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生,今年六歲,偶爾不靠譜卻喜歡熱心助人,最愛師父做的包子。
雖然他對美味的鑒賞怪了些,可當天晚上,從洛凰連吃了三碗米飯可以看得出,宋浮生做菜的手藝卻是出乎意料的好。
素炒三絲、豆腐羹、醬爆茄子、魚香肉絲。
越是家常的越能看出一個人的廚藝如何。
「這都是你做的?比那些王府裡的大廚做的還好吃。」洛凰看著宋浮生問道,而且,她這感慨絕對是發自肺腑的真誠。
很難想像他這小身板,在廚房裡揮刀舞鍋的情形。
看著桌上如風捲殘雲般的一面,宋浮生粉嫩嫩的小臉一樣,笑道:「洛姐姐,謝謝你誇我,浮生今天做的不是很成功,師父只吃了半碗飯,哎,以前師父都能吃一碗半的。」
說起寧長生,浮生的肉嘟嘟的小臉先是失落一下,很快又堅定握拳道:「明天浮生一定會好好做飯,讓師父再吃一碗飯的。」
小小的身軀,瞬間就充滿了能量。
洛凰卻是沉默了,看眼坐在屋簷下低頭看著手中傘的寧長生,感情浮生這讓人歎服的廚藝居然還是失常發揮啊。
可這一餐的隨便一個菜的味道,都能把中午那個包子甩出去老遠好麼……
洛凰心中不得不再次感歎,真是一對奇怪的師徒。
晚飯後沒多久,暮色沉沉,原本灰色的天空顯出幾分墨藍。
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雪,終於停了下來。
也不知道寧長生給自己開的是什麼藥,醒來以後,洛凰覺得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
坐久了總是想要站一站。
窗邊,洛凰看著院中沾染了白雪的紅梅,淡淡幽香清冷瀰漫。
小道童宋浮生,是一個閒不下來的性格。
收拾好了碗筷,在給洛凰煎藥的空隙,揮舞著比自己高出快一倍的掃帚,清理著院中積雪。
那掃帚太大,宋浮生力氣不勻,一個趔趄小小的身子就撲進了雪堆裡。
「師父,我沒事,我已經站起來了,這個雪很厚,徒兒一點都不疼。」
浮生小小的身子還沒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連忙朝著坐在屋簷下的寧長生說到。
從他跌倒,到他站起來拂落身上的雪,寧長生始終都是靜靜的坐在那裡,木然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望著寧長生無表情的玉顏,宋浮生的小臉上笑容依舊燦爛,「師父,你喜歡看雪人,一會徒兒給你堆雪人吧?」
輕輕的寒風吹拂起寧長生的紅衣白髮,洛凰很是奇怪,面對宋浮生那麼可愛的一張臉,他居然還真的能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真是比木頭還木頭。
儘管寧長生沒有絲毫的反應,浮生堆雪人卻堆的很開心。
堆起了雪人的身子時,他就「師父」「師父」的叫著很是歡快。
走好了雪人的頭以後,他就湊到面容依舊不起絲毫反應的寧長生面前,喃喃道:「師父,這個雪人是不是比去年堆的可愛了。」
整個雪人堆好的時候,宋浮生已經高興的圍著寧長生跑了好多圈了。
「洛姐姐,你看,師父也很喜歡浮生今天堆的這個雪人呢。」
跑到洛凰的窗戶前,宋浮生仰著小臉,笑容很是滿足。
儘管,寧長生自始至終的表情全是木然,甚至沒說過一個字,沒做過一個動作。
好像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自己的世界裡,他不出來,誰也走不進去,哪怕是形影不離的徒弟。
沒有反應又如何,在宋浮生的世界裡,似乎只要師父能在旁邊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看著眼前有些奇怪,卻又溫馨的一幕。
洛凰笑一笑:「浮生,你堆的真好看。」
這樣靜謐的夜,很適合想起一些不敢去想的事情。
阿溪也喜歡堆雪人的,之前她還和阿溪約好了會一起烤紅薯的,現在阿溪卻不在了。
洛凰看著天邊不知何時露出的星星,她真想睡一覺起來就看見阿溪還在。
希望,那是一場噩夢。
到時候,她一定會多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堆雪人、烤紅薯,並且會帶他一起離開靖安王府,再不去愛溫敘之。
溫敘之。
而今想到這個名字,洛凰的心裡卻只有恨。
可是那一夜,洛凰卻什麼夢都沒有做。
浮生說,是寧長生在她的藥裡加了一味寧神靜心的,因為救回她的第一天晚上,她一直在做噩夢,說著誰也聽不清楚的夢話。
那一夜,洛凰沒有做夢,服下藥後就睡得很沉。
而半夜的時候,卻有人突然醒來。
大婚之日已經過去三天了。
靖安王府裡依舊瀰漫著喜氣,似乎早已忘記了大婚那日的一場鬧劇。
何況又入年關,永安城裡到處都洋溢著喜慶熱鬧,誰還會去記得那些掃興的事情呢。
溫敘之披了衣裳站在窗前,屋內暖爐燒
的暖暖如春。
推開窗子,寂靜的夜晚裡,雪停風停,許久未見夜空的繁星,殘月如鉤掛在天上,淺淺淡淡。
剛才,他怎麼又夢見以前的事情了呢。
夢裡,他和洛凰一起賞雪,她因為握著自己的手而覺得溫暖淺笑著。
她明明答應過自己,會讓他和公主的婚禮熱鬧而順利的。
是她先破壞了這一切,是她逼得他在眾人面前別無選擇只能殺了她來安撫公主,給眾人一個說法。
若不然,她落在其他人手中,只是下場不過是更淒慘。
如今娶到了公主,距離他想要的更近了。
他不應該再想起她。
只是那一夜,溫敘之輾轉反側,依舊無法入眠。
翌日,天氣終於放晴了。
金燦燦的陽光灑落在雪上,照在屋簷下的冰凌上,晶瑩剔透。
宋浮生年紀小,起得卻是最早的。
待洛凰醒來的時候,宋浮生和他木頭人似的師父已經用過了早飯。
陽光照入屋子裡,洛凰推開窗,覺得有陽光照著反而更暖和些。
昨天晚上睡得沉,可是這樣凜冽的冬天,沒有暖爐還是有些冷啊,還好她有內力護身,否則的話,洛凰可以肯定自己身上的劍傷還好,就得患上傷寒了。
喝著粥,洛凰看著衣衫有點單薄的浮生。
哎,六歲的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可以凍著呢。
尋思下,救命之恩難報,洛凰想自己或許應該關心一下浮生,如果他沒有暖爐,就給他添置一個暖爐,這樣他就不會生病,就能一如既往的做好吃的飯給她吃了。
「浮生啊,現在天氣挺冷的,你屋子裡可有暖爐?睡覺的時候冷不冷?」
生活上的事情好像什麼都難不倒的宋浮生這會卻疑惑了。
他睜著黑白分明的透徹眼睛,「洛姐姐,為什麼要暖爐?浮生不冷,你說師父會不會冷啊?」
還真是三句話不離師父。
「你師父有內力當然不冷,可是你才六歲,這樣寒冽的冬天你真的不冷麼?」洛凰看著他,真是歎息,這個孩子只會照顧師父,怎麼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內力?」宋浮生愣一愣,而後乖乖一笑道:「洛姐姐,浮生也有內力的,師父不冷浮生也不冷的。洛姐姐,那你冷不冷呢?」
洛凰沉默,她想說她是有一點冷的,可她怎麼能被一個小屁孩給比下去呢。
鎮定的搖一搖頭,洛凰將粥喝完,輕快道:「洛姐姐也有內力,自然也不冷。」
扭頭看著院子裡,撐著傘站在陽光下的寧長生,果然有奇怪的師父就會有奇怪的徒弟。
時近中午的時候,洛凰正盤算著往後的打算時,僻靜的屋舍前有人來訪。
「寧道長,在下奉了范先生的吩咐,來請你入府為王爺治病了。」
來人是一個面容拘謹的人,雖然一身隨意的裝扮,氣勢卻不弱,不張揚,如鞘中刀,沉穩又讓人不敢小瞧。
寧長生到底有多厲害洛凰不知道,可能讓那人拜託來救自己,必然不會弱。
只是,看病就看病,為什麼連她這個病患也要跟著一起去呢。
站在馬車前時,洛凰看著無甚表情的寧長生,想一想還是建議道:「寧道長,你和浮生去出診,不如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吧。」
撐著傘的寧長生淡看她一眼,不發一語地端坐在了馬車上。
作為寧長生發言人的宋浮生,拽了拽洛凰的衣袖解釋道:「洛姐姐,我和師父只是幫伍嬸嬸在這裡替他們看幾天家,他們年關探親今天就回來,我們得去其他地方住了。」
替人看家?!
面對這對坑爹的師徒,洛凰當即不再遲疑地就上了馬車。
看來,自己真要好好想想以後的打算了。
從城西的偏靜屋舍,到城東。
即使在馬車了,洛凰也能聽見永安城大街上的熱鬧。
上了車才想起來忘了問他們是要去哪。
不過看一臉淡色,懷抱著傘的寧長生,問他等於白問。
問宋浮生,小傢伙此時正看著車外的景色目不暇接,問他,反正都已經在車上,到時候就知道是去哪裡了。
不過當洛凰跟著寧長生他們站在清閒莊門口時,洛凰心中便是了然了。
清閒莊,暘國送來鄴國的質子百里熙的府邸。
剛才那人說請寧長生來給王爺治病,原來那位王爺就是傳聞中體弱多病的百里熙啊。
此時,清閒莊內。
體弱多病的百里熙終於能勉強起身了。
站在窗邊,薄薄紗幔隱約顯出他頎長優的身影。
一張圓臉很是和氣的范昀,此時卻是微鎖著眉,稟報道:「王爺,屬下讓人找了好幾天還是沒有洛姑娘的下落,恐怕她真的已經……」
說到這,范昀不由話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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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沒有恐怕,就算她真的死了,也要親眼看見了她的屍體本王才會相信。」負手而立的百里熙緩緩道,聲音清泠如冰泉。
冷風拂過,一縷誤入室內揚起紗幔,正露他看向靖安王府的深邃眼眸,其中一片肅殺狠絕。
人傷他一分,他必十倍還之。
從來沒有傷了他的人,還能不付出任何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