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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帶我去龜茲好嗎? 文 / 昌如

    玄奘和他的取經隊伍在這座廢棄的古堡裡住了兩天,傷者的氣色好了許多,馬匹也得到了難得的休整。

    不過,想要在這裡等傷者完全康復是不可能的,他們必須到一座城市或村莊才能獲得更好的休息,何況隊伍裡還有個伊塔,更加不能久呆。因此第三天一早,馬隊便再次出發了。

    重傷員都擠在那輛唯一的馬車裡,其餘傷者伏在馬背上。一路上道路不平,為避免車輛顛簸震開傷口,馬隊走得很慢,臨近傍晚,才遠遠地看到了幾間小木屋。

    「那便是我家!」伊塔興奮地喊道。接著,便摧馬跑了過去。

    望著這女子遠去的背影,索戈不由得搖了搖頭:「感謝佛祖!總算要擺脫這個麻煩的女人了。」

    「我說索戈啊,」赤朗在一旁笑道,「有這麼個漂亮女人在馬隊裡多好!看著又舒服,走路也有勁兒。你怎麼偏偏不喜歡呢?」

    索戈不屑地撇了撇嘴:「紅粉骷髏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你妻子不也是紅粉骷髏嗎?」手力們逗著他。

    「我妻子是我妻子!」索戈不高興了,「我妻子可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女人,規規矩矩的,哪能跟這個浪女比?」

    聽了這話,手力們都哄笑起來。

    他們已經走近了小木屋,看到院落周圍白色圓木紮成的柵欄。伊塔扶著一個鬍鬚花白的老人站在柵欄前。

    「歡迎尊貴的客人,」老人將右手放在胸前,欠身道,「小老兒扎邁奇,聽說你們救了伊塔,真是不勝感激。」

    他的皮膚呈古銅色,佈滿皺紋的臉上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絲毫不像個重病中的老人。

    「阿彌陀佛,」玄奘合掌回禮道,「區區小事,老人家不必掛在心上。我們有人受了傷,可能要在貴捨打擾幾天了。」

    「好說,」扎邁奇老人伸手往院裡引道,「大師請進。」

    「老檀越先請。」玄奘道。

    沙彌手力們牽著馬,跟隨他們進了院落。

    讓玄奘深感驚喜和意外的是,這個西域老人倒會治療外傷,小屋裡也有不少草藥,內服外敷的都有。經他的手一搗騰,道信等人的傷竟好了許多。

    「想不到老檀越的醫術竟是如此的精湛!」玄奘讚歎道。

    「大師取笑了,」扎邁奇慢慢地在火上熬著藥,笑道,「這都是我年輕時在家鄉學的一些偏方罷了,法師要不要也試試?」

    玄奘有些驚異,這老人的眼神還真不錯,竟看出自己也受了傷,不禁笑道:「好啊,老檀越的偏方,治療起外傷來正好管用。」

    此時正是夜晚,小屋的中央是一隻散發著熾熱氣息的炭盆,炭火燒得紅紅的,使夜間的寒氣變得溫馨。扎邁奇老人盤坐在火盆邊的氈毯上,手捧一隻深褐色的陶壺,陶壺嘴裡冒著青煙一般的熱氣。

    「西域這地方不太平啊,」扎邁奇歎道,「諸國之間戰亂頻扔不說,絲路更是盜匪猛獸肆意橫行之地。所以,行路之人身體受傷的就特別多……」

    玄奘信服地點了點頭,這就是這位樓蘭老人擅長治療外傷的原因啊。

    「夏季上路的商旅可不多見,」老人接著說道,「受傷之人更不宜多折騰,我看大師就在這裡多住些日子,等傷好了再走吧。」

    「多謝老檀越,」玄奘合掌道,「貧僧遵命便是。」

    這時,伊塔披著一條毛織的毯子走了過來,坐在篝火旁,紅紅的火光映著她瘦削的臉龐,清秀的娥眉,深邃的眼睛,使她看上去美麗而憂鬱。

    「還沒睡麼?」扎邁奇關切地問道。

    「睡不著,」伊塔答,「想來聽你們說話。」

    扎邁奇老人微微一笑,慈愛地看著孫女,對玄奘道:「伊塔一心想去龜茲,她擅長歌舞,龜茲正是適合她的地方。」

    「在這裡牧羊打柴,好好過日子不好嗎?」玄奘不解地問道,「何必要去賣藝?」

    「賣藝有什麼不好?」伊塔奇道,「如果我的歌舞可以給別人帶來歡樂,不是很好嗎?牧羊打柴當然也好,可我偏偏不喜歡。」

    玄奘苦笑:「在城裡做一個歌舞伎是很危險的,萬一……」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辭。

    「我知道大師想說什麼,」伊塔滿不在乎地說道,「其實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我的身體可以給人帶來愉悅,便如我的歌舞給人帶來愉悅一樣,我都會很高興的。」

    玄奘被這個女子大膽的想法嚇住了,一時目瞪口呆,扭過頭看著扎邁奇老人。

    誰知這老人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老了,要是再年輕幾歲,倒是可以把她送到龜茲,可惜現在……」

    說著,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玄奘不禁有些駭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沉默片刻,扎邁奇又抬起了頭,微微下陷的目光中閃爍著精光:「大師可以幫伊塔實現心願嗎?」

    玄奘趕緊搖頭:「這恐怕不行。」

    「為什麼?」伊塔忍不住插口問道,「大師西行不是要經過龜茲嗎?」

    「那也不行,」玄奘極力拒絕道,「我是個僧人,帶個女兒家上路,多有不便。何況這一路之上危險重重。」

    「我不怕危險!」伊塔大聲說道。

    「伊塔,」扎邁奇笑道,「小聲一些,別吵醒了朋友。」

    伊塔不再說話,但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激動。

    見此情形,玄奘起身合掌道:「老檀越,天不早了,貧僧想去休息了。」

    「大師請便。」扎邁奇微微欠身道。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在扎邁奇老人的精心治療下,道信等人的傷漸漸好了起來,已經能夠下地走路,至於玄奘的箭傷更是無礙了。

    同時,他也用中原的針灸術治好了扎邁奇多年的頑疾,現在,扎邁奇自覺腰腿靈便了許多……

    「法師這針可真是神奇啊!」扎邁奇感歎著說道,「看這樣子,小老兒至少還可以再多活二十年啊。」

    玄奘舒心地看著扎邁奇老人道:「那是老檀越自身的福報。再說,您治好了我們很多人的傷,貧僧才真的不勝感激。」

    「那些外傷不足以致命,」扎邁奇呵呵笑道,「就算小老兒不管這個閒事,以法師的醫術,只需找個清靜的地方治上個一年半載的,也就好了。」

    這位老者到底還是有些自負,在他這裡只醫治了一個月,換個地方他卻說要一年半載。

    玄奘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不過貧僧的路程就要耽擱許多了。」

    說到這裡,他沖老人合掌一輯:「這段日子多有打擾,貧僧心中甚是不安,明日就要告辭了。」

    「別急,」扎邁奇道,「他們剛能下地走路,還需將養一段日子呢。」

    玄奘搖搖頭,他心裡很清楚道信等人的傷勢情況,只需路上小心,應當不會有大礙,因而不想再打擾這位老人平靜的生活了。

    山坡上,身體剛剛有點恢復的道信與大塊頭帕拉木昆成了好朋友。

    「你的腳好了嗎?」道信問。

    「腳?」帕拉木昆先是一愣,隨即想了起來,「不就是扭了一下嗎?早好了!」

    在他看來,自己腳上的扭傷比起身上所中的那幾刀,完全不值一提,卻不知道信為何偏偏提這個。

    「玄奘法師,醫術可真是高明!」帕拉木昆翹起姆指道,「腳扭了,他給我治好;我身上中了三四刀,他也給我治好了。」

    望著這大個子憨厚的目光,道信歉然道:「上次比武,要不是我耍賴吃了虧,師兄也不會被激得出場,你的腳也不會扭傷。如果你的腳利索,那幾十個馬賊可能都不是你的對手,你根本就不會受重傷,阿塔羅他們也不會死。」

    說到這裡,他恨恨地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我真是罪孽深重!」

    「不要打自己,」帕拉木昆拉住他的手道,「留著力氣打馬賊,你不也被他們打傷了嗎?」

    「我和你不一樣,」道信歎道,「你傷得冤,我傷得不冤。說來說去,還是我自己的本事不夠。」

    他神色黯然,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本事不夠。偏偏以後也沒有機會了——由於鎖骨受傷嚴重,他現在的力氣只有原來的一成還不到。

    「沒關係!」帕拉木昆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們現在是好兄弟了,要打架,一起打!」

    說著揮舞了一下酒罈般的拳頭。

    道信啞然失笑,隨即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木屋裡,玄奘正與扎邁奇老人圍著火塘聊天。

    「法師真要走的話,就帶上伊塔吧,把她帶到龜茲去。」扎邁奇懇求道。

    玄奘不解地望著這位老人:「老檀越年事已高,膝下就這麼一個孫女,她跟我們去了龜茲,您怎麼辦?」

    「我無所謂,」扎邁奇笑道,「不瞞法師,我們當年就是從撒馬爾罕逃難來的。」

    玄奘一怔:「撒馬爾罕?你們是颯秣建國人?」

    他記得伊塔說過,自己是樓蘭人的。

    扎邁奇笑著搖頭,幽幽地說道:「這一帶往東,原本有一個王國,王國的名字叫做『庫羅來那』,漢語的意思,就是『樓蘭』。」

    玄奘點了點頭,看來伊塔沒有說錯,他們果然是樓蘭人,或者至少是樓蘭的苗裔。

    他專注地望著這個老人,接著往下聽:「四十年前,樓蘭被一場大風沙埋沒,那時我年紀尚輕,攜妻子翻越大雪山,逃到了撒馬爾罕,並在那裡生下一子,也就是伊塔的父親沙爾多,一家人便在那個陌生的國度安頓下來。」

    「原來如此。」玄奘再次點頭。

    扎邁奇歎道:「撒馬爾罕曾經佛學昌盛,我那兒子沙爾多自幼向佛,也曾想過要出家為僧,卻因機緣不足始終未能剃度。但他佛學精湛,雖為白衣,竟做了颯秣建國的國師。

    「可惜,十五年前,一群外道佔領了颯秣建國,他們縱火焚燒寺院、經典,還大肆抓捕佛僧,強逼城中居民改信外道。偏偏國王還相信了他們,一時間人人自危……」

    玄奘靜靜地聽著,他知道,老人口中的「外道」,指的是那些從波斯來的拜火教徒。還記得那個叫阿塔羅的商人對他說過,颯秣建國舉國信奉拜火教,而現在跟隨他的帕拉木昆,也是在那裡入的拜火教。

    扎邁奇老人接著說道:「小老兒擔心會有什麼不側,便提出舉家離開了颯秣建國。只可惜我那兒子沙爾多死心眼,堅決不肯離開,他媳

    婦自然也跟著他。萬般無奈之下,小老兒只得帶著五歲的伊塔,獨自逃到阿耆尼國。

    「如今一晃十幾年過去,聽西邊來的人說,伊塔的母親已經過世,沙爾多也逃到了龜茲。小老兒年紀大了,行將就木之年,最大的心思便是伊塔,有心送她回到她父親身邊,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原來是這樣!玄奘皺了皺眉頭:「老檀越如此信任玄奘,按說不該推辭。只是玄奘是個僧人,實在難以勝任。」

    「正因為法師是個僧人,而且是位大德高僧,我才信任你啊。」扎邁奇直截了當地說道。

    玄奘依然搖頭,在一個男人的隊伍裡帶上一個年輕女子,既不方便也不安全,一大堆的麻煩事。

    「好吧,」扎邁奇歎道,「法師不肯,小老兒也不便勉強。只是伊塔這孩子,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她父親?」

    聽了這話,玄奘不禁心中惻然,但他沒有再接口。

    畢竟,答應一件事容易,而能不能做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一早,玄奘便招呼他的馬隊收拾行李,辭別扎邁奇老人繼續上路。

    誰知走了沒多遠,隊伍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原來在他們正前方,伊塔牽一匹白馬靜靜地站在那裡。

    「這丫頭搶劫啊?」安歸忍不住小聲嘟囔道。

    「不,」赤朗立即接口,「是想被劫。」

    手力們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有一個要求。」看到玄奘朝她走了過來,伊塔直截了當地說道。

    玄奘點了下頭:「檀越請講。」

    「帶我去龜茲!」依然是直截了當的口氣,這位樓蘭女子美麗的臉龐上帶著不容置疑的神色。

    玄奘有些為難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手力們都故作不知地轉過臉去,有幾個甚至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只有索戈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法師,帶上一個女人走路,是很晦氣的啊。」

    「你以為只有你才思念親人嗎?」伊塔凌厲的目光朝這個龜茲漢子射去,「為什麼你可以回龜茲,去見你的親人,而我卻不可以?」

    索戈沒想到這女子口才如此了得,他本是個粗人,從未想過要跟人講道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赤朗見他們的頭兒有些語塞,忍不住插言道:「你當然也可以去了。這樣吧,如果你能用你的身體和歌舞給我們兄弟帶來愉悅,我們便帶上你。」

    「哄——」地一聲,手力們都大笑起來。

    伊塔看到這些西域漢子的眼睛裡露出餓狼般的神情,有幾個甚至把口水滴到了地上,心中立時有些膽怯,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又可憐巴巴地朝玄奘望去。

    「大師,」她懇求道,「我要去龜茲是因為那裡有我的父親。你帶我去吧。」

    玄奘看著她道:「昨天,你的祖父也曾向貧僧提出這個要求,貧僧沒有答應他。如今貿然帶你走,只怕他會擔心……」

    「不會的!」伊塔立即說道,「我已經跟爺爺說好了,爺爺說,法師是值得信任的人,是他要我來找你的!」

    「不錯!」扎邁奇老人突然出現了,「大師,你就帶上伊塔吧,算是小老兒求你。」

    玄奘很是為難,扎邁奇老人醫術高明,若不是他,道信等人的傷也不能好得那麼快,即便是從報恩的角度,也不應該拒絕這位老施主的請求,可是……

    見玄奘還在猶豫,伊塔突然跪下道:「大師放心,伊塔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路上,伊塔可以為你們跳舞唱歌,做為報酬!」最新章節^-^妙*筆閣

    玄奘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扶住:「檀越快快請起。」

    誰知伊塔執拗地說道:「大師不答應,伊塔就不起來!」

    玄奘心軟了,歎了口氣:「好吧,你可以跟著我們。跳舞唱歌就不必了,但你必須著男裝,還有,路上要聽話。」

    伊塔眼中露出欣喜之色,立即滿口答應下來,又道:「伊塔小時候曾經受過三皈,也算是佛門弟子,現在想拜大師為師,正式受五戒,好嗎?」

    「太好了!」扎邁奇老人欣慰地說道,「受了五戒,你便是玄奘大師的弟子了。」

    玄奘略一遲疑,點頭道:「也好。」

    她做了自己的弟子,師父說的話,總不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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