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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章 下棋的人 文 / 一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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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黛從沒在馮嵐的臉上瞧見過這樣冷漠的神情,愣了一愣,強自穩著面上柔和的笑意,詫然道:「好好的,姐姐這是怎麼了?」

    袁楚楚瞧著二人神色不大對,不敢多管閒事,與二人道了別,立時往自己的宮所回。

    馮嵐這才忽然回過神,攏了攏微鬆的髮髻,鬆了眉目,垂首慢悠悠的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倦了。」她話落,袖在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咬緊了牙關,這才勉強露出一個和緩的微笑,道:「我先回去歇一歇,等好一些就去尋你!」

    沈青黛細細的打量著馮嵐的神情,心裡是說不出的疑惑,低低的哦了一聲,目送著馮嵐往朱錦閣去。見人都走遠了,沈青黛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今兒個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的都這樣反常!」

    白芍扶著沈青黛,陪她一笑道:「許是方才祭禮累了?」

    沈青黛沒言語,走了兩步,卻是忽然回神,問白芍道:「孫烈如今還在御前當差呢?」她這話問的突然,白芍自然也不甚清楚,愣了一愣,回道:「許是吧!孫大人回宮不在御前當差,還能去哪呢!」

    沈青黛抿一抿唇,也沒再深說什麼,轉頭往出雲堂回。

    祭禮結束後,定貴嬪直接同蓮容華一起回了未央宮,當日便將七皇子抱到了瑤華宮。

    衛菡萏眼睜睜看著七皇子被抱走,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她坐在窗邊,死死的咬著嘴唇,聽見七皇子被乳母抱出去,孩子的哭聲漸漸走遠,自己眼中的淚水也終於跟著辟里啪啦,珠子斷了線一樣的落下來。

    這孩子她千求萬求,好不容易有那麼一回寵幸。懷胎十月,日日都在驚惶不安中度過,生怕誰害了她的孩子。她小心仔細,吃的用的無不當心。受了多少的苦,熬了多少的痛楚。更是尋人問准了時機,在狂風大作的那一天,豪賭一把吃了催產藥提前臨盆。

    人算不如天算,她原本以為,她兒子能在降雨的時候生出來,是老天爺憐憫。如今才幡然醒悟,並不是老天爺想通了憐憫她們母子,而是這該死的老天,對她又一次的落井下石。那孩子是她生下來的,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因為她出身低賤,就被人輕而易舉的搶了去。

    衛菡萏並不敢高聲哭泣,將帕子抵在自己的唇邊,悶悶的嗚咽著。這一顆心被刀砍斧鑿,絞的生疼,疼的窒息,痛不欲生!

    桔梗瞧著也是於心不忍,小聲勸道:「小主,咱們往後,往後總有機會的!等小主晉為妃位,總歸能將七皇子要回來!再者,小主您還年輕,往後還會再生下皇子的。」桔梗最後這一句話也是說的心虛。機會,往後哪兒還會有這樣的機會。

    衛菡萏抬眼,淚珠大顆大顆的滾下來,問桔梗道:「還能麼?我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桔梗連連點頭,寬聲安慰衛菡萏道:「等定貴嬪娘娘往後有了孩子,或許就能把孩子還給小主您了!再或者,」桔梗咬了咬牙,無不惡毒的說道:「再或者,定貴嬪死了!那七皇子也會重新回到您的身邊!」

    衛菡萏心間一動,她分明知道,定貴嬪有孕比她猝死的機會更大。可心裡卻是狠狠的期盼,盼著定貴嬪去死,盼著她立時死了才好!衛菡萏心中不免為這樣的念頭感到惶恐,漫上無邊無際的迷茫。

    「小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您好好的,往後如何還不一定呢!」桔梗說著,提醒衛菡萏道:「小主,您這些日子總捧著端敏皇后傳看,您瞧瞧端敏皇后,她從前入宮的時候,也是出身低微。曾經還被廢入長揚宮帶罪等死!可後來呢,在後宮中二十餘年,恩寵不斷。就算無所出,也一直沒有被先帝厭棄!小主,您想一想端敏皇后!」

    衛菡萏絕望的搖頭,「不,我比不上端敏皇后!端敏皇后入宮之時,好歹還是官宦家的姑娘!可我呢?」

    桔梗有些語塞,半晌,才道:「可後來端敏皇后家中獲罪,也是罪臣之女。」

    衛菡萏雙眼空洞,盯著榻上君燐最常躺著的位置。上面如今是空空如也,可耳邊依稀還有君燐的哭聲、笑聲,她表情訥訥的,淚水靜默的順著臉頰往下淌。悲慟不已,「難道就因為我出身低賤,就活該被這些人瞧不起,平常的一個封號,也要諷刺揶揄我一番。難道就因為我出身低賤,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養在身邊,養在身邊,就會折了他的福氣嗎?」衛菡萏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伏在小桌上失聲痛哭。桔梗抿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勸她。

    七皇子被抱走,衛菡萏心裡不是滋味。可這未央宮住著的另一人,卻是截然相反,正盤算別的算計。

    「定貴嬪打的好主意,真是又急又快,讓人猝不及防!」卉春忍不住抱怨,末了,又小聲詢問顧臨怡道:「娘娘方才在通明殿何不幫著蓮容華言語一句?說不准七皇子就留下來了。」

    顧臨怡微微瞇目,沉吟著搖頭,「定貴嬪是有備而來,打定了主意,要轉圜回來也不容易。本宮原本琢磨著等七皇子大一大再抱來漪瀾殿。如今藉著定貴嬪的手,倒是更名正言順了!」

    卉春有些糊塗,看著顧臨怡問道:「七皇子都被定貴嬪抱去印月殿了,只怕要回來就難了。定貴嬪一向胡攪蠻纏,撒癡撒嬌的。」

    顧臨怡倒似乎成竹在胸,卻並沒深說,只是微微閉目,悠然道:「定貴嬪尋了一個好說法,本宮便也借她的手段。到時候七皇子從她那被搶回來,她也不算委屈!」

    眼瞧著要到上元九年,後宮諸人各懷心思。這平淡之下,帶著令人不安的波雲詭譎。

    入了冬,日子是一日冷過一日,窗外樹葉已經落盡,

    ,隨著瑟瑟寒風吹起,帶著說不出的冷肅。

    這一日晨起,雲千雪剛梳妝畢,還未傳膳的功夫,便有人進門通傳,道是恪承嫻在外求見。雲千雪心下納罕,立時讓人請了馮嵐進來。

    馮嵐今日穿著一身櫻紫色繡金絲曇花長衣,寶石藍繡盤金雙蝶祥雲錦裙,很是明艷嬌俏,與往日有了極大的差別。她髮髻上攢著鎏金掐絲的玫瑰簪子,兩邊點綴著雲千雪去年送給她的絹花。耳邊墜著一串珍珠耳鐺,隨著她蓮步姍姍,輕微的晃動。馮嵐已經有兩年沒有將自己裝扮的這樣明麗照人。她還是錦繡年華,這樣裝扮,很是好看。

    雲千雪上下打量著她並未開口,馮嵐卻是一進門,跪在了雲千雪的面前道:「嬪妾請娘娘提拔!」她鄭重而恭敬的叩頭。雲千雪能清晰的聽見馮嵐的頭觸在白玉地面的聲響。

    「怎麼,你想通了?」雲千雪溫和一笑,抬眼睇了綠竹一眼。綠竹見狀,立時上前去扶起馮嵐。

    馮嵐無心把與沈青黛的恩怨告訴給雲千雪,只微微抿唇,低聲道:「是,娘娘說的對,嬪妾想為自己活一回。」

    雲千雪沒再多言,只道:「你若是想通了,往後便常來長樂宮走動吧。」雲千雪是個喜靜的人,長樂宮並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的。與元妃親近的人,每月多少都會有那麼一兩次侍寢的機會。而後宮諸人心裡都是明鏡兒一樣。被元妃喜歡,便會讓皇上多看一眼。如今雲千雪讓馮嵐時常往長樂宮來往,等同於往皇上的跟前送人。

    馮嵐喏喏應下,又是感恩戴德的向雲千雪道了萬福。待她離開後,便有太后身邊的人傳召雲千雪去頤寧宮用早膳。雲千雪不敢耽擱,立時披了斗篷往頤寧宮去。

    入了壽康殿,早膳還沒備好。太后正盤膝坐在暖炕上,見雲千雪進門,招呼著她坐到對面。太后的面前放著棋盤,其上擺著的白玉與黑濯石的棋子已經廝殺起來。太后興致盎然的笑道:「哀家這會兒吃不下東西,讓他們晚些送上來,咱娘倆兒先下一盤棋。」

    雲千雪看著兩邊勢均力敵,溫然笑著應道,「臣妾棋藝不精,只怕平白糟蹋了上面的好棋!」

    「不怕,你一面走,哀家一面教你!」太后笑的慈和,卻又是話裡有話的樣子。「先走吧!」

    雲千雪垂首,細細的看過棋盤上的佈局,抬手將一枚黑子放在已經大勢已去的白子周圍,將這一片白子堵截其中。

    太后瞧著,笑了笑,指著那棋子道:「元妃,你若是走這一步,你右邊的大好河山,就會被哀家殺的片甲不留,豈不是因小失大!」太后說著,撿起那枚棋子,遞回給了雲千雪,悠然道:「想好了、看準了再走下去。」

    雲千雪瞧那棋盤上的勢均力敵,犯了難,「這四面掣肘,臣妾一時倒是很難下手!」

    太后面含深意,點頭笑道:「難下手就對了!有些棋局,不是你想要結束,就能立時結束的。走急了,輸贏便會在一夕之間顛倒。既然這盤棋還要長長久久的走下去,兩方互為制肘的平衡下去,以靜制動才是長久之計!」

    太后這般機鋒的點撥,雲千雪似乎聽懂了,卻也有幾分糊塗。想來後宮平靜中的不平靜,她都能感覺得到,何況太后在宮中沉浮數年呢。這番,自是借物喻人了!

    太后抬眸一笑,曉得雲千雪已經順著自己的點撥想下去,便是指著那棋盤問雲千雪道:「這後宮諸人,便似這盤棋上的黑白二子,互為制肘。如今是平衡之勢,所以能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雲千雪細細思考著太后的話,也不插言打斷。

    太后含笑,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如今曉得該如何與宮中其它女人相處,這一關算是過去。擺在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學會平衡各方勢力。要做下棋的人,而不是棋盤上的棋子!」

    雲千雪怔了一怔,覺著委實是太后說的這番道理。如今照著上元六年聽說姜子君有孕的事兒,已經是另外一種心境。她用了兩年的時間,將霍延泓的寵與愛分開。期間艱難自不必說,可如今她卻是越看越明白。集寵於一身,便是集怨於一身。好不容易相同這些,太后卻又丟給她更艱難的一題,她忍不住問道:「那我在與誰下棋?」

    太后和顏悅色的笑起來,「你在與朝堂上的各方勢力下棋。這些女人可不都是家族的棋子,」太后語頓,指了指中間一個黑子道:「便如這一顆棋子,它牽扯著這一大片棋子的去向。你若是想剪除,便要將這一大片都剪除。你若是只想除去那一顆。」太后言語間,又放了一顆上去,笑道:「你瞧,還能再補上一顆一模一樣的。」

    雲千雪心裡明白的很,太后這話是指著溫家也是其它的士族門閥。果然,她剛想到這,太后牽唇道:「朝中連連上折子,請皇上明年選秀,廣納後宮開枝散葉。也是因為溫家的事兒,這一眾士家門閥的人心裡不安了,巴不得的把女兒往宮裡送。」

    雲千雪怔怔,疑惑的問太后道:「可他們送進宮來的這些人,又能有什麼用處呢?便如貴妃、賢妃、敦妃一流,似是無甚作為。」

    太后淡淡哂笑道:「用處可大著呢!一句枕邊風,頂過前朝多少折子!若是她們家的女兒,能出一個像你這樣的,家中不曉得要省去多少力氣。朝堂後宮需要彼此扶持倚重,這也是為什麼,皇上如此提拔柳大學士與忠勇伯的緣故!」

    霍延泓在朝堂替自己佈局的事兒雲千雪自然知道,可聽著太后這話,雲千雪不禁微微垂首,疑惑的問她道:「那,後宮諸人,就都只是我手中的棋子嗎?」

    不必雲千雪言語太多,太后便明白她的遲疑,「推心置腹、全心全意相信的人,這一輩子或許只有那麼一個就夠了。旁人,不要放在心上。」太后說著,咳了咳,提醒她道:「要記得從前的如嬪是怎樣對你的!

    無論是定貴嬪還是沈嬪、梁嬪,都不要毫無防備的去用她們。」

    雲千雪輕緩的頷首,昂頭如水的眼波凝著太后道:「便如太后與我姑母一樣?」

    太后被她這一句話勾出陳年舊事,徐徐的含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開口,「本宮與你姑母剛入宮的那會兒不是最要好的。只是這麼多年,只有本宮與你姑母一路走下來而已。相近的,有的死了,有的,背叛了咱們,最後,也死了。」

    雲千雪曉得太后這番簡單的話中,包含著多少辛酸在裡面,只是如今讓她說的這樣雲淡風輕。

    太后撥著棋盤上的棋子,含笑幽幽提醒雲千雪,道:「記住,你是下棋的人,不是棋盤上的棋子。」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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