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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十三章 悠遠 文 / 草木蔥

    這是個清冷的冬夜,一輪殘月掛在寂寥的蒼穹上。()

    鋪天蓋地的大雪,把整個世界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沒了晝日的喧囂,天地靜默,萬物無聲。

    站在含露軒的長廊下,妙如望著沉寂下來的掇芳園,感受著這名園在月光下獨特的魅力。

    驀然,一曲纏綿悱惻的簫聲,穿過寧靜廣闊的空間,在夜色裡瀰漫開來。

    伴著悠遠樂聲的,是無邊無際的寂寞悲傷,如同黑暗中的海浪向人湧來,從水天交界處,從世界的盡頭。

    妙如一直以為民族樂器中,只有二胡,才能拉出那種讓人不忍聽聞的悲傷。和西方的大提琴一樣,最不能在寂寞的夜裡來聽。

    誰曾想簫聲也有這般感染力!

    哀婉的簫聲,讓她想起了,許多早已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往事:前世親人的遠離,絕境中的掙扎,現世的孤獨,被迫上山學醫的無奈,被單獨扔下時的無助,四處討好他人時的辛酸……

    在這夜晚,曾經糾結於心,讓她夜不能寐的記憶,被樂聲無意中又勾了出來。

    曲子後面卻轉成時而憂傷,時而纏綿,時而低泣,時而歡快的旋律。似乎在回憶什麼,又像在呼喚什麼!

    簫聲彷彿有種神秘的力量,拉著妙如朝著發出的方向尋去。

    穿過長長的遊廊,經過湖邊的嶙峋怪石,妙如來到靠近碧水的一處亭子外。只見那裡雕欄玉砌,四周彩石鋪徑。

    裡面站著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縹緲的簫聲,竟是從這裡傳來的。

    聽到有腳步聲過來,人影緩緩轉過身。

    原來是旭表哥!

    在淡淡月光下,他顯得疏離而防備。()就像妙如第一次見他時的感覺。

    見來人是她,少年有些意外!

    隨即唇角又掛起了習慣性的微笑。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就寢?是一個人跑出來的嗎?小心摔在雪地裡,都沒誰知道,呼救不及。」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隱隱的擔心。

    「換了陌生的床榻,有些不太習慣!睡不著只得起來。聽到這簫聲動人,妙兒就隨著尋了過來!」她坦白道。

    「吵著你了?每天在這時辰,都會吹上幾曲。原先園子沒人住,正好躲在此處圖清靜。抱歉,忘了今晚還有兩位嬌客!」他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該說抱歉的,該是我們姐妹。不僅借你家的學堂讀書,還打擾到你們平靜的生活!」對著他的客氣,妙如覺得有些無地自容,恨不得有個地縫立刻鑽了進去。

    「你們來了,整座園子裡才有了些生氣,好久沒這般熱鬧了!」他喟歎道,微微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月光雪影的照映下,顯得有些脆弱和淒然。

    妙如見了,好像能感知那份落寞一般,也沉默起來。

    「旭哥哥,那是什麼曲子?好像有無盡的心事,又像是在懷念什麼人?」畢竟是被簫聲吸引過來,妙如忍不住想打聽一下,以後學會了好自己吹奏。

    少年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能聽出他曲中心境。

    「這是《秦暮曲》。你聽得沒錯,想小時候跟爹爹一起的時光,才想起來吹的……」聲音包含著濃濃的依戀和不捨,「那時,總是愛玩,不肯靜下來好好練習。爹爹就在這裡,陪著我一起練。現在想起來,當時最難捱的日子,竟成了現在最珍貴的回憶……」

    對逝去的美好時光,追不回來的親情,錯過的人和事。此中惆悵和牽念,就像毒藥一樣,慢慢深入人的靈魂,**蝕骨,無休無止。每次想起來,都能讓人心裡隱隱作痛。

    這種心情,她也有過!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她突然想起此句詩來,忍不住念出了聲。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他跟著念了一遍,目光迷離起來,茫然不知所措,彷彿失掉了意識一般。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妙如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眼前的少年,跟曾經的她,何其相似!當初她還有朋友、同學和老師來開導。而他以的現在身份和處境,怕是無處傾訴吧!才會在這樣的夜晚,躲著人群,獨自緬懷著過去。

    「往事不可追,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有些事還是想開些的好!」不知怎麼開導他,她只得拿當年老師的話來啟發他。

    「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他有些不解。

    「你看,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時間、經歷就像流水,過去的就都過去了。既使是再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同一個地方。此時的流水,也不是你當初見過的。與其糾結過去,還不如想著,將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如何才能讓自己少些遺憾和錯過!說不定,一番努力後,老天爺會在別的地方,補償你呢!有句成語說得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他的目光驟然亮了起來,彷彿夜空黑幕上的寒星。把昏暗中的臉也襯得光彩奪目起來。

    「妙妙,你懂得還真多!難怪不輕易誇人的岑夫子,對你也是欣賞有加。」心結解開,汪峭旭把話題轉到她身上,由衷地讚歎道。

    「不是懂得多,而是妙兒也曾有過此種心境,別人也這樣開導我的!」她謙虛道。

    想到她的身世背景,他理解地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一絲憐憫和同情來。

    知道他誤會了,妙如也沒多作辯解。

    想到他懷念的對象,是躺在床上七八年的大姨父。隨即又想起雲隱山的師叔,他年輕時,好像遊歷過不少地方,說不定見過此等病例。

    想到這裡,她欲言又止。想向他提起,又怕勾回他先前的傷心。

    見她滿臉糾結的樣子,他善解人意地問:「妙妙可有什麼事,要跟哥哥說的?」

    「是這樣的,妙兒以前拜在靈慈寺門下,在淮安那兩年,曾經跟在慧明師叔身邊學過醫。雖只學了個皮毛,但師叔曾遊歷過四方,見過不少病症,也識得許多隱居山林的神醫。不如把姨父染病的經過和病症描述下來,妙兒幫你傳給師叔,求他伸個援手。有些奇症,宮裡的御醫可能都沒見過,反倒方外的游醫還治過呢!」

    少年的眼睛更亮了,一抓過妙如的手,激動得有些語無論次:「我也是…這麼想的,之所以要……考功名,就是想著將來某天,能到外地任職,到下毒者的家鄉,去暗訪一番。還可結識各地學子,為爹爹的病情,多找些線索。」

    看著他難得燦爛起來的臉,妙如微笑點頭安慰著他:「總會找到辦法的,那下毒者是哪裡的?看我師叔有曾去過沒?」

    提起那人,他臉上神情有些古怪,好像難以啟齒似的。扭捏了半天,才帶著妙如,七拐八扭,來到後山的一個洞口前。

    竟然還有兩護衛在那守著。見他來了,行完禮,其中一個恭敬問道:「少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來看這囚犯?」

    汪峭旭解釋了幾句,吩咐他們在門口好好守著,拉著妙如就進了山洞。經過一條長長遂道,在拐角處往右,有處向下的石階。從那裡下去,有一排鐵門,其中一扇門裡,關著個披頭散髮的人。

    見到有腳步聲靠近,那人猛地抬頭來,把妙如嚇了一大跳!

    只見他虯髯橫張、怒發直豎,戾氣坌湧不可遏抑。看到他們來了,把手上腳上的鐵鐐,搖得辟啪作響,似乎想掙脫開來。

    「有種的把老子給放了!死小子,一輩子你們也別想問出解藥來!等著給那薄倖郎收屍吧!別以為他還能躺多久,十年馬上就到了,到時他就軟成一攤爛泥。再也救不回來了!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來,震得山洞嗡嗡作響。

    「藍妹!柱子哥終於等到你大報得仇了……」那漢子朝東邊方向,喃喃自語起來。

    一聽這話,妙如有種感覺:又是爛桃花惹來的情債!

    看著這囚犯身上古怪的裝扮,妙如東瞧瞧西瞄瞄,想從他臉的輪廓中再出些線索來。一聯想他那奇怪的語調,妙如轉過頭去,向汪峭旭問道:「這位大叔,莫不是西南那邊的異族吧?」

    他讚賞地望了她一眼,解釋道:「他是彝族某部落頭人的兒子。五年前被府中鐵衛捉到,當時他想把馥兒搶走。跟給爹爹下毒的曲姨娘從小一起長大的。」

    「這些年來,無論怎麼威逼利誘,他都不肯說出解藥和毒藥名稱。祖母甚至答應,拿馥兒向他交換救回爹爹,他都不為所動。想是吃準了我們不會對親骨肉下狠手。好像一直還在等著什麼!」在離開地牢回去的路上,少年也不避忌,把家中的辛密說給了她聽。

    「聽他剛才的語氣,這毒好像還有期限的!旭哥哥,要不,你帶我去瞧瞧姨父,說不定這不是毒呢?!」她腦子裡冒裡出個古怪的念頭。聽汪峭旭描述的症狀,她好像在靈慈寺藏經閣的古書上,見過類似的描述。又不太確定,不知師叔有沒見過實例。得寫信問一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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