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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小說 第三十六章 我就這一顆心,整夜都閉不了眼睛 文 / 縛瑾

    我跟著白唯賢開車再次回答了他的那棟公寓裡,他始終沒理我,似乎有些怒意,大抵是被權晟風甩了臉面,有些難堪,還在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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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著坐在客廳看一份文件,橘黃色的燈光稍微明亮一些,將他那麼冷肅的氣質都變得柔和了許多,我險些情不自禁喚他唯賢哥哥,好在我足夠清醒冷靜,把到了嗓子眼的話又生生的給逼了回去。

    我站了一會兒,故意咳嗽,他聚精會神的盯著手裡的a4紙,連眼皮都沒抬,我識趣的進了浴室,女士用品似乎都是新的,看來他對為我贖身似乎勢在必得了,連東西都買好了擺在這裡,我洗完澡披著浴巾出來,他仍舊在看文件,手邊是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一室都是那種鳥屎味兒,我特別討厭咖啡,還有紅酒,我認為那都是國外資產階級人士用來藐視黑黃種人的侮辱手段,國內有果汁和白酒,何必喝什麼洋味兒。

    我磨蹭了一會兒,他的表情彷彿除了他屋裡就沒別人了,我坐過去,距離他大概半臂之隔,他這才扭頭看我,蹙了蹙眉,「誰讓你穿這個了。」

    「啊?」

    他粗魯的扒掉了我身上的浴袍,「放回去!」

    我光著上半身,低頭看被他脫到了小腹位置的浴袍,他臉色盛怒,額頭都有一縷不明顯的青筋在突突的往外露著。

    「客房裡有你的,這件以後不許穿。」

    我不敢再說什麼,站起來拿浴袍擋著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慢慢的往後退,他翻了一頁文件,忽然開口打破了詭異的靜謐,「那件留著,等她回來。」

    我「嗯」了一聲,我不太理解那個她是誰,但我看樣子,似乎是個女人,馮錦還是……

    他沒好氣的把文件合上,靠著沙發背,揉大眼角,「閉嘴!做好你的本分,不要打聽我的事。」

    我轉身進了客房,將放在床上新的睡衣穿上,然後把這個疊好,重新放進了浴室。

    他躺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均勻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緊閉,我小心翼翼的把空調關上,可他卻好像頭頂長了眼睛,「不許關。」

    我回頭看他,「夜裡睡覺吹空調不好。」

    「廢話這麼多。」

    我不再言語,再次把空調打開,只是溫度數調的略微高了一些,沒有那麼冷,他的這脾氣,十四年前的白唯賢絕對沒有這樣厲害,我不禁在想,這麼多年,在白家的兄長和姊妹病的病死的死私奔的私奔,而所有重擔都落在在外人眼裡一直紈褲的他一個人肩上,他又是否經歷了什麼大事,才以致於和曾經變得這般滄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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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他蓋上了毛巾被,很薄的那種,蓋到了胸口的位置,他蹙著眉頭,據說睡前這樣表情的人,都是極度淺眠,有些聲音便立刻醒過來,習慣淺眠的人心裡都有鬼,或者仇人多,他們白天小心翼翼靠著算計保全自身,到了夜晚,連睡覺都不得安寧,我恍惚中想起來權晟風,那天夜裡,他借酒醉強、暴了我,我半夜醒來去喝水,躺下的時候也看到他蹙著眉頭,很淡,但仍舊能被察覺,我起身、躺下,他都知道,但是意識比較模糊,我覺得權晟風更是如此,畢竟他不是好人,那仇家也肯定少不了。

    我只是聽說他和大老闆覃濤之間的爭鬥就嚇得毛骨悚然,他們要是出手,非死即傷,肯定不會手下留情,權晟風險些被綁架扔到山裡餓死,要不是他自己求生意志強,恐怕我也不會有認識他的一天了。

    我看著白唯賢的睡顏,恍惚中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他抱著我,在鄉下橘子園裡的茅草屋,那張被乾草鋪得格外柔軟的小土炕上,我壓在他身上,朝他臉上吹氣,他不躲,笑瞇瞇的假裝睡著了,然後我去親他的臉,說唯賢哥哥你猜我是誰,他說是不是七仙女,我咯咯笑著說是,他說好,長大了唯賢哥哥做你的董永。

    其實這一幕幕的過往都彷彿還是昨天發生的一般,卻不想早就遙不可及了,十四年人世浮沉見遍試探炎涼人心險惡,他早不是那般溫潤眼中只有小丫頭程鳶禾甘心當世人口中紈褲不成器的白二少爺,而我也不再是純淨天真被他呵護在手的鳶鳶了,我心中酸澀,俯下身輕輕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他大抵感覺到了,沒有睜開眼,卻蹙眉動了動腦袋,我將燈關上,躡手躡腳的回到房間,脫下睡衣換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出了公寓的門。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我夢寐以求癡心守候了這麼多年的他帶我離開了風塵,我卻反而高興不起來,明知道已經改變了太多,他時而冷漠時而溫柔的臉,讓我很不安,卻又捨不得逃,我隱約覺得我該回趟自己的住所,總是有什麼聲音喊著我,一遍一遍不肯停歇。

    我沿著街角的霓虹走了很遠,其實只跟著白唯賢來過一次,我腦子笨,可這兩年的坎坷生活足以讓我求生欲和適應力很強烈,黎艷惜和我關係好,但畢竟我們各有各的生活和圈子,連工作地點都不是一個場子,有時候看著她那麼頑強,我就拚命逼著自己勇敢,好人家的女孩都未必能得到良人的憐憫,何況我們這些,自己不保護不堅強,又能奢望誰。

    我曾在剛到莞城最無助的時候,想過白唯賢,那時恨他,也恨父母親,小時候將我保護得太好,縱然出身寒微,沒有那些千金的造化,可父母疼惜,加上唯賢哥哥照顧我,我從未受過委屈,後來跟著父母到了別的城市,一家人相依為命,直到他們都離開了我,吃著百家飯穿著百家衣用著百家施捨的錢,沒有餓到冷到,好歹也長了十幾歲,突然要自己討生活,那種驚慌和無助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發冷,漸漸習慣了一個人去面對,所以權晟風對我而言,是無法形容的一種感覺,他給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溫度,給了我在黑暗時候一股無所畏懼的力量,他對我好,好得很簡單,甚至偶爾輕佻著嚇唬我威脅我,說要把我送進局子去投案自首,將我繩之以法,他足夠保護我,也足夠給我安全感,說我不曾動心,也不是,如果沒有白唯賢,他會是我最期待最渴望的歸宿,可有了白唯賢,我大抵天生就是犯賤勞碌的命。

    我走到小區門口,這裡仍舊漆黑一片,我無奈的笑著,看了一眼從我對面走來打著手電的保安,「什麼時候才能安燈啊。」

    他很不屑,「都是租房的人,早出晚歸的小、姐和鴨子,洗頭妹,還有外地來打工做小生意的人,誰掏錢修啊,你?拿來,我明兒就聯繫人來換好的燈泡。」

    我沒有說話,看了一眼裡面,黑漆漆的,「可是這容易出事啊,萬一壞人––」

    「哪兒來的壞人啊,壞人不是劫錢就是劫色,劫錢不來這兒了,有的是有錢的大老闆,得去高檔公寓,劫色的話……」

    他眼睛打量著我,「你也是干夜裡活兒的吧,小姐還是洗頭的髮廊妹啊,平時拿錢陪男人,還在乎劫色?不就是換個人換個口兒嘛。」

    他打著手電往傳達室裡走,我沒有說話,人世間的眼光和世俗都只能看到膚淺的表面,卻窺探不了最深處的那一層,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那麼反過來,可恨之人也總有可憐之處,隨波逐流的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語,明明是白的也說成了黑的,十人九附和,那一個即使再堅持,也寡不敵眾。

    我繼續往裡面走,月光不夠皎潔明亮,可也足夠照些近前的短路,我摸索著躲過了幾輛自行車,眼前就是我住所的那棟門,我仔細看了看四周,試探的喊了一聲「權總?」

    沒人應我,我進了樓道門,使勁跺腳,聲控燈打開,空無一人。

    我竟然有些失落,往樓上走,每一級台階都巴望著他忽然像那次一樣,竄出來,堵住我的嘴,沙啞而曖昧的在我耳畔,說,「我。」

    他真是簡潔的人,一聲我,就能肯定我會猜出是誰麼,霸道而凌厲,蠻橫而深沉,他和白唯賢看似差不多的人,卻仔細品味又會是天壤之別,一個風流得女人不斷,一個內斂得獨來獨往。

    我悶頭走上去,擰了擰門把手,竟然沒有鎖,我嚇得屏息靜氣,我才一晚上沒回來,莫非就進了賊?

    我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保安,他瞭解這裡人的一切,尤其是我們經常晚上走早晨回來的女孩,我四下找了找,只有一個雙單元門交接的角落安置著一個墩布,我抄起來,小心翼翼的下樓梯,我得跑,我不能硬碰硬,我一個女孩,能打得過男人麼,就算是女賊,也勢必是練過的,我只是拿來防身而已,可我才邁下幾個台階,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男音,「白鳶鳶,又想去哪兒做壞事。」

    我手裡的墩布直接掉在了地上,發出令人驚悚的聲音,我心裡忽然溫暖得像能擠出水一樣,我轉過身,權晟風穿著一身黑,身後的房門大開,他拿著煙卷,瞇著眼,「你沒有鑰匙,我不在這裡等著,你都進不來。」

    我捂著嘴跑上去,站在他面前,「權總。」

    「趁著天黑,拿著武器想害誰去。」

    我哭著笑出來,「你把我看得那麼壞。」

    他眉毛蹙了蹙,「你做了那麼多壞事,還想當好人。」

    他轉身進了屋,我跟進去,將門關上,他坐在沙發上,隨意得彷彿這是他的家一樣,我看了一眼茶几,有半杯水,我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待多久了。」

    「不知道。」

    他把我那天落在包房裡的手包扔給我,「丟什麼別丟這個。」

    我接住,打開看,鑰匙、身份證和錢都掉在地上,我沒有顧及,先找手機,確定還在夾層裡,我鬆了口氣,他似乎把我的舉動都看在眼裡,竟然帶了點笑意,「這是幹什麼。」

    我搖頭,「怕丟了。」

    他把煙灰彈在紙簍裡,「為什麼怕。」

    我抿著嘴唇,眼睛酸澀,「很溫暖。」

    他沒有再說話,忽然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輕輕伸出手,落在我頭髮上,一點一點上移,最後撫在臉上,「瘦了。」

    「下午還見了,哪能瘦這麼快。」

    他呼吸聲特別重,「這幾天,困擾了麼。」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他等了良久,最終抱住我,「抱歉,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擊中了,重重的彈了一下,我下意識的要去抱住他,他卻鬆開了我,退後一步,「白唯賢目的不純,自己小心。」

    他回身彎腰將他的煙和打火機拿起來,放進褲子口袋裡,然後走到門口,在他摸上扶手的那一刻,我猛地從背後反手抱住他,「權總!」

    他身子僵住,後背的骨骼隨著他的呼吸一吐一吸變得劇烈起伏起來,我又有點害怕,本來抱得很緊,慢慢鬆開了些。

    「謝謝你。」

    「嗯。」

    「你怎麼走。」

    「開車。」

    我猶豫著,知道很不矜持,可我是分明就是妓、女,我何必拿著那些早就不存在的矜持和尊嚴來畫蛇添足,我咬著牙,閉眼橫了橫心,「太晚了,不安全,不如留下吧。」

    他開始陷入沉默,房中安靜得駭人,等待他開口的那一分鐘,我覺得格外煎熬,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說出來這樣一句話,是出於感激為了報答,還是別的,那時我都不清楚,只是忽然很害怕這樣黑暗的夜晚自己過,白唯賢把我帶回去卻自己睡在了沙發上,我就看出來他並不想碰我,也許嫌我髒,也許嫌我那天晚上觸動了他的秘密,我只想找個人陪我熬過這深夜,權晟風總是在我最摀住脆弱的時刻出現,我就理所應當想留下他。

    忽然發現,等待一個人的答案,也需要那麼大的勇氣。

    「留下吧。」

    我再次說了一遍,他這才給了我回應。

    「理由,讓我留下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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