告」了一半的山賊見梅化開皺眉，知道她誤會了，急忙道：「大當家，梅排長，劉班長，我們不是私自出來，是玉二當家派我們出來的。」
小六兒？
方嫣然心下有些奇怪。
小六兒雖然全力維護她，但對寨子中的人尤其是這些山賊們很少發號施令，若山賊們說的話屬實，這著實是少見的情景。
「派你們來做什麼？」方嫣然問。
「回大當家，玉二當家的命令我們把這棵樹的汁水取一些回去。」那人又道。
方嫣然一怔，仔細看了看那棵樹。
樹足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樹皮被新砍了很多傷口出來，裡面隱約滲出些淺綠色的液體。
幾個手裡拿著鐵罐的人正努力把滲出來的液體收集起來。
看樣子，是小六兒發現了什麼。
方嫣然看了看劉老實，問道：「這棵樹有什麼稀奇的地方嗎？」
劉老實撓了撓頭髮，一臉疑惑的神色，道：「沒什麼稀奇的，這種樹叫蛇樹，山裡面這種樹挺多的，前山雖然只有這一棵，但要是從寨子後面往深山裡去，走不多遠就會看到一片蛇樹林呢。」
「這叫蛇樹？」梅花開也湊上去看了看，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方嫣然看到這些山賊都小心地避著那汁液，不由問道：「這汁液有什麼不妥嗎？」
一個正在收集的山賊苦笑道：「它有毒的，萬一沾到手上，哪怕手上只有一點點小破口兒，這毒就能順著破口兒往肉裡鑽，一刻鐘之內就能鑽到整條胳膊都沒了知覺。要是傷口太大，毒得多了，半個時辰內喪命都可能。它的毒性和毒蛇一樣，所以才叫蛇樹。」
方嫣然心下一動，點點頭道：「那你們小心些，這段時間訓練手上身上多少都帶了傷吧？」
那些人亂糟糟地應了。
三人繼續向山上走，回到寨裡後，那些山賊們正和齊寶們在外寨的空地上練習護身保命的功夫，方嫣然隨口吩咐梅花開和劉老實不必再跟著，自己去了小六兒房中。
小六兒不是個喜歡到處亂走的人，若是不訓練山賊，就會在她房中或者他自己的房裡。
房門一響，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的小六兒抬起頭來，一絡墨黑的長髮垂在他臉頰，更顯得溫潤如玉。
方嫣然心中沒來由地一暖，自昨日下山時起就隱約吊著的心終於落回到了實處。
「回來了？」小六兒放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笑道。
「回來了。」方嫣然低聲道。她忽然有種錯覺，這種對白明明應該發生在那種已經結婚了很久的老夫老妻身上才對。
「累了吧？我去叫他們送午飯過來。」小六兒拉著她坐下來，道。
「你還沒吃？」方嫣然詫異地問道。這個時辰，明明已經過了寨中的午飯時間。
小六兒搖頭：「我想著你差不多這時候回來，就等你一起。」
方嫣然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左手，他的手指修長，十分漂亮：「小六兒，謝謝你。」
一個男人能時時將她放在心裡，處處都替她著想。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小六兒的手反手罩住她：「謝什麼？我能做的有限，真正幫到你的地方著實不多。」說著就要站起來。
方嫣然低聲道：「看到你，我的心就沉下來了，似乎有了歸宿一般。你幫我的地方，別人實在比不了，也做不到。」
小六兒神色一動，嘴角帶出幾分溫柔笑意。
方嫣然這話隱約帶著表白之意，他若聽不出來就白活這麼多年了。
「你等我。」他道，走到門邊，叫俏兒來吩咐了幾句。
「現在灶上還有吃的？」方嫣然看他回來，問道。寨中的飯時規定得很嚴，過了飯時就不會有飯吃。
「我特意叫他們留的。你雖叫人把小灶撤了，但我想著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用上，所以雖然這段時間沒用，卻沒拆，午飯就熱在上面。」小六兒道。
「梅花開和劉老實也餓著。」方嫣然提醒。
「我告訴俏兒了。」小六兒回答。
兩人都不再說話。
房中的氣氛漸漸曖昧起來。
方嫣然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輕輕咳了一聲，這才道：「對了，方纔我們在山腰上看到有人奉了你的命令在那裡……。」
小六兒立刻明白了她要說的事情：「是的，那些人是我派出去的。聽這些山賊說，那樹叫蛇樹，樹液有毒，我想著，如果採集一些的話，說不定能用上。」
說著他將桌上另一邊的一個小碗端了過來：「你看看，就是這東西。」
方嫣然仔細看了看，果然是淡綠色的液體，湊近鼻子聞一聞，居然還能聞到一股極淡極淡的清香味。
很好聞。
「然兒小心些，據說這毒是劇毒。我試著將它抹了一點到抓住的兔子嘴上，結果剛放開那兔子就死了，連整個嘴巴都變成了黑色。」小六兒低低地道，「你以前說過，我們在這青龍寨裡休養生息，早晚會與其他寨子甚至朝廷起爭持，我想，我們能收集到的東西越多，情況到時對我們就越有利。」
雖然青龍寨的整治還沒進行到一半，但他已經想到了極遠的日後。
方嫣然點點頭，道：「你說得沒錯，這些東西，若是塗在箭上，射出去，的確好用得很。」
小六兒說出自己的想法後，神色就透著一絲緊張。幾國之間雖然關係不睦，但所有的爭鬥都傾向於暗鬥，明面上大動干戈的軍隊衝突極少，而且都遵守戰爭的模式，不會在其中使用什麼卑鄙手段，在這些人看來，這是宵小所為。
所以他很怕方嫣然因此瞧不起自己，認為自己是個心如蛇蠍的男子。
沒想到，方嫣然雖然聽懂了他的暗示，卻並沒反對，甚至還提出了具體的使用方法。
他悄悄鬆了口氣。
「我聽劉老實說，寨子後面不遠處就有蛇樹林，我們可以每天都派些人去樹林裡收集這種汁液，貯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寨子裡的箭不多，先把所有的箭都塗上，叫弟兄們小心些，別傷了自己。」方嫣然繼續道。
無意中抬頭，小六兒臉上極力隱藏的那絲緊張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神。
「你……是怕我認為這手段太過下流？」方嫣然想了想，才隱約明白小六兒緊張的原因。
小六兒沒有說話。
雖然方嫣然沒責備他，甚至還採納了他的意見，但戰場上不光明正大，卻使這種陰謀詭計，畢竟有失公允。
方嫣然搖搖頭，歎息了一聲，道：「小六兒，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們未來的敵人。身為樂者，我們連生存的權利都已經失去。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我們的族人能夠活在太陽底下，和其他人一樣，這沒什麼不對。既然目標正確，那就不要太在意實現目標的手段，只要自己問心無愧，你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