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月都過完了,妙如也得跟著二伯母,到汩潤書院上學去了。
臨走之前,明儼非要去送妹妹。鍾澄見兄妹倆關係這般好,就由他們去了。昨日晚膳後,妙如找哥哥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
無非是交待他,要注意鍛煉身體,飲食上加強調理。把師叔當年送給她醫書和札記,特意拿出來,讓他有時間好好研究。
「咱們是雙生子,生下來就較常人弱。聽說母親當初臨盆時,正在逃難途中。咱倆能活下,算是奇跡了。先天不足得靠後天補,這是慧明師叔教的。」望著天際快落山的夕陽,妙如轉過身來粲然一笑,「八歲之前,你生活條件比我好,六歲之後我比你懂得養生。哪天找個不錯的天氣,咱們比比爬山。看誰能一口氣先爬到靈慈寺。」
「好啊!比就比,這兩年我背著奶奶,一直在爬那座山,比這個肯定會勝過你……」明儼眸子發亮,欣然接受挑戰。
「那可不一定哦!從六歲起我就開始爬了,去年又爬了一年。還靠吹笛練了多年的氣息。」妙如面帶笑容跟他擺實力。
明儼童心頓起,孩子氣地伸出腿來朝前踢了踢:「那又怎麼樣?我個頭都比你高,腿也比你長,一步抵得上你兩步……」
鬥嘴鬥到最後,相視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捧腹笑了起來。
「你明年真要嫁到京城去嗎?咱們剛重逢,就不能在家多呆兩年嗎?」鍾明儼一副苦悶的表情。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他對這個同時出生的妹妹,打第一眼看到起。就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自然是捨不得她太早離家。
緊抿雙唇,妙如擠出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她何嘗不想在家多呆兩年。
家裡的氛圍剛剛才好了一點,她也捨不得離開。但一想到汪家盼著旭表哥娶親,盼了許多年。就知道這事她作不了主,他們肯定不會允許的。當初,離京前汪家就有把她提早娶進門的打算。
妙如故作輕鬆地跑上前去,折了根快要抽芽的柳枝拿在手裡,回過頭來朝哥哥道:「還早呢!怎麼?!你現在就想著我走了?不開心的事還是不要提早想才好。」
接著又道:「若真捨不得妹妹我,那你爭取明年一次中舉,後年就可進京趕考了。若上了兩榜。再考個庶吉士。咱們又可以團聚了!到時,勸爹爹把學館開到京城去,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瓊林學館』!」
少年眸子一亮,想了想隨之又黯淡下來。小聲咕囔道:「後年我才十六歲,能中得了進士嗎?」
「咱們鍾氏家族的二堂叔,十三歲就中過舉。十六歲中的進士。況且,你還個探花爹爹當導師,跟在身邊全天候指點。努把力應該可以試試,我對你有信心!」
「借妹妹吉言。我得努力了,今晚回房就頭懸樑錐刺股去。」鍾明儼精神一振。嘴角彎成月牙形,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
「對了,為了能安心讀書,妹妹勸你一句,有些事情千萬別摻和。像姨娘跟母親之間的明爭暗鬥。還有,別人送來的食物,千萬別隨便食用,也不要跟陌生人到陌生地方去。嗯,記得學會游水……若當初留在祖母身邊的是你,可能早就沒命了!」妙如把重要的交待。留到最後才說。
「妹妹也忒小瞧哥哥了!我好歹也是在富戶人家裡長大的,什麼陰私的沒見過?還不照樣長大了。」這些天,明儼聽照顧他的秦媽媽。斷斷續續說過,前些年妹妹的遭遇。知道她話中指的是何意。
「唉,後奼女人之間的陰招,有時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害人之心雖然不能有,防人之心還是得時刻記著。秦媽媽就留下來照顧你吧!對了,下次回府,幫你挑兩個丫鬟小廝跟著。缺錢可先找秦媽媽支取,妹妹前些年,靠畫畫掙了點銀子。」妙如囑咐道,生怕他手頭緊,被捧高踩低的人,用暗招當槍去使了。
「小小年紀,怎麼就學得這般愛嘮叨了?!」明儼皺起眉頭,故意作出副不勝其擾的樣子,心裡頭卻是暖暖的。
妙如住了嘴,心裡腹誹道,這小子就不耐煩了,進叛逆期了吧?!
見她沉默不語了,明儼忙轉移話題道:「說真的,那個人會對你好嗎?畢竟是她的外甥。」
知道他話中所指,妙如有些怏怏:「目前來講,還算是不錯的!當時爹爹也是著急,想早點辭官避禍,長公主他們求得又極有誠意。」
「我不是很喜歡他!」明儼毫不避諱地說出感受。
「為何?」妙如心頭突地一驚,揚起頭來。
「除了長得好看點,也沒什麼嘛!尤其見不得,他那副愛顯擺的樣子。」
「愛顯擺?」她蹙起眉頭。
「就是,什麼解元、才子、皇族……了不起啊?!好像沒人比得上他似的,跑到咱們這裡顯擺個什麼勁兒啊?!」
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妙如裝作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心裡卻在想,可能手足間都這樣,用這種方式,表達親情和不捨吧!
當她再次下山回家時,楊氏已除完服,想要拿回管家的權力。
鍾澄沉思了一晚上,第二日作出這樣的決定:「既然你從沒想過,要好好照顧其他子女,也沒那個心腸。家裡的事,從今往後分成兩塊,儀兒和妤兒房裡的事該你管,對外接待也歸你。其他人屋裡的事,包括公共部分,由宋氏操持。妙兒的嫁妝,你就不用操心了。等過兩年,儼兒娶媳婦了,你就可放下擔子歇息了!」
早就料到這種情況,若說楊氏心底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不算最壞結局,起碼她還是堂堂的鍾太太。還有嫡出名分的一兒一女。若運用得當,照樣把宋氏壓得死死的。
楊氏這些天想得明白了,女兒大了要說婆家,名正言順得跟著管家。兒子六歲要上學了,若能送到族學裡去啟蒙,再乘機跟族裡的妯娌多些走動,誰知道她們五房這邊的情況。
退下去後,楊氏隨即就讓崔媽媽把妤如召到跟前了。
「妤兒,你如今快十三了,不如跟你爹說說。也上那個女子書院讀書去吧!多結識幾個朋友也是好的。」
「女子書院得經過考試才能進的,六房的明嫣就沒能進得去。」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考試不知找你大姐幫忙啊?!」
掌燈的時候,妤如果真找到妙如這裡來了。
兩姐妹久不在一塊說話了。聽說二妹來了。妙如有些吃驚,忙讓人把她請了進來。
「姐姐在做些什麼呢?還沒開始繡嫁妝嗎?」進屋後,妤如朝她屋內掃了一圈。
「是二妹啊。怎麼有空到姐姐這邊來?」妙如招呼她坐下,又讓蓮蕊下去斟茶。
「其實大哥能找回來,我也挺高興的,妤兒從小就希望有個哥哥。」妤如坐下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
聽對方提到明儼,妙如有些意外。回南方後。多數時間她都在山上,回家時間有限,跟妹妹幾乎沒太多交流。加上之前跟楊氏的一些糾葛,妙如也沒心情,主動去找她。
「姐姐,其實自從離京後,妤兒也很孤單,都沒伴玩。以前在京裡還可找表姐。」
「三妹不是你的伴嗎?她可只比你小兩個月。」妙如提醒她。
妤如臉上一僵,訕然道:「她呀,我一想起她的娘親就……」
「我還以為是她想起生母。不跟你玩了。沒想到原來是二妹不想理她,你還記得何姨娘?」
不知她問這話是何意,妤如搖了搖頭。
「到底是何姨娘對不起你娘。還是她對不住人家?妹妹該聽過了傳言吧?!」
沒想到頭次提起此話題,妙如就這般不留情面。妤如一怔,喃喃道:「她原是娘親的婢女,生死都掌握在娘親手中。」
妙如搖了搖頭:「她生了三妹抬了姨娘,就是爹爹的妾,咱們的庶母,不再是你娘的奴婢。就是大楚律法上,也有規定是不能任意虐殺。」
妤如心頭火起:「姐姐是怎麼意思?是為三妹主持公道,討伐母親嗎?」
「我無意討伐誰,自己冤屈都來不及申呢!」妙如的臉色也沉下來,「只是就你對三妹的態度,就事論事罷了!」
「那你是想我跟三妹道歉?替娘親贖罪?」見她一反常態地強硬起來,妤如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有些話,本不該由我這身份來說的。如今你長大了,也該能分辨事理,分清對錯了。不是作為姐妹,而是站在一同長大朋友的立場上,如今我才來問一句:一味地護短,罔顧事實黑白,你自己快活嗎?良心上安寧嗎?」見她軟了下來,妙如打算乘熱打鐵。
「姐,我也沒辦法!她是娘親,好多事也是為我們姐弟好。」
「夫子曾經講過,阿意曲從,陷親不義,是為不孝也。姐姐在家也呆不了幾天了,若最後父母鬧得個析產別居的結局,我們其他兄妹倒無謂,你跟儀兒怎麼辦?」妙如把最壞的結果擺在她面前。
「那要我怎麼辦?大姐,要是你是我,該怎麼辦?」這也是妤如一直擔心的事,見問了出來,忙向姐姐問計。
「姐姐不能教你怎麼辦,作為旁觀者,只是提醒一句: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她是你親人,爹爹、我們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過日子,真心相待互相扶持,最後才能都有好結局。爹爹當初完全可以斷尾求生,繼續當他的翰林學士。這些都是為了誰?」盯著妹妹的眼睛,妙如一字一頓地問道,「若還不知惜福,傷害家人,你說最後會怎麼樣?」
妤如驚恐萬狀地望著妙如,半晌才回過神來,保證道:「妹妹知道了,以後我會勸著娘親的,不讓她有機會傷害其他兄妹的。」
見她終於開悟了,妙如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你記住今天的承諾,好心總會有好報的。」
兩姐妹又說了一些閒話,妙如把她親自送出了門。直到楊氏再次問起此事,妤如才記起她好像把正事忘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