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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故鄉的記憶2 文 / 昌如

    那是他們隨父親去江陵赴任的路上發生的情形。如此瑣碎的事情,居然仍歷歷在目,恍如昨日,那些美麗清淨的蓮花彷彿就靜靜地開放在他的心靈深處……

    想起父親陳慧,玄奘便不由得為之歎息——那是一個滿腹經倫的儒士,平日裡褒衣博帶,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做派。潛心三墳五典,一門心思沉醉於學問之中,州郡曾舉薦他為孝廉,朝廷也曾任命他做江留縣令。但官場黑暗,他不願置身其中,因此做不了多久,便掛冠辭去,毅然決然地回到故鄉,過著耕讀課子的隱居生活。

    這一次不知因何緣故朝廷又授他為江陵縣令,禕兒記得,自從接到這一紙任命後,父親便一直鬱鬱寡歡,連帶著母親也是一臉的憂愁。

    一家人剛剛上路的時候,看著騎在馬上憂心忡忡的父親,他曾天真地問母親: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江陵。」母親鬱鬱地回答。

    「江——陵——」他重複著這個名字,「那裡好嗎?」

    「好。」母親說。

    「你騙人,」禕兒道,「一定不好!不然父親為什麼不高興?」

    母親彷彿被驚醒,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說道:「是啊,一定不好。」

    她輕掀車簾,看著車窗外那水墨畫一樣的山色,美麗的大眼睛滿溢著濃濃的憂鬱。

    「禕兒,你父親是難捨故土,他不願離開鳳凰谷,不願離開這平平靜靜的生活啊。」

    「那,不去不行嗎?」他仰著小臉問。

    「聖上下了旨,怎麼可以不去呢?」

    聽了母親的話,禕兒也覺得捨不得離開家鄉了。在他小小的心靈中,再沒有比家鄉更美更好的地方了——那個位於中原地區的美麗山谷、梧桐樹蔭、淡淡霧藹中的小小村莊,村外林裡被各色花草簇擁著的彎彎曲曲的小徑,是他童年的王國。他小小的身體靈活地穿梭在綠樹叢林間,帶著無憂無慮的快樂,就連陽光也彷彿被他感染了,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他的身上、臉上,留下一串亮亮的光點,一切都是那麼的生機勃勃……

    禕兒打從小就相信,家鄉的陽光是有香氣的,這香氣就藏在那片山林之中,花的香,草的香,泥土的清香全是它賜與的,還有無數美麗的生靈:忽扇著翅膀的大蝴蝶、會唱歌的小鳥,都到這香香的地方來安家。

    還有他自家院落裡的那口井,清涼甘甜的井水伴著他長大。村裡人都說,那井裡的水有神力,所以陳家小公子才會這麼聰明。他們給那口井起了個名字,叫「慧泉」。

    喝了慧泉的水真會變聰明嗎?他不知道,但村裡的孩子們都信以為真,羨慕得不得了。於是他便用小桶裝了水挨家挨戶地給送去,讓他們也都嘗嘗這慧泉的水……

    對了,還有鳳凰,家鄉有個好聽的名字——鳳凰谷,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聽老人們說,曾經真的有鳳凰飛來過,而且,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

    「當時天空中湧起了層層霞光,鳳凰台上瑞光普照,百鳥聚集,久久不散。打東南方向飛來一隻鳳凰,在村前的那個土台上盤旋鳴叫三聲,隨後便翩翩起舞……」

    村裡的老人們都會講古,描繪起當時的情景來繪聲繪色,如同親見。

    「後來呢?」禕兒被這個故事所吸引,他想,那個傳說中的神鳥一定美極了!

    「後來?後來小公子就出生了,大家都說,陳家小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哪!」

    「那隻鳳凰呢?」他還在窮根究底。

    「鳳凰嘛,在那個土檯子上呆了三天,然後就拍拍翅膀飛走了,所以咱們都管那個檯子叫鳳凰台。」

    「再後來呢?」禕兒還在繼續問,「就沒再飛回來嗎?」

    老人們笑了:「小公子真會開玩笑,鳳凰可是神鳥,來了一次,已是咱陳河村莫大的福氣。要是經常飛來,那還叫鳳凰嗎?聽老輩人說,鳳凰要五百年才鳴叫一次呢,小公子出生時趕上了,那叫有祥瑞為伴……」

    隔著車簾,禕兒仰起小臉望著車窗外純淨的天空,癡癡地想:真的麼?我出生的時候有鳳凰飛來?那,現在我離開了故鄉,若是再有鳳凰飛來,可就看不見了啊。

    小小年紀的禕兒第一次感到了遺憾和不捨,在他身下,車輪吱吱扭扭地行過,留下一路的歎息和無奈……

    車窗外,一道淺灰色的院牆在綠樹的掩映下忽隱忽現。那便是靈巖寺。

    「母親,我們還去靈巖寺上香嗎?」禕兒問。

    「不去了,」母親答道,「昨天不是已經跟寺中的師父們告別了嗎?」

    「師父們還送我書呢。」望著遠處那座漸行漸遠的寺院,禕兒心中很是不捨。

    他還記得第一次去靈巖寺的情景,那時,父親剛剛接到去江陵的任命,雖然心中不喜卻也不敢違抗君命。母親說,那就去靈巖寺拜拜菩薩,順便求個簽吧,看看此行是吉是凶。父親點頭同意了。

    於是,那天一大早,他們一家就來到了靈巖寺的山門前。

    當時天還沒亮,一盞彎彎的月亮還掛在半空中。父親下了馬,母親和哥哥、姐姐也都相繼下車,禕兒困意正濃,眼睛半睜半閉的,偎在母親懷裡。

    寺中住持寂空大師立於山門前,他穿著一襲淺黃色僧袍,大袖飄飄的就像個老神仙,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又充滿慈悲:

    「阿彌陀

    佛,陳施主請。」

    說起來,虔信佛教的陳家算是靈巖寺的大施主了,兩年前,朝廷下發名額度僧,陳家二公子陳素便在此處落髮出家,拜了寂空長老為師,法號長捷,不久又去了洛陽淨土寺學經。陳慧一家常來寺中燒香拜佛,每次都佈施甚厚。可以說,除禕兒外,寂空長老對陳慧一家可謂熟悉之至。

    一家人緩緩步入大殿,母親把還沒有醒過困來的禕兒放在一個蒲團上,然後同家人一起分列禮佛,殿上鐘磬清脆地響了起來。

    父親、母親、大哥、三哥、還有姐姐,每個人都滿懷虔誠,一個菩薩一個菩薩地拜著……

    隨著鐘磬聲聲,禕兒的困勁兒漸漸散去,他沒有哭鬧,只將兩條腿盤起來,兩隻小手合什在胸前,在這蒲團上靜靜地坐著,活像一尊小小的羅漢。

    「這樣坐真穩當,」他想,「難怪二哥總喜歡這樣……」

    就在幾個月前,二哥陳素剛剛回家探視過父母,還送給禕兒一尊木製的小菩薩像,一邊給他掛在脖子上一邊逗他:「這就是我的四弟嗎?我離家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呢,怎麼現在都能滿地跑了呢?」

    禕兒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可是直到那時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和尚哥哥的。

    可惜二哥在家只呆了一天就走了,對於他出家前的模樣,禕兒自然沒有半點印象,便是那次回鄉省親時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只記住了他打坐時的模樣,就像那尊菩薩像一樣。

    如今,父親要去江陵當官了,我們都要一起去,二哥再回家,不就找不到我們了嗎?

    禕兒正癡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既渾厚又空靈的聲音,從悠遠的地方傳來,宛如波浪一般,一直探入到他的心靈深處。

    初聞天籟,禕兒只覺自己全身都被甘露遍灑,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涼舒適。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慢慢後退,凝神聽著這如海潮般的聲音。

    不知不覺,殿門被他推開了,門外斑駁的樹影落到地上,一縷金色陽光撒在他小小的的身體上,暖暖和和的,帶著幾分香氣——陽光的香氣!他一步跨出殿來,跑到院中央。

    那聲音又大了些,彷彿就在耳邊,夾雜著清脆的鐘磬之聲。

    禕兒循聲朝後跑去。

    穿過鐘鼓樓,再穿過第二重大殿,一口氣跑到第三重大殿前,他終於站住了——

    殿中,僧人們正在做早課,虔誠地頌經,他們的神情專注而又平和。

    看著清煙繚繞,聽著梵音清爽,禕兒不覺癡了……

    大殿上,父親陳慧從寂空大師手中接過籤筒,虔誠地搖著,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支籤筒上,沒人注意禕兒已經跑出殿了。百度嫂索妙筆閣行者玄奘

    終於,一支竹籤從筒內跳出,掉在地上。

    旁邊的母親伸手將簽拾起,簽上赫然寫著一個字:凶!

    陳慧憂心忡忡,與寂空長老並肩走在廊下。

    長老說道:「施主天性剛直,嫉惡如仇,確是不適合為官的。」

    陳慧輕輕歎息:「慧何嘗不這麼認為,只是……」

    寂空道:「我觀施主,命中多舛,宜避塵緣哪。」

    陳慧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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