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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三章 偶遇 文 / 淹留

    在城中村住的時間久了,也發現,其實許多人也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恐怖。同步更新百度搜黑巖谷;

    身上紋著身的人,買東西的時候,也會說聲謝謝;洗頭房的小姐,也會在閒暇時候,和男友暢想未來;每天白日遊蕩在外的職業乞丐,回家之後會帶上兩個玩具,逗兒子開心。

    大家都是正常人,要是有個穩定的工作,誰願意幹現在這種活。

    胖子在工地做了幾天,找我借了身份證出去找工作。主要是他身份證先頭和錢包一起丟了,找正經工作又必須要身份證。

    我心裡還很好奇,羅胖子和我長得完全不一樣,別人能信麼。

    結果這貨逢人就把身份證拿出來說:「你看我以前瘦不瘦,哎,可惜後來吃多了。」

    「……」

    記得有一天,胖子工作還沒找著,晚上拉著我買了炒麵蹲馬路邊上吃。

    吃著吃著,來了個中年師傅,師傅手裡拿著個小隨身聽,在等車的樣子。他左臂紋猛虎下山,右臂羅漢怒目,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著外面車來車往,寂寞抽煙。隨身聽裡,忽然一曲外婆的澎湖灣循環三遍,師傅安靜聽完,把煙小心丟在地上踩滅了。

    胖子對我說,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師傅可能聽到我們說話,轉頭看我們。

    我和胖子齊刷刷把眼睛瞥向一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師傅湊過來,遞給我們兩根煙,問我們從哪來的,在幹什麼。我和胖子機械回答。師傅伸手指著燒烤攤,淡說:「請。」

    我和胖子不敢逼逼。

    師傅點了一桌子燒烤,也不說話,我和胖子硬著頭皮吃完,師傅這才說:「年輕人,脾氣別強,該回家就回家。」說完,瀟灑結賬攔出租走了。

    我和胖子嚇出一身冷汗,生怕他從背後摸出刀子來砍我們。

    不過幸好沒事。

    我和胖子回到出租屋,心裡都挺納悶這到底是咋回事。

    後來我們又見到了那師傅幾次,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晚上。

    白天的時候,師傅跟不認識我們似的,看到我們眼珠子都不撇一下。不過要是晚上的話,他會主動請我們吃個燒烤,說些有的沒的話。一般都是勸我們不要強之類的。

    後來熟悉了才知道,師傅從小出來闖蕩,入錯行,現在在一個迪廳工作。

    我和胖子心知肚明這是什麼工作,所以沒敢問太仔細。

    師傅出來的早,但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一直沒敢回家。雖然經常和家裡通話,但是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老娘一面了。

    所以他看到我倆的時候,覺得我們不應該重蹈他的覆轍。

    我和胖子壯著膽想出聲安慰,但是被師傅攔住,他歎了口氣,自顧自結賬走了。

    自那以後,我們就很少見到他人了。

    再次見到的時候,還是胖子找著工作的時候。那天胖子興沖沖喊我出去搓一頓,結果正好看到師傅從城中村裡出來。

    師傅臉陰沉沉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時候還是白天,他見到我們,竟然主動上來打招呼。隨後我們戰戰兢兢跟著他到了一個飯店的包間。

    師傅點了菜,招呼我們吃。

    我和胖子哪敢動筷子。

    他讓我們別客氣,然後埋頭苦吃。我和胖子硬著頭皮吃了兩口,結果一抬頭,看到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趴在飯桌上痛哭流涕。

    我們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把話吞了回去。

    一直等到師傅哭完才知道,原來他老娘前幾天過世了,但是他沒臉回去。

    我和胖子為之動容,胖子其實膽子並不小,主要是碰到這種紋身漢子氣勢上就弱了一節。

    我們勸他回去看看,他擺了擺手說不必。算了算時間,他母親這時候應該已經快下葬了吧。

    之後又聊了幾句,這才知道他姓周。

    隨後,我和胖子又幾天沒見著他。直到又三天之後,胖子晚上拉著我去宵夜,給我抱怨工作上的事情,結果看到周師傅蹲在馬路牙子上抽煙。

    還是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

    周師傅似乎不管什麼時候都帶著一個隨身聽,裡頭從不放別的歌,時常一曲外婆的澎湖灣來回循環幾遍。我和胖子看見周師傅在夜晚的路燈下,邊抽煙邊抹眼淚。

    胖子拱了拱我的肩膀,說:「是不是失戀了?」

    我讓他別亂說話。

    我們走過去,他剛好抽完一根煙,瞅見我們過來,這個中年男人竟然慌張了起來,連忙把眼淚抹乾淨,和我們打了個招呼。

    我說我們都看到了。

    周師傅哦了一聲,收了隨身聽,低聲問我們吃了沒。

    我和胖子搖頭,他沉默領著我們到了燒烤攤,安靜點菜,點烤肉,點啤酒。

    周師傅點完東西,坐在那兒抽煙。我和胖子不知道怎麼開腔。

    直到酒過三瓶。

    師傅說:「我媽出了點事。」

    我和胖子一愣。

    周師傅接著說:「詐屍了。」

    我和胖子幾乎從凳子上跌下來。

    周師傅說他不得不回去一趟,又怕別人看笑話。他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我和胖子聽著周師傅述說他的過往,心裡如驚濤駭浪。

    良久,胖子倒吸一口涼氣,偷偷對我說:「他是不是在吹牛……」

    我:「……」

    周師傅不過十幾歲便出來闖蕩,幾乎是什麼事兒都幹過,最後才幹了現在這行。他這一身紋身,都是逼不得已才紋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一直沒敢回去,怕其他人帶有色眼鏡看他們家。近幾年也騙家中老母親,他正在做建材方面的生意,所以沒時間回家。

    前幾天,周師傅的母親去世,家裡喊他回來奔喪。

    他托辭有事趕不回去,許多人都在電話裡罵他,為了錢,連娘都不要了。周師傅不敢解釋什麼,只能默默承受。

    就在今天晚上,他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有人火急火燎催他回來。周師傅問是什麼回事,那頭忽然大喊大叫,說大家本來想等他回來再把他母親下葬的,於是把屍體停在家中多天。誰想到周師傅死活不回來,他們沒辦法,只能準備把他母親抬山上去埋了。結果就那天晚上,出事兒了。

    起先是大家抬棺材去埋人的時候,抬棺材那幾個忽然聽到棺材裡有嚶嚶嚶的哭聲。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聽錯了,可是後來不僅是他們,幾乎是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大家嚇傻了,也不知道是誰,當即帶頭往山下跑。山風呼嘯,外面又黑漆漆的,大家心裡都怕啊。這種時候,一般是只要有一個人跑了,其他人鐵定也跟著跑。於是十幾號人,丟了棺材,瘋了樣的往山下狂奔。

    到了山下,大家冷靜下之後,才發現,事情不能就這麼擱著。

    於是幾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拾掇了一下情緒,壯著膽子準備跑回去看看情況。

    結果回去一看,那棺材開了蓋,裡頭空空如也……

    當時他們就狂吼著跑下了山,心裡那個怕,不管別人喊什麼,都頭也不回的。

    周師傅母親詐屍的事兒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然後他們連夜跑了幾個小時,出去給周師傅打了電話。於是才有我和胖子看到周師傅蹲在馬路牙子邊上抽煙的事。

    周師傅說到最後,哭了,這個有紋身的大老爺們竟然涕淚橫流。

    末了,他擦乾眼淚,老闆哆哆嗦嗦來收拾桌子,周師傅塞了幾張票子給他,讓他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到處亂說。

    我和胖子心裡直感慨周師傅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周師傅讓我倆別拍馬屁。

    我們問他準備怎麼辦。

    他點燃一根煙,想了想,又掐了,說:「回家。」

    胖子愣了愣,捅我胳膊:「要不要去幫忙?」

    我心想這胖子肯定又想過去添亂,我說:「你能不能別害人?」

    胖子哦了一聲,可能是想到以前的那些破事兒,所以沒好意思再說什麼。

    豈料周師傅拉著我們說:「我需要你們兩個幫忙。」我和胖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然他問了我們倆的公司地址就走了。

    第二天,我們正愁眉苦臉怎麼給公司請假。結果周師傅已經敲響了我們家的門,說托人幫我們請好了假,然後遞給我們兩套正裝,讓我們換上。我和胖子穿上對視一眼,心說,真是人模狗樣。

    後來我們才知道,周師傅是想要我們裝成他的助手,幫他圓謊。

    近幾年,他對老家的人一直聲稱是在做建材方面的生意。這可是大老闆了,為此,他不得找人裝成他的助手。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為了這個,我們也不得不在火車上連夜啃了兩本關於建材方面的書。然後順便也詢問了一下周師傅老家的情況。

    我們這才知道,周師傅的老家是在一個山區,那裡的生活條件並不怎麼好。由於他常年不回家,鄉里鄉親早有口舌。周師傅怕他母親禁受不住這些口舌,於是將近幾年的積蓄捐出來,給家鄉修了一條路。

    這也是為什麼周師傅每天晚上都會蹲在馬路牙子邊上抽煙的原因。他說,每次看到外面的馬路,都會想像家裡會是怎麼樣的光景。

    周師傅說這話的時候,眼瞳裡在閃著光。

    我遞上紙巾,周師傅沒接隨便拿手擦了下眼淚,開始和我們說起他家鄉的風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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