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小六兒料想的相去不遠,齊卓混在臨王的車馬隊裡只是為見方嫣然一面,而車隊中的物資則是女皇暗裡接濟這一干人等的必要之物。
不僅有銀兩,還有衣物鋪蓋甚至兵器。
小六兒面對那些軍資,久久不語。
天妖一向敵視朝廷,面對兩人的姐弟情深,卻也有些動容,意外地沒有再說什麼尖酸刻薄的話。
幾國使者團仍舊聚在京城,女皇此舉萬一被掀出來,她必落得個「同情接濟亡族」的下場,到時只怕整個國家都會陷於戰火之中。
國家大義與個人私情,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選擇。不論何種選擇,都足以有讓人理解的充足理由。
所以,面對抉擇,選擇國家大義者固然讓人敬佩,但也不必就完全鄙薄選擇個人私情之人。
畢竟做出選擇的只是人,而不是神。
齊卓的主動退走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只在上山時注視了方嫣然很久,一旦和寧王說上話,他就再也沒回視過她。
甚至直到離開,都一樣。
他似乎下定決定要做什麼事情了。
就連離開的背影,都顯得那麼堅決。
而寨中的這些人,全都按照原計劃行事。待齊卓帶那些兵士離開後,他們中的壯勞力就每人趕著一輛馬車沿著山路離開。
梅花開等人久居此處,山上有幾條路,哪條路好走、哪條路適合隱藏全都清楚得如同自家後院一般。有她們帶路,方嫣然等人很快就走出了這座深山,一路向國境進發。
幸而有女皇的這批物資,讓他們在路上不致於挨餓受凍。不過離開深山後,數百號人以及馬車畢竟太過顯眼。因此玉慎言提出化整為零,以家為單位,分開向目的地行去。每人都帶足了銀兩和衣物,甚至每家基本都分到了一把防身的兵器。
天妖和小六兒及方嫣然自然是一路,梅花開卻也擠了進來。照她的說法,兩位樂醫大人都是需要重點保護的人物,身邊一個武者都不帶,不合適。
天妖不以為然,畢竟他除了舞醫之術外,本身功夫就極高。
不過小六兒默許了梅花開的做法。在他看來,天妖雖然武功高,但對自己和方嫣然不見得有多強烈的保護之意,萬一真的遇襲,在分/身乏術的情況下,他很有可能扔下自己兩人不管。
多一個梅花開做幫手,情勢會好轉很多。
一路上為掩人耳目,四人都化了妝,小六兒和方嫣然扮做夫妻,梅花開則和天妖兄妹相稱。
兜兜轉轉幾個月,四人走走停停。待走過大半路程後,梅花開開始收到其他已經越過國境的寨中人的消息。
寨子中的人有一部分屬於先頭探路部隊,一旦有什麼不利於己的風吹草動,有消息傳來,梅花開便可以立即做出相應的佈署,甚至改變目的地。
幸好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
據信鴿帶來的信報說,前面的路很安全。
國境附近雖有邊城,城中駐紮著軍隊,但邊城外連綿著遠山,完全可以從那裡翻過去,到達禮國。
畢竟不是每個時空都有秦始皇,除了這位始皇帝,別的國君還真沒有修建萬里長城的財力和魄力。
話說回來,那一片蒼莽大山,相當於禮國和翔國各自分了一半,就算越了國境,進到禮國裡面,面對的仍舊是巍巍遠山。
幾人瞭解了情況,心中不由都是一喜。
方嫣然之前和天妖及小六兒趕路,腳底已經磨得血肉模糊。幸虧在梅花開的寨子裡休養了一段時間,再加上女皇送了軍需,她本身又是個瘸子,寨中人看在兩位樂醫大人的面上對她極為禮遇,因此她的腳底傷已經痊癒,只長了一層淡淡的繭子。
有了希望,四人加快了腳程,不出半個月便趕到了國境附近。
四人商議了一下,很快就決定要從山中過去。
畢竟,三人的海捕公文數月前便已經發出,另外還有以梅花開為首的「深山悍匪」打劫軍資,四人一旦被軍士認出,脫身不易。
而若從深山取路,所遇到的不過是大大小小的兩國山村罷了。
第一個山村距離山口已經有了很長一段距離。
山路崎嶇,並不好走。
一個高高的酒旗挑著,店老闆是一個高大肥壯的女子,老闆的相公體型與妻主相仿,就連長相都有幾分相似。
方嫣然觀察了一會兒,得出了結論:夫妻相!
酒店裡人不多,只有兩個正在喝酒的閒人。從酒店出去再往裡走,就會進到村子裡。
酒店正位於村口位置。
這種深山地方,確實不能指望能有太好的生意了。
天妖叫了兩個菜,都是青菜,小六兒看了看,多叫了份醬牛肉,放在方嫣然面前。
梅花開要了幾角酒。
飯菜一上來,四人立刻開動,不再多言。按照事先訂好的路線,如果順利的話,半個月後他們會從深山裡越過國境。
再走半個月之後,他們則能離開深山,到達禮國的平原地帶。
天妖要帶他們去的那個亡族部落,在禮國的另一邊,離這裡甚是遙遠。幸好平原的城鎮裡面可以僱傭馬車,以車代步的話,會省很多時間。
忽地門口處傳來一陣喧嘩。
四人立刻抬頭望去。
不是官兵,而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滿頭凌亂的長髮將臉擋住大半,露出來的那點兒也滿是黑灰,身上的衣服到處是破洞和補丁。
是個乞丐。
老闆手中正拿著一個棍子,見少年要進來,「咄」地發了一聲,棍子照著少年的腿輪了過去。
少年忙後退兩步,避開了那一棍。
老闆氣哼哼地道:「滾開,滾開!沒剩飯剩菜給你吃!」
少年既不哀求,也不癡纏,真的後退幾步,正對著酒店門口蹲下去。
店老闆還要追上去打,她的相公拉住她,道:「罷了,只是個可憐的小孩子,別為難他了。」
店老闆抱怨道:「我怎不知他是小孩子?但若我不為難他,過得幾日,怕是就有人要來為難我們!」話雖如此,她仍放下手中的棍子,轉身進了店裡。
她的相公看了少年幾眼,眼中滿是同情,卻不敢走過去,歎息一聲,跟著妻主進去。
方嫣然看那少年太過可憐,忍不住端起桌上的那盤饅頭,想送給他。
店老闆看到了,「哎」了一聲,衝過來搶過盤子,橫著眉毛問她:「你想幹什麼?」
小六兒眉頭一皺,慢慢站起來。
天妖冷冷地看著幾人,不發一語。
店老闆的相公急忙過來,點頭哈腰地解釋道:「幾位客官別誤會,千萬別誤會!外子性子急了點兒,但純是好心,千萬別誤會!」
「好心?」小六兒問道。
店老闆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面前這個長相平平的男子聲音竟然這般好聽。
她相公答道:「是的。幾位客官不是附近縣城的人吧?這附近的本地住戶,在縣城裡都有記錄。這地方接近國界,所以身份文書查得很嚴,萬一哪個人沒有文書,會立刻被當成別國派來的奸細抓起來。這個小孩子在這邊幾年了,不知道是哪村誰家的孩子,估摸是父母都死了,沒人照顧,時常跑過來討口吃的。以前還好些,今年聽說是使者團聚會的日子,查得比往日更嚴,像他這樣的,雖然只是小孩子,誰要是多給口吃的喝的,指不定就會給有心人報到縣城裡。這等重罪,小的們實在是不敢犯。」
四人聽到這裡方才明白,原來這店老闆雖然動作粗魯,倒確實是好心。
方嫣然皺著眉頭:「看他這樣子也太可憐了。」
一個喝酒的人道:「可憐的人那麼多,誰顧得過來誰?聽說上個月,張村兒的張老大就是因為一時好心收留一個流浪漢住了一晚上,不知被誰告到官府去了,第二天一隊官兵去張村兒把他全家和那個流浪漢帶走,到現在還沒回來,生死不知。這種事情還有好幾起,誰還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他這樣一說,方嫣然便不再多說,四人很快吃喝完畢,她托辭這裡的酒菜味道好,特意多要了一小罐烈酒、幾個饅頭和一盤子醬牛肉。
四人出酒店門時,那少年已經不見了。
估計是他情知討不到什麼東西,便不再這裡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