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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1章 交鋒 文 / 一樹櫻桃

    第141章交鋒

    陳度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豐城公主這張嘴夠利,可偏偏她說的是實話。而且礙於身份,他也不能真跟她當堂爭執起來。上下有序,男女有別,他若跟公主較真,堂上這麼多位大人心裡該怎麼想他。只怕第二天他的大名就要傳遍京城了。

    不是賢名,是笑名。

    他忍。

    楊升微微搖頭。他這位同儕也實在太壓不住性子。他們這次來,有十分的把握能將公主拽下馬。只要唐家人當堂指證,手中又有婚書及出生戶紙為憑,這位公主就算巧舌如簧也得坐實了不孝的罪名。陳度何必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既耽擱功夫又容易被人抓著痛腳打。

    好在堂上幾位大人還照看著這二位的臉面,大約也覺得這些是末節,既然公主敲打過了,他們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地過去。

    總不能因為公主這句話,真就把陳御史按到地上打板子吧。

    康郡王摸著鬍子,瞥了陳度一眼,曼聲道:「陳大人,你坐著聽審就行,旁的事自有本郡王與姚公陶公處置。」

    言下之意,陳度楊升你們倆小子老實閉嘴蹲邊兒看戲去,再多嘴多舌的老子就真教訓你了啊!

    楊升對他拱了拱手,拉著陳度歸位落座。

    康郡王轉臉對唐小魚說:「公主啊,本郡王聽說你十歲以前是個傻子,連話都不會說,是真的嗎?」

    唐小魚落落大方地點頭:「是真的啊。」

    「那你認字不?」他招手,讓人將唐明德的狀子呈上來,「有個叫唐明德的人,自稱是你大伯,將你告了。狀子在這兒,若是你看不明白,我叫人給你唸唸。」

    唐小魚笑著說:「我小時候是個傻子自然不識字,不過後來好了,我娘教過我識字。若有看不懂的,再來問您。」說著接過狀子,一字一句地看起來。

    大理寺卿姚征看了一眼京兆府尹陶蔚然,見這位棉花大人老神在在袖著雙手坐在桌後,跟尊彌勒佛一樣,眼觀鼻,鼻觀口,不覺撇了撇嘴。見唐小魚將狀子看完了,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不知公主對此有何話說?」

    唐小魚將狀子還了,臉色如常,既無驚慌也無憤慨,面帶微笑地說:「沒什麼話好說。」

    「那麼這張狀子上所言屬實?唐明德告你事親不孝,忤逆尊長,謀奪唐家產業,私賣唐家親眷,都是屬實?」

    唐小魚搖了搖頭說:「怎麼可能!我就算傻病沒好,也不可能做這種事吧。」

    姚征被她一噎,嘴角抽了抽說:「那您方才又說沒什麼話好說……」

    唐小魚歎了一口氣說:「您讓我說什麼呢?說這上頭一派胡言?狀子都遞到這兒了,已經上達天聽,我若說全是胡說八道,原告就是欺君罔上,誣蔑皇親,估計得掉腦袋。我生父的大哥的確名叫唐明德,按血緣論,他是我大伯沒錯。大人,您說我該說什麼?若說他誣告吧,他就得掉腦袋,那我不是害了我的長輩?若說他不是誣告,那又與事實不符,我被潑了污水倒無謂啦,但這樣報上去,不成了我蒙蔽聖聽?哎呀呀,您說我一個小姑娘,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說是不行,說否也不行,難啊,所以乾脆就什麼也不說了吧。」

    眾人:「……」

    這還叫什麼也不說?

    都讓您給說出來了好吧!

    屏風後頭,皇帝眼睛都笑彎了,衝著皇祖母豎了豎拇指。這丫頭像您。

    陳度還想說什麼,被楊升給壓了回去。

    康郡王嘿嘿一樂,搖頭晃腦地說:「是啊,公主是挺難辦的。不過咱們既然受了皇命要將此事審清楚,也只能請公主勉為其難配合一下。孝道雖要全,但王道才是頂了天的。如果忠孝不能兩全,公主您也只能先忠著皇上,把孝道放到一邊去對吧。」

    唐小魚一臉糾結,聞言看似勉強地點了點頭:「王叔這話不假。咱事君以忠,也是大孝呢。總不能為了愚孝,就是非顛倒,黑白不分吧。」

    榮王嘴角翹了起來。

    「趕緊的,把原告帶上來吧。」康郡王吩咐完了,才回頭去問姚征和陶蔚然,「兩位沒意見吧。」

    姚征:「……」有意見您也已經叫人去了。

    陶蔚然:「……」我是石像,你們都看不見我……

    不一會,唐明德被人帶了上來,他身後跟著兩個差役,抬著張床板,床上躺著一個一頭銀髮的老婦人。

    唐小魚沒顧得去看唐明德,看到那老婦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才幾年沒見啊,馮氏怎麼老成這樣了!

    初見時,唐老太太還是一頭黑髮,面色紅潤,雖然叫她老太太,但實際年齡也不過方近五旬,看著還挺年輕的。但現在看起來,她頭髮全白了,形容枯槁,雙目混濁,一雙手放在胸前,佝僂得跟雙雞爪子似的。若沒人告訴她這是唐家老太太馮氏,唐小魚真是死活不敢認的。

    唐明德穿著一身儒衫,雖然有些舊,但漿洗得倒是乾淨。他進了堂中,依次給堂上諸人行禮,態度恭敬謙和,行止從容,看著是個有些落魄的中年書生。

    只是在他看見唐小魚的時候,他渾身抖了一下,這禮是沒拜下去。

    他知道自己這回上堂來能見到唐小魚,但怎麼也不能將面前這個渾身華光閃耀,氣度雍容的貴女子與幾年前見著的那個臉上總是帶著笑,看起來開朗單純的小丫頭想像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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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已經長大成人,亭亭玉立,眉梢眼角間依稀還是那個清秀丫頭的樣子,只是看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凜然,就這樣坐著不說話,他都覺得背上沉重,膝頭髮軟。

    康郡王見他久久不動,有些不耐煩了。

    「唐明德,見了公主因何不拜?」

    唐明德被他這麼一喝省過神來,重又挺直了脊背,對康郡王說:「這位是我家下侄女兒,我既為她長輩,怎麼能下拜?」

    康郡王將身向前探了探,驚奇地看著唐明德:「你是讀書人不是?」

    唐明德忙躬身答道:「學生是正德四年中的秀才。」

    「哦。你不說本郡王還真看不出來。」康郡王摸著鬍子問:「我問你,天地君親師,這君和親,誰在前頭?」

    唐明德汗都流下來了。

    「你看清楚了,上首這兒坐著的是皇上御封的豐城公主。長公主,是皇帝的妹妹。不論你有沒有告贏,現在她以長公主之尊還當不得你一拜?別說是長公主之尊了,宮裡上至皇后,太妃,下至一般妃嬪,家裡別說叔伯嬸嬸,就連親祖父親祖母見了都要行跪拜之禮。那就是君在上,親在下的意思。你說你怎麼就這麼特別,見了長公主就不肯拜?你這是不想拜長公主,還是心裡對皇上有怨氣不想拜啊?」

    唐明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上汗出如漿,連連磕頭,「小民絕不敢,絕不敢。」

    又去給唐小魚磕頭:「草民唐明德,見過豐城公主,公主千歲。」

    唐小魚坐得端正,連身子都沒側一側,生生受了他的全禮,陳度和楊升兩個在一旁看著直皺眉。

    唐小魚眼尖啊,一下就瞧見了,笑著對他們說:「您二位別看不下去啊,我十歲前就是個傻子,後來雖好了,入世也不過這兩年工夫,你們那些個禮法教義啥的我是不大懂的,不過只有一心忠於皇上天家。唐明德明著拜我,其實是在給皇家磕頭,我可不能不受這個禮,這是皇家的體面和規矩。」

    她這樣一說,本來還想挑毛病的陳楊二位就不好說什麼了。

    唐小魚又看著唐明德,臉上似笑非笑地說:「你起來吧。雖然說我早就脫離了唐家,跟你們沒半分關係了。但到底我身上也流了一半唐家的血,這個是改不掉的。雖然遺憾,但也只能認著。只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如今我跟唐家沒關係,這聲大伯我就不喊了吧。」

    唐明德臉上肌肉抽動,看著唐小魚似是壓抑了極大的憤怒。

    「好了,抓緊點時間。」家裡酒還在爐子上呢!康郡王咳了一聲,指著唐明德說,「你狀告豐城公主事親不孝,忤逆尊長,謀奪唐家產業,私賣唐家親眷,這些可都屬實?」

    唐明德道:「句句實情,求各位大人還草民及草民母親一個公道。」

    康郡王衝著唐小魚一揚下巴,意思是:「到你了。」

    唐小魚點了點頭,對唐明德說:「唐明德,你說我事親不孝,請問我事誰不孝?是對我爹還是對我娘?」

    唐明德指著床板上只有進氣兒沒出氣的老嫗道:「你祖母病成這樣,都是被你氣的,你還敢說孝?」

    唐小魚冷笑一聲道:「我至今年及笄,十五年裡,見她的次數不過一掌之數,何況五年前我生父就結具放妻書,與我母親和離,將我歸於我母親,與唐家再無關係。請問我是怎麼氣到這位老夫人,又怎麼不孝順她的?」

    唐明德聞言冷笑一聲道:「聖人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當事親至孝,方與禽獸有別。公主如今只知生母,而不養生父,不敬祖父祖母,雖有才而德微,蒙聖聽以獲位,若天下百姓效之,則禮教崩塌,人倫崩壞,實為大齊之禍。」

    唐小魚嘖嘖了兩聲:「唐先生說的這般大義凜然,不過據我所知,你才是唐家長子,當兒子的不孝敬老人,反要叫孫女養老,天底下還有這樣的怪事?」

    唐明德老臉一紅,剛要辯駁,怎奈唐小魚不肯給他開口的機會,接著又說:「唐先生是秀才,比我一個傻女讀的書多,那請問你,『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這兩句話該當何解?既然你非要進京來告這一狀,且不論你目的為何,我就跟你一五一十掰扯清楚好了。」

    「別擔心,我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對不會遮著掩著的。」唐小魚嫣然一笑,「反正我以前是個癡兒,能活著喘口氣就算不錯,也沒機會進學堂請先生受教育,更沒機會跟在祖父祖母身邊受他們教導要如何做人。所以不會像別家千金閨秀一樣面皮子薄,不好意思揭了那層遮羞布。哎呀呀,各人大人見諒啊,我唐小魚生長在鄉間,打小就跟泥土打交道,養成個泥性子不說,說話也是帶著土坷垃的味兒有那麼點粗。」

    康郡王呵呵一笑道:「只要理不粗就行了。公主有話只管直說,他們幾個不論,本郡王就喜歡直來直去的說話,若你要像那些小姑娘一樣說個字就臉紅,一句話非繞京城一圈才說完,我才沒耐性呢。」

    姚征只能學陶蔚然一樣,板了張面孔一言不發。

    康郡王都這麼表態了,他還能去糾結公主說話太市井?扯閒淡。

    唐小魚笑著起身給他們行了一禮,然後坐下說:「這事其實也沒那麼複雜。我生父原名叫唐明誠,與我母陳氏於京中相識,在京中成了親,然後有了我。」她指著唐明誠說,「他手上的婚書想來不假。因為當年我父親騙我母親說婚書遺失,但其實是被他藏在身上交回了家中。就因為我母親手上沒有婚書,所唐家不認這門親事,非說我

    我娘不是明媒正娶,想要賴上唐家,所以數九寒冬天,外頭還下著鵝毛大雪呢,就將我娘和我趕出了家門。我娘一雙小腳,身無分,我當時年僅五歲,癡癡傻傻,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們將我們母女趕出門,弱女病娃,沒錢沒糧也沒冬衣,誰都認為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母女一定會凍餓而死。可惜啊,我們命大,還真沒死成。我娘帶著我流落到了江陵縣,這一住,就是五年。」

    她說的聲調很平緩,語氣也極平淡,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但眾人心情都沉重下來。不過兩句話而已,但其中的艱辛痛苦和絕望可想而知。當時的陳氏也不過二十剛剛出頭的女子,她是怎麼樣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拉拔著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傻女兒活下來的呢?

    唐明德嚥了一口唾沫:「公主何必顧左右而言其它,你不奉養生父和祖父母,將你親祖父氣死,祖母氣癱在床上,可是鐵一樣的事實。」

    「這怎麼能叫其它?」唐小魚冷笑一聲,「唐先生是怕我再繼續說,所以才要這樣急忙打斷?」

    康郡王一拍驚堂木,對唐明德怒道:「本郡王在審案,沒到你開口的時候你就隨意打斷,太沒規矩了。來人,拖他下去先打十板子!」

    姚征忙扯住他:「郡王,這才剛審,先別用刑。」

    康郡王眉頭一挑:「怎麼的,他是你親戚啊。」

    姚征連忙搖頭,他怎麼可能有這種親戚。

    「不是親戚你護著他做什麼!打板子!」

    陶棉花慢悠悠開了口:「郡王先將板子記著,萬一打狠了,原告吃不住痛,說不得這案子又要拖到明日後日再審。」費時啊,不如一口氣審完了他?

    康郡王順了一口氣,點頭道:「嗯,那就先記著。」

    唐明德這一驚一嚇,後背都汗濕了,總算是逃了一頓板子。

    康郡王嘴裡嘟囔著:「現在什麼人都能告了,以前平民告宗室都得先滾一趟釘板,我看這小子也差這麼一趟。」

    唐小魚抿著嘴微微一笑,接著說:「唐家一心想讓我們母女死,那就當我們已經死了好了。沒想到我命大嘛,過了五年突然傻病好了,又拾到了玉薯呈送朝廷,藉著這功勞有幸進了趟京城,見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聖上寬仁大方,給了我不少賞賜。消息傳到民間,唐家便來尋我,要將我們接回唐家去。」

    「當年說我娘無媒無證根本不是唐家媳婦,我更是她不知和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這會子打腳一翻,我又成唐家的孫女了,你們說,這可不可笑?」

    「不過這事他們做得雖然不地道,但我娘為我想著,總希望我能認祖歸宗,多些長輩疼愛,將來也能找個好婆家。她又以為我爹早死了,不忍心我跟著她在外頭討生活那麼辛苦,所以寬厚地原諒了唐家五年前對她做的一切,帶著我回到了唐家。」唐小魚冷笑一聲,「誰知道回了唐家才知道,原來人家想要的根本不是我們母女歸宗,而是想要我得的賜田和幾千兩官銀,還有我唐小魚得的臉面。」

    唐小魚嘴皮子利索,從唐老太太找上門,到她們回了唐家,見到了本應死了的爹,以及唐家對她們的處置想法,一絲不落全給抖羅出來了。

    「捨不得我的銀子,又不想擔了騙親的罪名,便想把我娘從妻變成妾,關在小黑屋子裡頭讓她無聲無息死了。之前便假說有土匪,讓我爹死遁入贅了萬家,然後將我母女趕出門,好叫老天收了我們的命。結果老天沒收。這會子便要親自動手,讓我娘悄麼聲兒地沒了,好把我和我娘掙的那點家業全都攏到手裡去。你們說說,這世上還有比她更狠的女人嗎?」唐小魚一點不客氣,直接將手指向了躺在床板上不能言語的老太太馮氏。

    「要我拿我親娘的命換這麼個老太太的孝,我呸,我唐小魚雖不是頂天地立男子漢,也知道親疏是非,人在做,天在看,她今天有這樣的下場,我嘴上不好說什麼,心裡可是快意得緊。」

    榮王心裡歎了一口氣,皺起了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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