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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4章 文 / 雙面人

    驟然聽到這等消息,賈璉和陳嬌嬌俱是驚愕非常,聞聽是因一場風寒病故,更覺奇異。

    陳嬌嬌極少見到賈珠,也不知賈珠的脾性,賈璉卻是十分明白,他又是個愛打聽消息的,即使他們不在意榮國府的歸屬,但是卻時時刻刻留意二房的動向,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算計了去。賈珠娶妻前後,房裡有兩個通房丫頭,一個沒過明路的,等到李紈進門,少不得又開了一個陪嫁丫頭的臉兒放在屋裡,這就是四個。

    縱慾過度,常傷元氣,賈璉得外祖等人教導,對此十分在意,不敢放縱,而賈珠卻是自恃年輕不知保養,他們府裡的規矩是長輩身邊的人比年輕的主子有體面,賈珠迂腐近乎呆板,難免放縱了些,他不似自己老子天天燉著補品吃,又日夜苦讀,哪裡經得起一場病。

    若是賈政和王夫人知道乃因自己所賜的丫鬟導致如此後果,不知可會後悔當日舉動?

    賈璉嘴角掠過一絲嘲諷,早些年自己還勸著賈珠些,後來便不管了,枉費姑父嘔心瀝血地替他們打點,竟不爭氣。但是他和賈珠畢竟多年的兄弟情分,賈璉匆忙起身穿衣,囑咐陳嬌嬌道:「嬌嬌,你和我一同過去,免得咱們晚一步,叫那邊說嘴。死者為大,咱們和二房有再多的不和,也不能攤到珠大哥身上。他這樣年輕就去了,咱們去送一送罷。」

    陳嬌嬌默默下床,先服侍賈璉穿好,方喚丫頭進來收拾,道:「我得去給珠大嫂子道惱去,珠大嫂子倒是循規蹈矩的人,和那邊不同。可憐了他們母子了,蘭哥兒還這麼小。」

    提到賈蘭,賈璉也是有兒子的人,有些憐憫地道:「只好日後多照應些了。」

    他們兩家不好,卻不必殃及幼兒。

    賈璉如今秉承君子之道,處處跟著林如海學,倒也不會因二房而遷怒賈蘭。就是賈母那樣疼愛寶玉,寶玉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他們雖不滿,也沒怨過寶玉,要把榮國府留給寶玉的是賈母,不是寶玉自己。

    林如海若是知曉賈璉的想法,必定感慨不已,賈璉的的確確是另外一個人了。

    賈珠既死,李紈立時便哭厥過去了。她進門只有短短幾年,夫婦兩個雖不似賈璉和陳嬌嬌那般情投意合,卻也沒紅過臉兒拌過嘴,她遵從父母教導,以夫為天,此後只守著年幼的兒子可怎麼好?賈蘭不解父亡之意,見李紈如此,嚇得在奶媽懷裡大哭。

    賈政和王夫人不在一室,聽到消息,如同被轟去了魂魄,好半日方回過神來。王夫人登時放聲大哭,賈政亦覺得心如刀割,他對賈珠寄予厚望,盼著他金榜題名,如今賈珠去了,所有的指望都沒有了。

    賈政從趙姨娘房中出來,到王夫人房中,與之同去。

    趙姨娘裹著一件半舊的灰鼠披風服侍賈政穿衣,內裡卻未穿衣,只有松花肚兜襯得胸前肌膚如雪,雲鬢散亂,更覺嬌俏,她送賈政先離開,方回身收拾自己,換上素服。若說寶玉是賈母的眼中珠,賈珠便是賈政的心頭肉,趙姨娘不敢怠慢絲毫。

    她眉梢眼角掠過一絲嬌媚之色,換好衣裳出來,望了王夫人的正房一眼,裡頭漆黑一片,想來王夫人已經去賈珠院中了,忍不住低聲啐道:「活該!都是被你們這做父母的作踐死的,哭有什麼用?」

    趙姨娘喜和底下的婆子來往,各處的消息都知道,她又是個粗鄙不堪的,毫無避諱,天底下所有的污言穢語她都知道,賈珠那樣的性子,那樣的身子骨,一面苦讀,一面縱慾,就算是神仙,不好生調理,也是撐不下來的。

    但是這些話趙姨娘卻不敢在王夫人跟前說,唯有暗暗幸災樂禍罷了。

    可巧周姨娘這時候出來,見狀,眉頭微微一蹙,道:「你竟是別去太太跟前了,瞧你的言行舉止,豈不是戳太太的肺?」滿臉春、色的模樣兒,誰看誰覺得不妥。

    趙姨娘眉頭一豎,道:「我一身素服,又沒有擦脂抹粉,如何就礙眼了?」

    周姨娘雖亦是為妾,本分卻安分隨時,她無兒無女,沒有盼頭,和同為姨娘的趙姨娘並沒有什麼來往,只是暗暗佩服趙姨娘的本事,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保住一雙兒女,但同時也鄙棄趙姨娘的為人,實在是目光短淺,連帶賈環小小年紀就得了幾分真傳,十分猥瑣。周姨娘暗暗歎息,賈環若是好生教養,必是趙姨娘的依靠,可惜她偏偏自己養活,府裡上下都是攀高踩低的人,個個奉承王夫人母子,誰來管他們?只是打壓已是極好了。

    搖搖頭,周姨娘去了賈珠院中,只見裡裡外外人來人往,一片忙亂。

    此事自然是瞞不住賈母的,賈母從睡夢中得知,一時之間,老淚縱橫。

    賈寶玉卻在房中睡得極香甜,聞聲驚醒,聽說賈珠沒了,頓時心頭大慟,淚流滿面,忙忙地扶著賈母親自過來送賈珠,此時此刻,榮國府中亮如白晝,哭聲震天。

    李紈已經被掐人中醒來了,撲到賈母跟前,抱著賈母的腿痛哭道:「老祖宗,大爺好狠的心,留下我們娘兒倆怎麼辦呢?好日子才過了幾年?他就這樣去了。蘭哥兒眼裡心裡都念著他這做父親的呢,誰承想,竟拋下我們娘兒倆一走了之了。」

    賈母白髮蒼然,摟著李紈哭道:「好孩子,還有我呢,必然不叫你們委屈了去。」

    眾人見賈母畢竟年紀大了,忙上來解勸,好半日方止住。

    賈母問道:「前兒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聽了這話,李紈看了旁邊哭得正厲害的幾個丫頭,雖是素服打扮,不施脂粉,卻是削肩細腰,依然顯得妖嬈嬌媚,眼裡不由得閃過一絲痛恨。她們在王夫人跟前都是粗粗笨笨的樣子,可是這麼幾年下來,早露出了本性,今日賈珠身死,嚇得他們不知所措,素日都愛打扮慣了的,一時之間改不過來,依然是風流非常。

    賈母沒留心,王夫人卻留意到了,她本是過來人,回思賞賜幾個丫頭的舉動,頓時後悔不及,隨即,她卻又恨恨地看了李紈一眼,既雲賢妻美妾,她是個賢德的,怎麼不勸著賈珠些,導致賈珠年紀輕輕,一病而亡?這些妖精似的東西,早該打發出去了。

    李紈青年守寡,為人本就細緻,登時覺察出王夫人的神色心思,心底不由得湧現出一陣陣苦澀之意,自己若能勸,早就打發了,哪裡還留下她們?還不是因為賈家的規矩。

    外面得知消息,各自打發人來道惱。

    史鼐想了想,對妻子道:「遇到了這樣的事兒,誰都傷心難過,明日一早打發人去接雲丫頭回來,莫太打攪了榮國府。」這麼些年,史鼐對史湘雲無計可施,明明是史家的姑娘,非要常住在榮國府,每回打發人去接他,不久,賈母就又打發人來接走。

    史鼐暗暗歎氣,賈家只有賈珠和賈璉長進些,如今賈珠又沒了,可見賈家竟是要沒落了不成?賈母偏心賈政一房,愛寶玉如珍,不大管賈璉,史鼐都看在眼裡。

    史鼐夫人皺了皺眉頭,道:「怕是雲丫頭不肯回來。」

    說實話,她雖不曾疼史湘雲如親女,可是該教的都教了,讀書的先生也請了,針線上自己的女兒湘雪比她還小幾歲,已經學得似模似樣了,自己並沒有苛待過史湘雲,但是她就喜在榮國府頑,總是不願意回來。年紀小時還罷了,愛榮國府熱鬧,現今她都六七歲了,還這般的性子,史鼐夫人心裡便有幾分不悅了,偏生不是自己親生的,不能隨意打罵。

    史鼐淡淡地道:「難道留她在榮國府長長久久?接了來,好生教導,明兒再挑一門好親事,多多地陪送些嫁妝,對得起在九泉之下大哥大嫂,咱們問心無愧。」

    語氣微微一頓,問道:「你從小兒給雪丫頭攢嫁妝,雲丫頭的可攢將起來了?」

    聽了史鼎這番話,史鼐夫人面色一紅,隨即道:「大哥留下來的梯己和大嫂留下來的嫁妝,早已都封存在庫中了,並沒有動過,用這些給雲丫頭做嫁妝,到時候添置些時鮮的綾羅綢緞脂粉釵環藥材等物也算是十分體面了,因此傢俱古董擺設這些我並沒有預備,咱們家還了虧空,不如從前,但是其他的雪兒有,雲丫頭也有,我並沒有只給雪丫頭。」

    史鼐襲了官,在外人眼裡,那是史湘雲之父該得的,史鼐夫人自然不會怠慢史湘雲,橫豎只是一份嫁妝,史湘雲將來的親事、嫁妝體面,自己的名聲好,何必吝嗇。她不是傻子,單單針對史湘雲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只能白白落一個刻薄的名兒。因此史鼐夫人早就打算好了,接了史湘雲回來,常帶她出門走動,過幾年定一門極好的親事,就算完了。

    史鼐素知妻子行事妥當,聞言點頭不語。

    天色一亮,史鼐夫人去賈家道惱,此時早有無數世交故舊派人前來,忙得賈家上下都分不開身。賈母上了年紀不管事,王夫人因喪子之痛哭得厲害,李紈新寡,因此都是竇夫人和陳嬌嬌過來幫著料理。和賈璉的想法一樣,再怎麼著,死者為大,很不必冷冷推辭。

    史鼐夫人都看在眼裡,暗暗讚許,賈赦和賈璉父子果然都娶了一位賢妻,有她們在,再回想她們素日行事為人,倒是可以深交的,相互幫襯些,總比疏遠了強。

    待得傍晚告辭時,史鼐夫人提起要帶史湘雲回家,賈母眉峰一動,尚未言語,史湘雲便道:「二嬸嬸竟是先回去罷,我在這裡陪老祖宗。」

    史鼐夫人笑道:「雲兒,你在這裡已經住了好些時候,這裡忙得很,你別添亂了。」

    史湘雲現今都是由史鼐夫婦教養,不敢反駁,只悄悄拉了拉寶玉的手,滿臉央求之色。

    寶玉自是心疼,才送走了賈珠,心裡正悲傷,如何捨得湘雲再去?忙不迭地道:「老祖宗,讓雲妹妹好生住著罷,回去做什麼?在這裡姐妹們一處吃頑,倒有趣。再說了,雲妹妹素日伶俐得很,也能給老祖宗稍解煩悶,豈不是好?」

    賈母寵愛寶玉,聞言,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兒,我也捨不得雲丫頭。」

    史鼐夫人道:「老太太疼我些罷,雲丫頭年紀大了,過年就是七歲,該學的規矩都該學了,誰家的千金不是這個時候學的?我們自然不能免俗。再說了,難道寶玉竟是不上學的?別叫雲丫頭太打擾了寶玉的功課才好。」史鼐夫人極不喜寶玉在姐妹叢中廝混的行徑,幼時無礙,現今都大了,能見面,卻很不該再住在一起了。史鼐夫人也有女兒,當然謹慎,短時間無礙,日子長久了還如此,總不能讓史湘雲連累了自己女兒的名聲。

    賈母扶了扶額頭,近來事務實多,賈珠忽然又沒了,自己傷心不已,身上又乏得很,聽聞此語便覺得不悅,道:「急什麼?雲丫頭還小呢,過幾年再教導不遲。」

    史鼐夫人聽了,面上掠過一絲憂慮和焦急。

    迎春在一旁解勸道:「老祖宗疼雲丫頭,我們都知道,只是雲丫頭到底姓史,常住在咱們家,知道的說咱們兩家親厚,老祖宗疼雲丫頭,不知道的指不定背後如何言三語四說史家兩位太太不容人呢,自家的姑娘不好生教導,反倒讓親戚費心。」

    聽了迎春的話,史鼐夫人看了她一眼,心裡十分感激,不愧是竇夫人教導出來的。

    賈母果然沉吟起來,道:「這些話你聽誰說的?難道當真有人這麼說?」

    迎春拿著手帕按了按嘴角,道:「我也是聽採買的下人偶然學外面的話回來,只聽得這麼幾句。史家兩位太太如何疼雲妹妹,咱們都看在眼裡,只是外人哪裡知道呢?都當是史家容不下雲妹妹,故雲妹妹由咱們家教養,雲妹妹也不肯回去。我聽了這些,心裡很是為兩位太太不服,咱們兩家常來往,誰不知道但凡雪丫頭有的,從來就沒短過雲妹妹?」

    史鼎亦已封了侯,一門雙侯,全靠自己本事,迎春每常聽賈璉提起,都覺得佩服,她原是眼明心亮的人物,經過竇夫人和陳嬌嬌教導,如何看不透史鼐夫人所擔憂之事。

    探春笑道:「我倒覺得二姐姐說得有道理呢。雲妹妹,你怎麼想?」

    史湘雲在榮國府中,一應衣食起居僅次於寶玉,三春姐妹皆靠後,史湘雲聽了,只好道:「也不知道是誰嘴貧爛舌地說閒話,咱們家清清靜靜的,倒叫他們給毀了。外人都這麼說了,我哪裡能不回去?」

    史鼐夫人鬆了一口氣,命人去給她收拾東西,然後向賈母辭別。

    賈母喪孫,也顧不得史湘雲,放手讓她回去了。

    回到保齡侯府,史鼐夫人便命人將史湘雲的行李送回房間,和湘雪比鄰的小院,皆在正院後面,各是三間正房,左右廂房,連著耳房,她對史湘雲道:「你先好生歇息兩日,做兩套新衣裳,等榮國府你珠大哥的喪事忙完了,你跟我出門往各家走動。」

    史湘雲聽了,連連稱是。

    史鼐夫人輕輕歎息了一聲,吩咐人給史湘雲量身做衣服,一套素的,一套鮮艷的,素的自然是往賈家走動時穿的,鮮艷的卻是往別家去穿的,另外又有相應的兩套首飾,一金一銀,打造得都十分小巧別緻。

    湘雪年紀小,搖搖地走過來道:「媽也太費心了,人家未必領情呢。」

    湘雪和史湘雲地嫡親的堂姐妹,但是湘雲待她卻遠不如待賈家的姐妹寶玉等人,湘雪今方五歲,自小嬌生慣養,見史湘雲如此,難免覺得不是滋味。

    史鼐夫人莞爾道:「學你父親些,咱們問心無愧便是。」正經計較起來,她完全可以給史湘雲挑個極差的人家,叫她吃苦受罪去,女孩子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嫁的好便是享福,嫁得不好便是受難,但是她本不是那樣的人物,很不必為這些事傷了自己在外面的名聲。

    湘雪聽了,頓時受教。

    賈珠的喪事忙了好些日子,出殯時史鼐夫人帶了兒女過去,等到忙完了,已經是年底了,旁人誰家在意賈珠之死?依舊吃酒唱戲的多,正經傷心的也只妻兒父母罷了。轉年正月,史鼐夫人便帶著史湘雲往各處去,自家請客時亦帶她出來,每逢人問,便笑雲是長兄之女。

    眾人見史湘雲天真爛漫,率直無邪,頗為喜歡,對史鼐夫人的行為亦非常敬佩。

    史鼐史鼎兄弟皆從軍,史鼐夫人請人吃年酒時,其中特特請了張大虎家。張母吃齋念佛,足不出戶,近來又要照料孫女,更加深居簡出,所有應酬往來都是顧逸出面。

    史家和林家是親戚,張大虎是林如海一手撫養教育出來的,顧逸嫁給他也是林如海保媒,從前張大虎從軍時亦在史鼐麾下,和史家時常來往,見面時自是親近非常,初見史湘雲便給了她極重的表禮,旁人亦都有禮物相贈。

    史湘雲本性聰穎,跟著史鼐夫人沒幾日,便大概都認識了,尤其和南安太妃極親近。

    南安太妃問道:「你舅舅舅媽今年回京,怎麼沒接你去住幾日?」

    葉停回京後打發人來接了史湘雲幾次,偏生史湘雲那時都住在榮國府,史鼐夫人倒是打發她去拜見了兩次,聞言笑道:「已經去拜見過了,只是舅舅舅媽才回京,繁瑣之事極多,不好多打擾,故一直都住在榮國府,近來方回家。」

    南安太妃叮囑道:「都說娘舅親,你就這麼一個舅舅,別太疏遠了。」葉氏本是她的侄女,對史湘雲她亦是非常關心。

    史湘雲聽了,笑著應是。

    不料酒席未散,忽然聽人來報說北靜王沒了,滿城皆驚。

    顧不得請人吃年酒了,史鼐夫人忙忙地打發人過去,親自又去了一趟。

    東南西北四王中獨北靜王功高,至今猶襲王爵,他去後,便由獨子水溶襲爵,亦是郡王之位。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謙和,才訂了親,正打算今年成親的,忽逢喪父,只得推遲了日子,然後扶靈回鄉安葬,北靜太妃亦與之同行。

    北靜王原籍揚州,一路風雨,不消細說。

    賈敏卻是到了正月方接到賈珠亡故的消息,未免有些煩悶。她雖因賈珠父母俱全的緣故更疼賈璉些,但是賈珠亦是自己嫡親的內侄,年紀輕輕忽然一病死了,焉能不傷心?

    林睿兄弟姐妹三個皆不知來信中說了什麼,但見賈敏好端端的忽然落淚,忙過來道惱。

    賈敏紅著眼圈兒,向林睿嗚咽道:「你珠大哥忽然沒了。」黛玉和林智常聽賈敏提起榮國府與別家不同,多雲賈府豪富,不過他們都沒見過賈家人等,唯有林睿曾經去過榮國府,見過賈珠,因此賈敏便只跟林睿說起。

    林睿聞聽此言,訝然道:「珠大哥今年只有二十三四歲年紀罷?怎麼就沒了?」

    賈敏歎道:「說是入冬不久得了風寒,往常吃的藥竟不管用了,晚間下人沒聽見叫茶水的聲音,還當睡得安穩了,不曾想早上起來一看,已經沒了氣兒。你珠大哥原生得比別人弱些,早幾年讓他練習騎射,恐也沒有聽從,一場風寒都禁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何等悲哀,又留下蘭哥兒才三四歲年紀,日後和你珠大嫂子娘兒兩個怎麼過活?」

    話到此處,賈敏傷心非常,不禁流下淚來。

    林睿在賈家住了一年,知道賈家的行事作風,但凡生病,不管輕重,皆是淨餓幾日,然後不許吃油葷麵筋等物,賈珠的所作所為他也看在眼裡,若能和賈璉那般強壯才怪。林睿近來也大了,略知人事,自是看得清楚明白。

    他從袖子裡取出手帕,遞給賈敏,並未言語。

    他不說話,賈敏反覺得心裡安慰好些,拭了拭淚,又見三個兒女皆面露關切之色,囑咐林睿道:「叫我靜坐一會子,你帶玉兒和智兒出去走走,別嚇著了。」

    林睿答應一聲,帶黛玉和林智出來。

    林智仰頭看了看廊下籠子裡的各色鳥雀,攥著黛玉的手,問道:「去哪裡頑?」

    黛玉亦看向林睿,她目光清澈,又滿含希冀,望在林睿眼裡,心中疼愛得不得了,問道:「妹妹想去哪裡?今兒我做主,由著你們挑地方。」林睿效仿林如海,心懷天下,住在揚州後,白天鮮少留在家中。

    黛玉卻道:「外祖母家遇到這樣的事兒,咱們怎好玩樂?竟是消停些罷。」

    林睿聽了,自覺有理,遂帶著她和林智往書房來,剛剛坐定,聞聽有人通報說外面有人前來找黛玉頑耍,林睿不知是誰,看向黛玉。

    黛玉也不知是誰來的,細問,卻是楊茹。

    忽一眼看到林睿坐在案邊,丰神如玉,人品俊雅,黛玉心中了悟,情不自禁地閃過一絲不喜,她偶爾也看一些典故,或者聽賈敏念叨過,說沒有女家上趕著男家的,他們家本無意結此親事,不料楊家卻不肯放棄。

    黛玉屈指一算,楊茹來江南也很有些時候了,難為劉瑛夫婦了,受了不少委屈。因舊年天災,死了不少人,劉瑛盼著高昇的一番心思付諸流水,仍舊留任揚州。

    林睿不知黛玉心中所想,順口問道:「是誰家千金來找你?惹得你如此?」

    黛玉抿嘴一笑,道:「還能是誰?楊家的姑娘。」

    林睿聽了,面上登時浮現一抹嫌惡之色,道:「怎麼又來了?」賈敏去姑蘇照料他考試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賈敏說過了,心裡頗為厭煩,楊茹的舉動雖說出格,但其勇氣倒也讓人佩服,可惜人不聰明,手段也差,非自己所喜。

    林如海和賈敏早就跟他說過了,他們家講究門當戶對,女方門第再低些亦可,但是一定要家風人品性情過得去,以免為妻不賢禍及子孫。

    林智連忙拉住黛玉,道:「讓媽媽打發了,姐姐不要見。」他還記得楊茹幾次三番惹得姐姐不悅,其他的姐姐們也不喜歡她,哪能讓姐姐再見她?林智自小就跟著黛玉,比父母的時間都長些,哪裡容得別人欺負了黛玉。

    黛玉拍拍他的手,道:「點名道姓來見我的,我不見,豈非失禮?」

    林智忙道:「我跟姐姐一同去。」

    黛玉微微一笑,領著他到林睿跟前,交給林睿,道:「哥哥看著弟弟,我去去就來,經歷過幾遭兒了,我知道該如何打發了楊姑娘。」

    林智聞言,頓時急了。

    林睿倒是對此十分贊同,按住林智坐在身邊,讓黛玉自去。

    林智不滿地瞪著林睿,扭頭生氣。

    林睿並不在意,黛玉日後是要出門的,長大後又要管家理事,哪能一味護著她?叫她學著打發人倒好,省得將來有人提出什麼要求,她臉皮兒薄,不好拒絕。

    因此,林睿不管林智,翻看案上的書籍解悶。

    年初黛玉欲攜著林智去上學,方先生忽然向林如海告假一月,黛玉本是個女孩兒,功課不限多寡,去歲春天黛玉病了一回將近兩個月沒有上學,方先生如今年紀大了,更愛這份清閒恬淡,因此他家中有事時,林如海立即答應不提。

    林智已滿五歲了,經由黛玉自小陶冶教育,數千字在腹內,按林如海和賈敏的本意,仍舊請方先生教導,林智因黛玉之故已經跟方先生上了一二年的學,方先生極喜他,早就答應了,只是若要好生教導,須得等他回來。

    如此一來,現今黛玉和林智便由林睿教導。

    林如海白天上班,時值年下,賈敏又忙碌不堪,各處的租子人情往來等等都需她勞心費力,林睿想到自己在姑蘇求學,不曾照料弟妹半分,聽林如海的話,自然樂意之至。

    此書房並非是林如海的書房,而是黛玉的。他們年少時都曾出入林如海的書房,毫無避諱,近因年紀大了,林如海的書房重地尋常便不許他們獨自去了,唯有林如海在時才帶他們去,故另辟了三間內外書房,外書房是林睿在家時用,內書房則給了黛玉。

    黛玉書房中的筆墨詩書皆鎖得極嚴實,只剩案上的書籍,林睿翻看了幾頁,忽然從中掉下一張書籤來,落在案上,乃玉竹所制,薄薄一片,上面繪以山水人物,十分精雅,筆墨精巧,佈局轉折之間隱隱帶著一絲嫵媚,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黛玉雖愛詩詞文章,也喜音律,但是亦懂丹青,不過丹青才學幾年,尚未有此功力,一看便知非黛玉手筆,林睿不禁暗暗詫異,難道天底下還有人比黛玉的才氣更好不成?

    他不動聲色地將書籤重新夾在書籍中,笑問林智道:「智兒,你知道你姐姐時常都和人一起在書房裡論詩書麼?」黛玉的書房輕易也是不請人過來的,尋常待客,或是花廳,或是偏廳,亦或是臥室,非極有交情者,絕不請入書房。

    林智背對著他生悶氣,聞言,轉過身來,道:「哥哥問這些做什麼?姐姐不叫我說。」

    林智年紀小,常常跟著黛玉仍舊在姐妹們中頑耍,但是那些姐妹們年紀都比黛玉大,現今都十分注重閨閣名聲,黛玉多次囑咐林智,所見所聞皆不許告訴外人,免得傳出去對她們不好,她們閨閣中的筆墨輕易都不肯示人呢。

    林睿倒也明白,笑道:「就是問問,我在這裡看書,怕見到別人的筆墨東西。」

    林智想了想,向林睿伸出兩根手指,道:「哥哥答應我兩件事,我就告訴哥哥。」林睿是他哥哥,雖然沒有姐姐那麼疼他,但是也是很好的。

    林睿點頭道:「你說,哪兩件事?」

    林智道:「以後我要跟姐姐出去,哥哥不許攔著我,我要保護姐姐不叫人欺負。」

    林睿聽了,頓時一笑,道:「好,咱們做哥哥弟弟的,本就該多疼你姐姐些,咱們將來都是能建功立業的,旁人輕易不敢相欺,你姐姐就不同了,閨閣女子被人欺負了,比不得人家的權勢,少不得只能忍氣吞聲。」

    林智撇了撇嘴,道:「哥哥說得好聽,方才怎麼不叫我跟姐姐一起出去呢?第二件事,姐姐想看外面原野映晚霞的景呢,哥哥有空帶我們出去走走。」

    林睿一口應承下來,誇讚道:「智兒是個好孩子,處處都替姐姐著想。」

    林智大是得意,那是當然了,姐姐最疼他,他當然也要疼姐姐。他和哥哥帶姐姐出門最好,才不要看俞恆特特畫什麼山水景兒來討姐姐的歡喜。林智憤憤不平地想起了上回俞恆在自己家叫自己丑兒小兄弟,後來又送了很多畫作,姐姐歡喜得不得了。

    林睿早就聽俞恆說過一回,見狀,道:「如此你就告訴我誰來過書房罷。」

    林智道:「姐姐的書房不是誰都能進來的,至今為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俞家哥哥,他是個壞人,一個是曾家的姐姐。」

    林睿尋思良久,方想起曾姓何人。

    他從姑蘇回來也有些日子了,曾經跟著賈敏去曾家拜見,曾太太是文德郡主,亦極恬靜安然,他曾對林如海和賈敏說過,既然曾明娶妻文德郡主,何以那許飛仍舊敢於針對曾明,林如海方告訴他曾明是在其後被老北靜王看中,以女許之。老北靜王極聰明,挑了無法做官的曾明為婿,到水溶之父,更是早早交出了兵權,只當個富貴閒人。

    他見過曾明的兒子曾冼,亦知曾明尚有一女,名喚曾淨。

    林睿重新翻開書籍,看了看書籤,莫非是曾明之女所留?隨即,他啞然失笑,黛玉酷愛和人聯句作詩,平素不是沒有收集他人之物,未必是曾明之女。

    不過,看著眼前的書籤,林睿只覺得才氣不俗,丹青極妙。

    林智好奇地問道:「哥哥在看什麼?」

    林睿忙掩卷道:「看書,你以為書裡有什麼東西讓我看?」

    林智嘻嘻一笑,搖頭晃腦地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林睿彈了他額頭一下,恰巧黛玉回來,笑問道:「丑兒在說什麼?我早說過多少回了,別把這話兒正經當真,讀書乃為明理,又不是為了名利富貴。存著這樣的心思讀書上進,也便俗了,有什麼趣兒?還不如耕種呢!」

    林智挨了林睿一下子,急急忙忙地跑到黛玉跟前告狀,隨後加油添醋地道:「哥哥還問我誰來過姐姐的書房。」

    黛玉看他一眼,道:「你說了?」

    林智頓時低下了頭。

    黛玉不忍責怪弟弟,但仍舊道:「虧得是哥哥,若是旁人,可怎麼好?丑兒你如今也大了,禮數顧著些,咱們自家人說話論事不外傳倒無妨,外人知道了,難免說你不知禮,再說咱們爹娘的不是,那才有的瞧呢。」

    林智搖了搖黛玉的手,道:「姐姐,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聽姐姐的話,姐姐怪哥哥罷!」

    黛玉歎了一口氣,看向林睿,眼波流轉,似有詢問之意。

    林睿笑道:「你別怪他了,怪我,原有些好奇,怕不小心看到了你們閨閣中的詩詞筆墨。」

    黛玉拉著林智走到案前,細細看了一遍,並沒有別的東西,道:「哪有什麼閨閣詩詞筆墨?前幾日俞哥哥過來之前,我就把我們平素做的詩詞文章丹青筆墨收起來鎖在匣子裡了。這裡也只有我看的幾部新書並些筆墨紙硯法帖字畫罷了,別無他物。」

    林睿指了指眼前的書,道:「聽你這麼說,書裡何以有所遺漏呢?」

    黛玉一愣,鬆開林智的手,翻開書,果然看到了夾在其中的一枚書籤。她蹙了蹙眉頭,道:「我找了好些時候不見,怎麼在這裡?」說著,拿起放回旁邊的抽屜裡。

    林睿道:「若是不讓人進來,放著也就放著了,若是讓人進來,好歹收拾乾淨了。」

    黛玉點頭稱是,道:「哥哥放心,我心裡明白。這一枚書籤是上回我們自己特特繪製出來的,當時未干,就放在了案上,後來隨手夾在書裡,倒忘了。」

    林睿奇道:「都是自己做出來的?你做的呢?讓我看看。」

    黛玉沒聽出林睿話裡的用意,笑道:「我和曾家姐姐各自繪製了十二枚,玉竹是父親替我打磨出來的呢,上面的畫兒是我和曾姐姐繪的,曾姐姐拿走了我做的六枚,留下了她做的六枚,留下來那些我自己做的書籤早就給父親用了。」

    林睿聞聽是曾淨繪製,默然不語。

    晚間一家五口吃完飯在房中說話,賈敏問起白日楊茹過來一事,黛玉如實說了,道:「也沒什麼要緊事,見了面,說幾句話。」楊茹自以為聰明,把別人當傻子,總是打聽哥哥的事情,殊不知她都聽在耳中,愈加厭惡,也不好說給賈敏聽,但是賈敏定然明白得很。

    楊茹常受本地千金排擠,皆是她自己之過,曾淨也是新來的,怎不見旁人如此?

    賈敏長歎一聲,向林如海道:「我看,咱們竟是早些定下來要緊。」當初他們夫婦對外都說林睿十五歲後說親,彼時正月未盡,二月未至,但是年初,林睿已有十五歲了。

    林如海點了點頭,想著從那幾家中挑媳婦。

    當著兒女的面,賈敏不好繼續多說,不知怎地,黛玉忽然福至心靈,笑將在書房中的事情說給父母聽,又問林如海道:「我做的書籤爹爹用得可好?」

    林如海和賈敏驀地眼前一亮,不覺相視一笑。

    他們都想到了曾淨,曾淨常和黛玉一處,賈敏極熟悉,品德性格無可挑剔,而林如海因和曾明交情甚深,乃是長輩,亦曾見過曾淨,他家權勢已經極重,雖說講究門當戶對,卻很不必聯姻大家,倒是清閒些的好,免得讓上頭忌諱。

    不同於黛玉和林智,他們姐弟二人尚不解事,林睿見到父母這等神情,不覺臉上一熱。

    詩詞書畫可觀其人品性,林睿雖未見過曾淨之容,亦未聽過其音,識過其詩,但小小書籤上的丹青妙筆卻令他心中有所觸動,再者黛玉的性情她極為瞭解,能讓黛玉如此結交引入內書房者,勢必不俗。

    賈敏又多想了一層,她是做婆婆的,自然要選個稱心如意的,曾淨言談舉止,既溫柔嫻靜,又覺得乾淨爽利,其行事她亦覺得十分滿意,而且文德郡主和自己交好,說來算去,曾淨的性子倒比妙玉還強幾分,不必自己再調、教便是賢內助。

    最難得的是,曾淨和黛玉林智情分都好,也不會和他們生了齷齪之心。

    賈敏想著林睿比黛玉林智年長太多,等到媳婦進門,黛玉和林智還得好些年方各有嫁娶,平常相處,總不能讓他們如自己和王夫人一般,因此擇媳極看重此處。

    林如海想其門第父母,賈敏思其為人處世,林睿慕其才氣品格,一時間,竟是四角俱全的了,心中各自有意,林睿鑒貌辨色,心中暗喜,陪著林如海和賈敏說了一回話,先送弟妹回房,方辭別回去,難得遇到合適的,自己唯有靜待佳音。

    望著天邊殘月,林睿微微一歎,若能成,固然好,若不成,也只能藏於心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了,居然十一點了,大哭,早點更新腫麼這麼難呢!

    另外,賈敏書信中說早上發現賈珠沒氣不是bug,咳咳,賈家書信麼,總的圓得好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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