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光傾灑在賽車場看台的階梯上。御斯爵和陸無雙挨著坐，腳邊放了七八罐啤酒。拉環響聲清脆，酒泡在上頭輕輕躍動著。碰了杯，陸無雙仰頭喝了一大口，突然「噗嗤」笑起來，酒從嘴角出一些。
御斯爵掏出方帕，遞給她。「笑什麼？」
「沒，只是覺得你打架……感覺好奇怪……你應該是沒情緒的人才對……」
「任何人都有情緒，」他的月光中臉色愈發蒼白，目光卻灼然，明銳得厲害。「也有自己的底線？」
陸無雙大大咧咧，也沒仔細品味其中的真意，玩笑。「能成為您的底線，真是我的榮幸……」
御斯爵默然，心裡愈發感慨。他一向不主張，以為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動手，十歲時這麼想，二十歲也這麼想，沒想到在三十歲這年，卻破了戒，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現在冷靜下來，覺得沒那個必要。可畢竟不是聖人，一時生氣，情緒控制不住。
「你居然還揚言我是你的女人，真敢說……霸氣亂漏啊？」
「我不只是說說而已，真當我的女人，如何？」
「不要？」陸無雙想都不想，一語拒絕。完全不考慮的態度，多少讓御斯爵不爽。以他的身份和張相，女人見了他，幾時不是趨之若鶩。她倒好，拒絕得很是乾脆，他有這麼遭她嫌棄嗎？
「就這麼說，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勾搭我，也不管我以後會不會走投無路要，我的答案都是這個，你就別在我身上浪費心思了？」uqnl。
「原因？」
「我不想再跳火坑。」
「這恐怕不是真正理由？」御斯爵給了她一抹心照不宣的淺笑，陸無雙總覺得那笑容太惑人，看得她心裡一波一波地蕩漾，下意識轉過頭去，避開他的眼睛。
「其實，有時候覺得像你這樣無情無義也挺好的……雖然不知道愛人的滋味，但也永遠不會知道受傷的滋味？那種巴巴地把一顆心捧上去，卻被人踩在腳底肆意踐踏，然後把你五臟六腑都掏空的感覺……」眼眶泛起一陣濕熱，她仰頭灌了口酒，聲音沙啞。「太痛苦了……足夠讓你記一輩子？」
「霍延霆，值得嗎？」
「不值得？」她回答乾脆，帶著幾分負氣重複了一次，「當然不值得？他就一狼心狗肺的禽獸，他媽不是人？」她卻偏偏對這麼一禽獸上了心，傷了個透，她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我能幫你？」
「你幫不了。」她搖頭苦笑，「這種傷口，只能自己藏起來舔。輕傷要真這麼容易癒合，也不會有那麼多女人自殺了？呵，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那麼孬？只是以前覺得特瞧不起為愛尋死覓活的女人，現在倒有點能理解她們了？人一鑽牛角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深吸了口氣，鼻息間儘是濕意。望著皎潔的月色，沙啞地喃喃。「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不曾遇見他？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狼狽可笑的境地……愛情，呵，什麼玩意兒？真他媽傷人？」
「好在……我算跟他徹底斷絕關係了……他的愛，我要不起，絕不放下自尊乞討？他跟程立雪那賤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正好配成一對，省得禍害這世界。你說是不是？」
御斯爵沒開口。並非他不想，只是胸口如同被堵住了，一陣陣說不出的難受，酒也愈發苦澀起來。可他還是大口灌酒，如尋求一絲發洩似地。
「來？陪我乾了這杯恆河水，以後霍延霆……他媽，跟我陸無雙沒關係？瘋夠了，痛得清醒了，我要徹底跟他斷絕關係？來？乾杯？」
御斯爵默然和她碰杯。()他何嘗不清楚，高喊著要放下，要忘記的，往往是最放不下的。愛情是毒藥，他從不去碰，也沒出現過讓他感興趣的女人，從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滋味。只是此刻，心臟好像被細密的針口紮著，說不出的難受。
喝得暈頭轉向，身體輕飄飄的，也不知是醉酒，還是痛得醉了，陸無雙全身無力，虛弱地靠在御斯爵肩頭。閉上眼，睫毛濕潤了，眼角泛起點滴淚光，「好痛……心……好痛……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他？我恨他？」
兩人保持同樣的姿勢，坐了很久很久。他低頭，她已經倚在他懷裡，沉沉睡去。臉上紅通通的，掛著未干的淚痕，他用指腹小心拭去。
這樣的她，讓他心疼？
御斯爵將陸無雙抱回自己的住所，讓傭人拿來醫療箱，自己親手幫她包紮。拆開繃帶，她手臂上佈滿了細密的小傷口，看得他眉頭皺了起來，難以想像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總愛逞強，遇上事兒，也裝做若無其事。可她根本就沒有自保的能力，以為裝作不痛，就真不痛了嗎？
這一剎那，他是真的很想成為她的港灣，為她遮風擋雨，驅散一切痛苦與危險，讓她能像孩子般酣然入睡。
「伯爵，我來？」管家恭敬道。這種事情，伯爵從不親自動手，足見這個女人的重要姓。她是伯爵喜歡的女孩子？
「不必了？你下去？」
御斯爵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有耐心，一直小心翼翼地幫她包紮，光是纏繃帶就纏了半個多小時。生怕弄疼她，整個過程手臂都是凌空的，導致酸痛不已。
總算包好了，他輕輕幫她蓋上被子。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用自己難以想像的溫柔嗓音在她耳邊呢喃。「安心睡？」
女傭走了進來，「伯爵，有位霍先生在門口，讓他進來嗎？」
御斯爵目光陡然深邃，理了理袖扣，「讓他進來？」
他故意遲了半個小時才下去，走到樓梯邊，就看到霍延霆焦灼不安地站起來，在原地暴走。愈發氣定神閒，慵懶地問：「霍總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來我這做客。」
「她呢？」
「誰？」
「少給我裝蒜，陸無雙？」霍延霆咬牙切齒。看不爽他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隨時可能衝上去揍他。
「她在樓上休息……」御斯爵坐到沙發上，優雅地交疊雙腿。「這茶是我特地讓管家泡的，味道不錯，霍總不嘗嘗？」
「不必了？我來帶她走？」說著，就要衝上樓。
「在別人家亂闖，未免太不禮貌了。」御斯爵倒了杯茶水，輕聞茶香，淡然道：「聽說霍總出了名的城府深，怎麼這會兒這麼沉不住氣？」
知自出御。「我不想跟你廢話？」
「我若是你，就不會這般莽撞自私，打擾她休息。別忘了，她身上還有傷。你想讓她好好休息，還是帶傷跟你大吵一架，使情況更加惡化？」
霍延霆神色複雜，猶豫了一陣，沉穩地坐到他對面。緊抿成一條線的唇動了動，「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我一向不喜歡繞圈子，開門見山？你的目的，不在於陸無雙，而在於我。」
「霍總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他揶揄，「我姓取向正常，對男人沒興趣？」
「你對男人的確沒興趣，對搶我的女人，卻很有興趣。」
御斯爵手一僵，暗中猜測他是否知道了些什麼。但面上不動聲色，「霍總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一句不明白，就能掩飾你是程立雪前夫的事實？」霍延霆氣定神閒地睨他，見他面色有些難看，嘲弄道：「你的保密功夫確實做的不錯，但我霍延霆也不是個傻子。我想知道的事，絕對能查出來。」
「幾年前，你搶了程立雪，現在又搶陸無雙，就這麼喜歡搶我的女人？」
御斯爵微微笑起來，拍手。「霍總果然厲害，沒什麼能瞞過你？這一點，我承認。至於原因，你不用知道？還有，有一點，我想讓你知道。陸無雙對我而言，意義不一般？否則，我不會花這麼多心思在一個女人身上。」
他眉宇略顯不悅，「你就不擔心我告訴她真相？」
御斯爵無所謂地撒手，「你想說，大可以告訴她？陸無雙可不蠢，她早就知道，我接近她『意圖不軌』，但她並不介意？而且，我們的關係，已經越來越親近了……遠比你想的親近？」
霍延霆冷嘲。「看來，你遠比我想的無恥？」
「說到無恥，彼此彼此？霍總也不是什麼好人，折磨女人的功夫，我望塵莫及？不過，你越無恥，我的勝算就越大。她在你那邊受了傷，就會朝我靠近。很快，她會是我。不相信，我們走著瞧？」
「我霍延霆的女人，不是你想搶就能搶的？她和程立雪不同，所以你不要認為，贏了一次，就能贏我第二次？妄想？」霍延霆起身，「她在休息，我不想吵醒她，今晚她就留在這了？但，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丟下這句話，他帶著滿身煞氣，離開了。
御斯爵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眼睛微微瞇起，透出一股極寒之氣。誰是最後的贏家，還未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