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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文 / 七殊

    她就是她,她要像誰?

    周毓聽不明白母親當時的話,就像她一直不明白父皇為什麼給她起名叫周毓,封懷御公主。

    她以為那些美好都是真實的,可那時她才明白,美好的東西總是易碎。

    就像她當明白父皇對她的寵愛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可愛,也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兒時一樣,從她知道周隅這個名字起,那一切她以為本就屬於她的疼愛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得去維護著。

    周隅,宮中禁忌的一個名字。

    說是禁忌,並非因為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不能提起,是因為那是周脩心中最痛。

    從母親那裡,周毓才明白,為何父皇給自己改名為周毓。

    毓和隅,懷御,不過都是父皇在懷念他的阿隅。

    周隅,父皇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聽說比父皇小了快二十歲。

    這個從未謀面的姑姑,據說就是父皇一手帶大的,兩人既是兄妹,又如父女,所以周脩對這個唯一的妹妹很是疼愛,甚至寵溺的沒道理。

    就是在封為太子兩廢三立的時候,他也沒讓自己唯一的妹妹置身於朝堂的刀光劍影總中。

    那時,周毓聽著母親說起她也不太瞭解的往事時,雖然只有當年的一些傳聞,周毓卻是聽得入神,聽得俏麗的小臉越來越白。

    原來,那位姑姑最喜歡芍葯,如今芍芸殿中的芍葯就是她早年種下,後來被移植過去的。

    原來,那位姑姑因為生於冬天,或許是看多了皚皚白雪,最偏愛素色靜的衣服。

    原來,那位姑姑不好動,平日裡只喜歡捧著書看,有時候遇見了喜歡的書,甚至連父皇也不搭理。

    「父皇既然那麼疼姑姑,那為什麼一直沒見過姑姑呢?」

    記憶中母親的面容帶了幾分恍然,緩緩道:「聽說她喜歡上了原來大皇子府裡的一個幕僚,結果卻被辜負,在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原來的大皇子逼宮,她替皇上擋下一劍,受了重傷不治而亡了。這麼多年來,你父皇心中又是痛苦又是內疚,所以,宮中鮮少有人提起,若非母妃曾服侍在聖駕前,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不過也虧得她不在了,毓兒你才能因著與她幾分相似的相貌,得到你父皇的疼寵……」

    聽著母親的話,周毓卻是愣住了,她抬頭怔怔看著凝望著自己的母親,不知怎的就想起多年前,在芍芸殿中初見到父皇時,父皇說的那句「是阿隅麼」……

    原來,她備受疼愛是這樣來的。

    「毓兒,母妃不想回到以前連個太監也敢苛待我們母女的日子,如今,你更不能回到以前那種日子。」

    周毓懵懵的,看著母妃緊緊握著她的手,嚴肅而慎重地道:「毓兒,如今你也懂事了。你要記住,只有你像周隅,你現在的一切才不會失去。」

    可是,越長大周毓跟周隅就越不像。

    有時候看著父皇懷念而後又失望的模樣,她就惴惴不安,她不相信,她才是父皇這麼多年來捧在手心中疼愛的人,她不相信一個已經不在了的姑姑會比自己這個女兒還重要。

    周毓叛逆,像是被不安束縛,急切的想要證明自己的擔心不過是多餘。

    直到那一日,她故意穿了一件亮麗的衣服梳了一個從沒梳過的頭髮,站在父皇面前扔了那些與芍葯有關的東西,扔了那些書,說她不喜歡,說她想要出去騎馬,說她厭倦了芍芸殿了的芍葯,想要全部換成牡丹。

    時隔多年後,周毓依舊不敢回想當時父皇冷沉的臉,那樣淡漠疏遠,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一連著好幾天,周毓再沒見到原本每天都能見到的父皇。

    看著服侍著自己的宮人不經意看向自己時的別樣眼神,周毓心中的害怕再也忍不住,她終於哭了,終於承認了——她這個親生的女兒的確比不過那個早就不在了的姑姑。

    已經習慣了的寵愛如果失去,周毓覺得那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去多想。

    從那之後,她告訴自己,她最愛的是芍葯,她喜歡素色淡的顏色,喜歡安靜呆在宮殿裡看書,周隅姑姑喜歡什麼,她也會喜歡什麼。

    果然,父皇再見到她時,比以往和善了不少。

    而母親那,當周毓從她那得到幾本周隅姑姑的手札後,她才明白,三歲時母親要送自己的是什麼禮物,她的母親早就為今日做好了準備。

    她仔細看著周隅姑姑的手札,想像著她的存在,她仰望著不知母親如何得來的畫像,看著畫中的周隅姑姑,然後模仿著她的神態和一切。

    可是漸漸的她卻越來越不敢看父皇了,她心裡知道,就算模仿得再像她始終扮不來周隅。所以她住到了芍芸殿去,每當要去見父皇的時候,她總要在芍芸殿的密室中翻看著姑姑那幾本早已爛熟於心的手札和畫像,才敢出現在父皇面前。

    世人眼中她始終是最受父皇寵愛的公主,可卻無人知道為此她所承受的一切。

    這是周毓小心懷揣著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察覺,可偏偏事與願違。

    白錦瑜知道了,李若安知道了。

    甚至……

    洛凰也知道了。

    無上的榮耀,世人的尊崇,誰也不能讓她失去!

    她是鄴國最尊貴的公主,只要是

    她想要的,就算不擇手段也一定要得到!父皇的寵愛是!溫敘之也一樣!

    與來時一樣,周毓的離開依舊沒有驚動任何人。

    窗外往下伸展的枝椏上綠意漸濃,映著屋子裡昏黃的燭火,格外的靜謐。

    芍葯花開時,永安城中最盛,那是一番任誰看見了都忍不住駐足的美景。

    三月初,春已至,恐怕今年的她是無法看見了。

    好一會,洛凰才折身從櫃子中取出一個木盒,裡面放著一本頗有歲月的手札,扉頁上是花開正好的芍葯,下面秀麗小楷寫著一個若澤二字。

    若澤,周若澤。

    若有昔日老一派的朝臣還在,便會記起那位公主,周隅的字正是若澤。

    出城的事情解決了,洛凰在想,太子府裡的陸遠又當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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