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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第054章 : 文 / 雙面人

    林如海和了塵說話時,黛玉喝完了茶,見弟弟東張西望,滿眼好奇,想到弟弟沒來頑過,便要帶弟弟去往各處瞻仰,她隨著林如海來過幾次,對此十分熟悉。

    林如海想了想,吩咐心腹小廝們跟著,道:「不許走遠。」

    林智聽了,歡歡喜喜地隨著黛玉出了禪院。

    了塵見狀聞聲,又命兩個小沙彌陪著,仔細叮囑了一番,方向林如海道:「這人家倒和你有一點子瓜葛,不找你,找誰去?」

    林如海聞言,道:「你說乃是何事?我竟一頭霧水。」

    了塵道:「說來話長,前兒有個少年貧困至極,借住寺廟,我見他是個有志氣的,雖住在這裡,卻常幫和尚們打雜,又替我抄寫經書,以作賃房之資,又在外面擺了一個攤子,或是替人抄寫經書,或是畫些菩薩佛像,賣掉賺些錢,都用來買筆墨書籍,十分苦讀。我問他來歷,原來他祖上也是官宦之家,到了他這一代,他是個庶出的,他哥哥倒是做了七品的官兒,不想父親才死,便做主分家,將他和他母親趕了出來。」

    林如海聽到這裡,歎道:「自古以來,嫡庶之分猶如雲泥,似他這般命運的,又不獨他一人。」林如海雖然不喜庶子,卻也知道庶子無辜,但是妻,齊也,帶著大筆嫁妝並其家人脈進門,乃是兩姓之好,豈能是婢妾可比,庶子原就不能同嫡子相提並論。但是林如海卻也知道,妻妾嫡庶皆是無辜,全在男人,因而他潔身自好,管不得別人,他管得住自己。

    了塵點頭道:「雖是嫡庶之分,卻也是骨肉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若是嫡兄愛護庶弟,齊心協力,哪裡不是興榮之象?偏為了一點子家業財物,分得兄弟反目,竟成了仇人,所以我歎息世人若像你們家那樣,不知道少了多少不公之事。那孩子想是知曉這個道理,他倒不曾怨天尤人。我聽他說,他沒分得家業,但是得了幾百兩銀子,本想買房置地,用功苦讀,不想嫡兄竟不容他留在那裡,他只好攜母返鄉。哪知他母親到了揚州後,一病不起,白花了許多錢,仍舊沒了,致使他一貧如洗。他母親臨終前說,曾聽他父親說,他們家有一門極顯赫的親戚,祖上有個姑奶奶嫁到了金陵,叫他去投奔,他不願寄人籬下,不想去,安置好母親的棺木後,便來了我這裡借宿。」

    林如海聽到這裡,說道:「聽你所言,倒是個好孩子,你說和我有瓜葛?莫非他們家這門親戚竟是我們家不成?」

    了塵撫掌一笑,道:「真真被你說中了,竟真是你們家!」

    林如海一呆,思忖祖上老夫人們,一時想不起是那位老夫人的娘家人。傳到他這裡,已是第五代了,往前三代倒還有來往,再往前,早就沒什麼來往了。

    林如海道:「我想不起來了,既是我家的親戚,又到了揚州,如何不來找我?」

    了塵卻笑道:「他不知道是你。」

    林如海聽了,面上掠過一絲疑惑,既是自家親戚,如果不知是自己?

    了然似乎瞧了出來,解釋道:「這孩子的母親只是聽說幾句,知曉得不多,說是在金陵成的親,嫁給了寧安侯爺,如今子孫還富貴著,做了大官兒,便令這孩子去金陵打探,他們窮鄉僻壤的,不曾進過京城,又是婢妾,又是庶子,哪裡能知道得明明白白。」

    林如海吃驚道:「嫁給寧安侯爺,豈不是我們老太爺?」

    林家祖上,唯有林如海的高祖得封為寧安侯,如此說來,是高祖母娘家的後代子孫了?歷經百年,幾經輾轉,天各一方,早在幾十年前便沒什麼來往了。

    了塵笑道:「我便是聽到寧安侯才想起來是你祖上。我細細一問,他們家老姑太太正是令高祖母。不過他們都不知道寧安侯是哪一家,姓什麼。」

    林如海聽到這裡,道:「我記得高祖母娘家姓喬,乃是山東人氏,就是孔聖人的家鄉,這孩子叫什麼名字?年方幾何?傳到哪一代了?原先家住何方?」

    了塵道:「名喚喬秀,今年十四歲,按著輩分,該叫你表叔爺爺。他父親死在任上,是在閩南,他嫡長兄現今亦在閩南做官,難為他了,小小年紀,竟和母親一路到了揚州,若不是他母親重病,怕早就趕回山東了。」

    林如海忖度片刻,起身道:「既如此,帶我去見見他罷。」他家子嗣單薄,若是個知道上進的,又心性敦厚,自己尚且幫助別人,何況他呢。

    了塵聽了,便引著他到大殿去。

    才出了禪院,忽聽到林智哭哭啼啼的聲音,林如海大驚失色,連忙循聲趕了過去。卻見黛玉攬著林智,正拿著手帕給他揉額頭,忙問道:「智兒哭什麼?」

    林智眼淚汪汪地攥著黛玉的衣角,只哭不答。

    黛玉眼圈兒亦是紅紅的,想是哭過了,嗚咽道:「爹爹,我沒看好弟弟。」

    林如海見狀,十分心疼,忙接了林智在懷裡,只見額頭紅紅的,起了一層油皮,卻見旁邊小廝上前磕頭,滿臉羞愧,道:「回老爺,哥兒四處亂跑,鑽來鑽去,我們一時沒有跟上,竟致使哥兒跑得摔了跤,磕著額頭了,還請老爺降罪。」

    林如海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擺了擺,道:「小孩子家淘氣,誰沒個磕絆的時候?哪裡都能怪你們?但是你們看管不周,也有錯處,每人罰一個月的月錢。」

    眾人聽了,頓時感恩戴德。

    林如海又安慰了黛玉一番,道:「怪不得你,都怪你兄弟淘氣,快別自責了。」

    黛玉望著林智,眼裡依舊帶著一絲愧疚。

    林智掙扎著從林如海懷裡下來,搖搖走到黛玉跟前,張開雙手抱著她,道:「姐姐,不哭。」他見黛玉眼淚又掉下來,眼珠子一轉,嚷著額頭痛,叫她揉,黛玉連忙復又替他揉了揉,一時倒顧不得哭了,不多時,姐弟兩個復又喜笑顏開。

    林如海道:「來,玉兒,為父帶你去看畫去。」

    黛玉拉著林智跟上。

    隨著了塵到了大殿旁邊,果然見到擺著一處攤子,所謂攤子,也只一張小几,幾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些粗劣的筆墨紙張,倒是幾張字畫展開,掛在幾前,有對聯,也有經書,還有幾幅觀音畫像,頗有幾分根底。

    林如海又見幾後的少年,身穿孝服,然眉清目秀,別有一番氣度。

    林如海走過去,見那少年正在抄寫經書,紙張粗劣,筆墨亦差,然而字跡卻十分秀麗,並無敷衍之處,忽然一笑,道:「我出十兩銀子,替我畫一幅觀音像可好?」

    那少年放下筆,站起身,見林如海面如冠玉,儒雅斯文,又看到一雙兒女如同金童玉女一般,心知來歷不凡,道:「晚生在此作畫,五十文錢足矣,何須十兩?晚生的筆墨不值此價。」說到這裡,心裡十分苦澀,便是五十文錢,三五天都未必能賣得出去。

    林如海不免又高看他三分,道:「聽說你來尋親?」

    喬秀詫異道:「先生這話從何而來?晚生初初喪母,借宿廟中,並無親戚可尋。」

    了塵笑道:「傻孩子,他就是你家的親戚,聽說你在這裡,故來一看。」

    喬秀聽了這話,連忙擺手道:「住持快別哄我,我哪裡有先生這樣的親戚?便是有,也是在金陵,不是在揚州。再說了,我在這裡,借助貴寺,能得溫飽,還有功夫練字,何必求親靠友,反失了骨氣,讓人笑話?」

    了塵方丈與他解釋和林家的親戚,喬秀仍舊不信。

    林如海說了他祖上的名諱官職,林如海也只知道那兩代,餘者不甚清楚,喬秀方信了,但是他不願寄人籬下,對於林如海的提議,要送他去讀書,他當即便婉拒了,只說自己喪父喪母,留在寺廟裡守制讀書正好,不必往他處去。

    林如海見狀,並不為難,告訴他若遇為難之事,只管去找自己、

    喬秀沉吟片刻,方謝過。

    從棲靈寺回來,林如海搖頭歎息,心性如此堅毅,想來日後必有所為,晚間在燈下又看了林睿等人的書信一回,提筆回信,再過幾個月,張大虎亦該凱旋回京了。

    他時時刻刻記得張大虎之母現今服侍於趙安身邊,但是那年離京時卻未曾聽說趙安身邊有個張嬤嬤,料想張母尚未得趙安青睞,這幾年沒斷了和京城的禮物書信來往,他亦曾聽賈敏說過趙安身邊有一心腹,極之聰明,夫家便是姓張,人稱張嬤嬤。

    林如海留心幾次,果然那張嬤嬤乃是山東人氏,早年家破人亡,流落京城,賣身為奴,在趙家當了好些年粗使婆子才偶然得到趙安青睞,因此提筆在信中告知林睿,讓他著手料理。

    卻說那日林睿得了宣康帝賞的東西,人未回府,消息先至,賈母等人頓時喜氣盈腮,放下心來,一改先前惶恐不安之狀,洋洋得意,少不得勒令下人,仔細服侍林睿,下人們頗有眼色心計,不說林睿本就得賈母的意,便是不得,他們也不敢怠慢。

    王夫人更是歡喜,林睿得此榮寵,兩家乃是姻親,親密非常,將來元春還能沒有好處?只是林睿到底年紀小,他們縱有無數的話,也不好開口。

    思及在宮中蹉跎年華的女兒,王夫人不禁黯然神傷,若非在京城,此時早已出閣了。

    和他們家不同的是,明郡王面色陰沉如水,坐在他下面的門客等皆不敢言語。不曾想他們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林睿小小年紀,倒是好深的心機,便宜了皇太子去。

    不久,明郡王又被宣康帝叫到宮裡說了一頓,只說林睿早有了教導功課的先生,不必他費心。明郡王又恨又氣,卻也無可奈何,林睿得了宣康帝的青睞,宣康帝便不會因為自己如何斥責林睿,畢竟林如海手裡管著一半稅收的銀子,各處軍餉都得他費心,他們身為天潢貴胄,瞧著尊貴非凡,可是在當今君民眼裡,尚且不及一個愛民如子的權臣。

    經此一事,京城各大世家心裡明鏡兒似的,暗暗記住了林睿其人,意欲令族中子弟與之交好時,卻得知他忙於功課,都推辭了。

    林睿在京城中偶一出面,便鋒芒畢露,旋即又歸於平淡,安心上課。

    郭拂仙早得林如海之托,閒置在家又無事可做,因而十分盡心。他是聰明人,自從得罪了牛繼宗後,常來往的人家多不走動了,老父在任上也是舉步維艱,他索性受林如海所勸,請老父致仕,在家靜養,不再理會外面那些瑣事。自從林睿上門請教功課後,不幾日,郭拂仙便察覺自家在京城的處境好了許多,原已不來往的亦上門走動,林睿明顯是宣康帝跟前的紅人兒,又和太子的小舅子交好,哪敢還會因牛繼宗之故壓制郭家。

    這也是林如海讓林睿進京向郭拂仙請教功課的用意,沈家扶靈回鄉,在林睿進京之前,他便知道沈原大限將至。沈家一走,郭拂仙在京城中便再無人照應,未免有人想討鎮國公府的歡喜,刻意欺凌郭家,有了林睿,他們知道厲害,不敢輕舉妄動。

    郭拂仙有大才,林如海不願令其埋沒,倒想讓他早些起復,料想不會和上輩子一樣得罪權貴,即使得罪了,有自己相護,不會再有上輩子那樣的慘事。

    林睿哪知自己進京,林如海已經想到了無數的好處。

    這日從郭家出來,林睿順腳回了自家祖宅,林家祖宅年年修繕,林睿來了京城幾個月,下人們伶俐非常,林睿雖然住在榮國府,他們還是收拾了林睿的居所。林睿滿意非常,久無人居,未免寥落了些,他在園中逛了一回,途徑一所跨院時,倒比別處熱鬧些,丫鬟小廝婆子一應俱全,不禁眉頭一挑,問是何人所住。

    鼓瑟笑道:「這裡是張大爺住的。」

    林睿恍然大悟,道:「曉得了,是張家哥哥,現今教我拳腳功夫的師父還說過,生平所遇最有天賦之人便是張家哥哥。我記得張家哥哥效力軍前,屈指一算,有三年了罷?」

    鼓瑟點頭道:「大爺記得明白,已經三年了。」

    林睿因林如海看重張大虎,不曾因張大虎出身寒薄就小瞧了他,心裡對他年紀輕輕高中武狀元佩服之極,聽了鼓瑟這話,嘻嘻一笑,道:「年初就聽說北疆又打了勝仗,聽說意圖求和,想來不日凱旋,到那時,咱們家也有喜事了。」

    顧家小姐和張大虎定親時只有十四歲,一晃三年,已有十七歲矣。

    今春,顧越已經升為詹事府詹事,便是管理東宮之事務,明郡王得了訓斥,太子愈發得勢,他越是淡泊名利,無慾無求,宣康帝越是心疼太子,處處為太子打算,恨不得將所有的好處都按著自己的心意給太子。

    鼓瑟也想到了,笑道:「張大爺勇武,這回凱旋,少不得又要高昇,到時竟是雙喜臨門。」

    林睿卻道:「怕是要三喜臨門了。」

    鼓瑟聞言,不解地道:「大爺此言從何而來?張大爺陞遷,乃是一喜,娶親乃是雙喜,這第三喜是什麼?小的愚昧,還請大爺明示,好料理周全。」

    林睿轉身離開張大虎所住之居,隨手指著園中幾株鮮花,命人收拾起來,好給趙安送去,笑對鼓瑟道:「父親來了信,說已經打聽到張家哥哥母親的所在了,叫我看著料理,好生接了張太太回來,這豈不是第三喜?」

    鼓瑟大吃一驚,道:「張大爺失散的母親找到了?」

    林睿點頭道:「父親信中說,幾經打聽,得知張哥哥的母親當年未被盜匪劫持,反被軍民所救,後來流落京城,賣身為奴,年初才得了消息。」

    林如海思慮周全,在信中說了如何打探消息,如何得了消息等等,當然這些都是假的,林睿遠在京城,哪裡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不過林如海並未一味倚仗上輩子的記憶,而是從賈敏嘴裡細細問過幾遍後,又命心腹向趙家來的人打聽張嬤嬤的祖籍來歷,趙家現今出了一位皇子妃,哪裡不知林家便是趙安的倚仗,因此近來都是打發趙安得力的下人來送禮。

    林如海不自己出面,乃是因為林睿信任自己,別人問起時,只說從父親處得知便好,而若是自己,解釋時難免有些不周全,引人懷疑。

    鼓瑟想了想,道:「英雄不問出處,張大爺到了如今,誰又敢小瞧了他?只是張太太現今在哪家當差?這件事趕早不趕晚,咱們竟是先贖了張太太出來才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他是林家的家生子,雖是奴才,卻得到十分庇佑,既不受達官顯貴欺凌,也沒有平民百姓的無奈,並不會因為張太太做過奴婢就看輕了他,他們可比如金鳳金凰等人的大商賈都體面,像金鳳金凰那樣想托到林家為奴,在金鳳金凰後頭還有許多,林家都不願意收下呢。

    林睿笑道:「巧之又巧,竟在趙家呢。」

    鼓瑟一愣,看著僕從收拾好的鮮花,心中一動,道:「在趙大姑娘家?」

    林睿點點頭,他早知父親曾說過要替張大虎尋母,令其團聚,但萬萬沒想到竟這樣巧合,偏偏張大虎的母親賣身到了趙家。

    鼓瑟奇道:「這倒巧了,贖身也容易,怕大姑娘知道了,身價銀子都不要呢。」

    林睿道:「這是自然,只怕我人不去,趙姐姐就會將張太太送來了。」出了林家,便送了帖子給趙安,連帶鮮花命人一併送去。

    自從趙安忽然得到指婚,做了皇子妃後,趙家如同得了鳳凰一般,喜不自勝,趙夫人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唯恐趙安一朝得勢,就生了報復之心,因此近來百般討好趙安,又命一雙子女常去給趙安問好,見趙安一如平常,沉靜如水,並無憤恨,她方略略放心。聞得林家打發人送花送帖子給趙安,忙命人請進來,送到趙安院中。

    趙安接到林睿的帖子,其中還附有林睿的書信,他們是姐弟,通信並無礙,她拆開一看,頓時怔住了,再沒想到近幾年來對自己極忠心的婆子竟是張大虎的親娘。

    張大虎是誰?她身在閨閣中,常出門應酬,和顧家小姐頗有來往,如何不知是顧家小姐的女婿?誰都說張大虎有本事,這樣一個寒門子弟,竟然做了官,還步步高陞,又定了顧相國嫡親的孫女兒為妻,又是林如海撫養長大的,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趙安回想當日見到張嬤嬤的情景,她是外來的,又是莊稼人出身,早年顛沛流離,旁人欺她沒有靠山,常將粗活重活交給她,後來給自己挑選丫鬟婆子時,管家媳婦為了奉承繼母,特特將粗使婆子收拾打扮了讓自己挑選,而非那些在家中有根基的體面婆子,她心裡倒不在意,反而看中了張嬤嬤乾淨爽利,聽聞又識字,便選到了身邊。

    趙安每每想起,總是暗暗慶幸,張嬤嬤歷經世事,頗有見解,自從到了自己身邊,著實幫了自己不少,她原本還想著出閣時帶她一起呢,不曾想,她跟自己說,失散了的兒子張大虎,居然是從林家出來的張大虎。

    既然林睿來信說是林如海所言,必然是確定了八、九分,趙安十分敬愛林如海夫婦,因為他們和北靜王妃,自己才得了清靜,她對此毫無懷疑,思忖片刻,忙命人請來張嬤嬤。

    張嬤嬤正整理趙安母親留給她的嫁妝東西,細細地分門別類,趙安即將成親了,東西都得有數兒才好,有了先趙夫人留下的嫁妝,再加上趙家給趙安預備的,必定風風光光地出閣,好容易出了一位皇子妃,趙家哪能不盡心,便是趙夫人也不敢苛刻。聞得趙安來喚,不知何事,連忙過來,意欲請安時,卻被趙安一把扶住,道:「我叫嬤嬤來,有一事想問嬤嬤。」

    張嬤嬤笑道:「姑娘有什麼事兒只管問,不過得等我跟姑娘行了禮才好,姑娘看重我,是我的福分,我卻不能亂了主僕規矩。」

    趙安支開房裡的丫鬟,道:「嬤嬤快別這麼說,明兒個嬤嬤當家作主的時候好多著呢。」

    張嬤嬤聽了,不覺納罕道:「這話我不懂。」

    趙安道:「曾聽嬤嬤說有一個失散了的兒子,名叫張大虎,可是?」

    提起十幾年不見的兒子,張嬤嬤頓時紅了眼圈兒,這些年,她吃盡了苦頭,料想兒子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一日不得兒子的消息,心裡便覺得安慰,認為兒子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兒的,所以除了趙安曾經問過話後,便再沒說過,今聞此語,既怕是噩耗,又盼著是喜事,沉默再三,方問道:「姑娘可是有了我那兒子的下落?」

    趙安微微一歎,笑道:「恭喜嬤嬤了,怕真是要母子團聚了。」

    張嬤嬤聽了,只覺得此話恍如天籟之音,一時竟呆愣住了,良久方回過神來,忙道:「好姑娘,快告訴我,我兒子在哪裡?這麼些年了,我就只有這麼一件心願。」

    趙安安慰道:「嬤嬤莫急,且聽我道來。我問嬤嬤一聲,你那兒子今年幾何?生於何日?」

    張嬤嬤心急兒子的消息,卻也知道這該細問的,免得認錯了人,畢竟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答道:「我們家的籍貫姑娘知道,不必說了,我兒今年二十有四,生於正月初一,當初還有個算命先生說,我兒將來能做大元帥,我有一品夫人的命呢!可是現今,遠離家鄉,流落失所,只當是個笑談。」

    趙安心中一對,和林睿信中所言不差,遂笑道:「那算命倒有幾分門道,說不定嬤嬤將來果然能做一品夫人。」

    張嬤嬤聞言一呆,道:「姑娘這話是何意?」

    趙安扶著她坐在椅子上,按著她的肩,笑道:「張大人如今已經官至從四品了,待來日凱旋歸京,說不定又能高昇。張大人今年不過二十多歲,還怕做不到大元帥?」

    張嬤嬤道:「姑娘說的張大人,可是和我兒同名同姓的張大人?就是顧家小姐的女婿?姑娘快別說笑了,我雖也懷疑過張大人的來歷,可是我兒同我失散,他一個七八歲的莊稼小子,沒爹沒娘的,能活下來便是大幸,哪裡有錢讀書習武,考了狀元做了官兒?」

    張大虎和顧迅定親時,張嬤嬤亦曾耳聞,心裡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她卻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個大人流落他鄉尚且賣身為奴,何況當初他才八歲,哪有這樣的際遇。

    趙安見她不信,笑道:「這命運二字真真難說。嬤嬤知道,張大人是我義父撫養長大,又教導出仕的,這些年一直在替張大人尋失散了的母親,年初才得了消息,查到了嬤嬤身上,處處對得上。原來,這個張大人,確確實實就是嬤嬤的兒子。」

    趙安感慨萬千,張嬤嬤今日為奴,明日卻是誥命夫人,說與旁人聽,也只當是戲文。

    張嬤嬤不敢置信地道:「他當真是我兒子?怎麼就找到我了呢?」

    趙安道:「我義父何等本事,既是義父說查清了的,方纔我問嬤嬤,年紀生日都對,祖籍也和嬤嬤一樣,乃是山東人氏,嬤嬤曾說自己夫君名喚張墩兒,可巧,張大虎張大人的父親正是張墩兒,母親娘家姓劉,嬤嬤的娘家不也是姓劉?這就對得上了。」

    張嬤嬤道:「如此說來,那位和顧家小姐定親了的張大人果然是我親兒?」

    趙安點點頭,滿臉微笑,心想張嬤嬤必然欣喜若狂罷?哪知張嬤嬤卻霍然站起,拉著自己的手,央求道:「好姑娘,若真真是我兒,竟是別認了罷,姑娘就說我不是他娘。」

    趙安奇道:「這話怎麼說?難道嬤嬤不想和張大人母子團聚?」

    張嬤嬤苦笑一聲,含淚道:「我如何不想?夢裡不知道夢見了多少回。只是他做了官,已經定了顧家小姐為妻,顧家小姐出身何等尊貴?就算他做了官,都是高攀了的。偏生我是個做奴才出身的,若是和他相認了,外人知道,豈不笑話他?恐怕將來顧家小姐進門後,出去應酬,也得人嘲諷,有個做奴才的婆婆。他長到如今二十四歲,我這個做娘的沒有養他,沒有教他,早就對不住他了,哪能因我之故,再給他添這許多煩惱?」

    說到這裡,張嬤嬤忍不住淚流滿面,哪怕不得相見,不得團聚,只要知道兒子過得好,升了官,娶了妻,生了子,自己仍舊為奴為婢也放心了。

    趙安心神大震,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莫非,天底下的母親,都是這樣?

    張嬤嬤又道:「好姑娘,依我了罷。」

    趙安勸道:「嬤嬤別妄自菲薄,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嬤嬤如何知道自己定能給張大人添煩惱,又如何知道張大人不想找到母親?這些年義父替他找尋,可見他是想和嬤嬤團聚的。再說了,嬤嬤常跟我應酬,又不是沒見過顧家姐姐,那樣溫柔敦厚的人兒,知書達理,當初顧家沒嫌張大人寒門出身,顧姐姐必然不會嫌嬤嬤丟了顏面。」

    張嬤嬤搖頭,執意不肯,兒子正當高昇的時候,她萬萬不想因自己之故,讓他成了世人眼裡的笑話,本來寒門出身就比旁人略低了些,再出一個做了奴婢的母親,更不好了。

    趙安屢勸不得,次日只好給藉著給林睿送扇囊的時候回了信給他。

    張嬤嬤回到自己屋裡,想到多次聽說張大虎的事跡,當時哪裡想到竟是自己的兒子,如今想一想,虧得遇到了林大人,不然,他哪能讀書習武,又做了官。張嬤嬤當即就對著南邊磕了頭,心想定要給他們夫婦立下長生牌位,日日為他們祈福。

    張嬤嬤拿著手帕捂臉,悲喜交集,本想有了兒子消息已經是喜事了,再沒想到兒子還有這樣的造化,顧家小姐她見過,行事比趙安還強些,將來定能教養好子孫。

    林睿正欲去給賈母請安,接到趙安的書信,不免十分感慨,交代來人道:「跟姐姐說一聲,等張大人回來了再說,眼前先勸著些兒。」趙安說來人是她的心腹,有什麼話交代她一句,不必再寫信,反而容易讓人懷疑。

    來人聽說,不懂其意,如此回了趙安,趙安卻明白,橫豎張大虎還未進京,倒不急。

    彼時已近春末,林睿換下原先的扇囊,用了趙安才送的,去了賈母院中,才走到外面,就聽到裡面一陣歡聲笑語,細細一聽,竟不是迎探惜雲等。

    自家親戚男女原可相見,不必十分忌諱,若是外人女眷來了,自己已經十來歲的年紀,撞見了倒不好,林睿躊躇了一下,跟丫鬟說了一聲,意欲轉身離去,忽見鴛鴦掀了簾子走出來,身上穿著紅綾裌衣,繫著撒花裙子,罩著青緞掐牙背心,梳著烏溜溜的頭髮,插著兩支鑲珠簪子,笑盈盈地道:「林大爺來了,老太太請大爺進去。」

    林睿道:「外祖母房裡有人在,哪能前去打攪,若撞見女客,倒唐突了。」

    鴛鴦聽到這裡,方知他不進來的緣故,笑道:「老太太說了,都是自家親戚,大爺不必如此。珠大爺和璉二爺在大爺這麼大年紀時,家裡設宴待客,各家女眷都見的呢。再說,今兒來的是個潑皮破落戶,更加不在意這些繁瑣規矩了。」

    一語未了,寶玉跟在後面出來,拉著林睿往裡面走,道:「好哥哥,快進來,鳳姐姐不是旁人,她從小兒在咱們家長大的,和咱們家的姑娘一樣。」

    林睿方知是王子騰之女,嫁給鎮國公府牛繼宗之子的王熙鳳。

    思及和王家的過節,林睿愈加不願進去,偏生賈母又打發人來催促,他只好進去,眼睛不敢亂看,給賈母請了安便要上學去。不想還沒起身,就聽方才大笑之人滿口誇讚道:「怪道老太太疼得不得了,瞧這通身的氣派,這樣俊秀的模樣,竟是老太太嫡親的孫子。」

    賈母眉開眼笑地道:「就你嘴乖!睿兒過來,見過你舅母娘家的鳳姐姐。」

    按寶玉來稱,的確有那麼一點子瓜葛,林睿不動聲色,施了一禮。

    鳳姐神采飛揚,雖然身懷有孕,卻難掩氣派,又將林睿誇了又誇,身邊的丫鬟平兒早拿了表禮來,乃是尺頭四匹,金錁一對,金項圈一對,端的豐厚非常。

    林睿謝過,告知賈母要去上學,賈母忙命人送他出去。

    鳳姐向賈母笑道:「林兄弟這樣的人品,聽說常能見到太子殿下,可見是有本事的,我們大爺常讚歎不絕呢,還說要下帖子請林兄弟吃酒。」

    鳳姐性子要強,原是個不讓鬚眉的,又無法無天,偏生牛耀祖亦是精明強幹的,她拿捏不住。倒是兩家結親,自有好處,牛耀祖不同於牛繼宗,為人正派,又不拈花惹草,現今只知道讀書,也想從科舉,鳳姐是個聰明人,牛耀祖既然對她極好,她何必與之爭鋒,因此收了素日的性子,曲意奉承,夫婦倒過得甚是樂業。

    現今林睿得到宣康帝和太子的看重,他又住在榮國府,牛耀祖便交代她身子便宜時,多往賈家走動,拉攏好林睿,日後在太子跟前好說話。

    賈母亦是人老成精,現今往自家走動的,多要見林睿,聽了這話,笑道:「回去跟你女婿說一聲,只管下帖子來,咱們家的交情,還分什麼彼此?不過我這外孫兒好學得很,日日去郭家請教功課,五六天才歇一日呢,未必有空回帖子。」

    鳳姐笑道:「有了空,便是我們的福分,沒空,我們只好再下帖子罷了。」

    嫁給牛耀祖以來,鳳姐知曉了許多厲害,她從前意欲學娘家行事時,早被牛耀祖痛斥了一番,又說明了揭破後的罪過,嚇得她魂飛魄散,因而竟一心一意為牛耀祖打算起來。

    牛耀祖素日極喜鳳姐模樣標緻,性格爽利,一千一萬個心眼子,乃是管家理事的好手,就是不識字,未免不明理,容易生是非,不過嫁到了他們家,他自會好生教導,堂前教子枕邊教妻,牛耀祖和其父倚仗權勢不同,心裡羨慕林如海那樣的人物,細細打探林如海之為人,也學他做派,安安穩穩地和鳳姐過日子,不曾想過別的。

    聽鳳姐在賈家見到林睿,又說林睿何等規矩,何等做派,何等謹慎,牛耀祖不禁一笑,道:「那樣才是正經對的,他們家到這一代,已是第六代了,值得咱們學的好多著呢。」

    鳳姐讚歎道:「行事果然和咱們家不同,怪道那樣得上頭看重。」

    平安喜樂四婢都見到了林睿,站在旁邊聽鳳姐說話,俱是抿嘴一笑,他們這位姑娘先前要強得厲害,如今倒常常夫唱婦隨了。牛耀祖雖有兩個通房丫頭,但是成婚之前就打發出去了,而後鳳姐懷孕也沒提過再收房,這幾個丫頭除了平兒原本就對鳳姐忠心耿耿外,剩下三個不覺失望,但是沒了想頭,也就對鳳姐忠心了,只求鳳姐將來許她們一個好前程。

    不幾日,便是賈璉成親的日子,牛耀祖親自去賀喜,意圖見林睿一面。

    有竇夫人親自張羅,辦得自然是周全之至,況且彼時已是春末夏初,滿園奇花異卉,倒不用似賈珠成親時非得用綾絹紗羅扎花兒繫在枝頭上,因親友全至,單榮國府鋪設不開,依舊是寧國府單請官客,榮國府單請堂客,兩府裡張燈結綵,鼓樂之聲通衢越巷。

    作者有話要說:又早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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