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不立,李琦早料到這一天,他大刀闊斧的改變,至於身邊的周大官如何向趙頊回報,他不擔心,自己既沒野心也沒立山頭,有遼國牽制,再做的過份點皇帝也會裝看不見。
他知道這是大宋的潛規矩。自己畢竟是駙馬,如今出仕為官,要見朝臣,見外使,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得記錄,自有人呈於皇帝。
他倒沒為難這位周大官,反正自己做什麼沒必要遮掩,該如何回報都由對方如實去寫。
按他的本意,恨不得把官員全攆了,懂技術的匠師和有威信的工人牽頭管理,絕對比官員做的好。
他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只把剩下的一些清廉但只懂詩詞的官員召集在一起,只一個要求,「公允」,不指望這些人指導生產,但必須要做到公允。
隨後數日,他一直在給這些官員講課,講產品生產流程,講如何獎罰分明提高工人積極性,講企業運轉基本的原理。
陸佃來了幾次,提到有些官吏貪瀆不嚴重,做事還算用心,李琦考慮一番後同意這些人重新主事,但這次的學習必須參與並掌握。
要說這次整頓,幸虧是新廠,各種勢力還沒盤根錯節糾纏、沉澱成一體,要不可不容易快刀斬亂麻。其實真正貪瀆起於一小搓人私心,其他人發現對方佔了便宜又無懲處,自然有樣學樣紛紛下水。
一千個倒閉的企業有一千種不同的原因,但運轉正常的企業本質上有一條是相同的,那就是責任明晰的獎罰制度。工業新區其實沒太多涉及到機器,九成都是靠密集的人力,理順規則,合理的監督,不說一飛沖天,正常的產能還是絕對可以保證。
李琦接著宣佈,新廠每提高一成產量,匠師和負責官員都有大小不等的銀錢獎勵,想發財,可以,憑本事來掙。
一番整頓,大方向定好後李琦才去見大鬍子哥,遼國派駐的監督官員蕭惟禧。
「啪」,李琦將厚厚一摞賬冊扔給對方,事情果如他所料,遼國官員連同蕭惟禧一共三十二人沒一個乾淨的。
「蕭督監,工廠出問題可不全是我大宋所為?」李琦嘻嘻笑著,點點賬冊示意對方翻看。大鬍子哥又陞官了,如今是遼國北院承旨督監,自從認識李琦後可是好運不斷。
蕭惟禧看到一半就變了臉色,他這個官帽來之不易,給太師塞了不少好處。瞅瞅李琦,他苦下臉道,「都尉怎不念舊情,這點小事幫老哥哥遮掩一二便是。」
李琦瞅瞅一旁的內侍,乃乃的,這時候稱兄道弟,害自己不成,他板下臉道,「你北朝再三抗議,我有何法,如今這廠子已逐步正常,將來所產貨物每月明晰張貼出來,絕不再有前事發生。只是遼主不依不饒,你若有辦法說服太師,我便做個好,這賬冊不呈送遼國朝堂。」
蕭惟禧見李琦認了真,頓時頭大,他無奈道,「我這便將都尉著手整頓之事報於我朝,具體如何還望都尉手下容情。」
李琦也沒想過要把遼國的官員怎麼樣,先拿住把柄免得遼使跳騰。他轉過臉又安慰大鬍子哥一番,講清產、供明晰對兩國都有好處,先不管遼國朝堂如何答覆,自此後任何人不得再伸手貪瀆。
蕭惟禧忙著寫奏折,李琦告辭而去,他有信心遼國不敢太過份,這場大旱影響可不止大宋淮河以北,遼國南京道同樣受災嚴重。遼國的威脅能嚇住趙頊君臣,卻嚇不住他,他相信即便有人跳騰,蕭觀音那聰明的腦瓜也會見好就收。
各項工作陸陸續續的展開,到目前為止遼國輸送來一百萬張羊皮,十萬石羊毛,狐狸、貂、熊和花豹等特色連毛的整皮也送來不少。李琦忙的一個頭兩個大,特色整皮自然要精益求精,價值越高越好。
他讓陸佃領頭,帶著武功大夫陳恩和百多威風凜凜的內侍以及查賬的老吏,迅速趕赴西北的幾處水泥窯廠,照著新區一樣執行,查賬、抓人,下手毫不客氣。至於後期整頓,先按他寫的大致條例來,具體完善得等他理順新區,交涉完遼國之事再趕去。
一個月的時間用水泥固堤引水,水力紡車終於重新投入使用,李琦擔心旱情持續,特意要求引水門加大加深,運來鐵板中間填充水泥做了開合的閘門上下調節。
朝堂對工業新區很關注,糧食一船船運來。工人也知道整個北方都在大旱,這靠著河流的附近還好說,真要被李琦除名攆出去,討飯都得走去淮河以南。
皇城使劉鋹找來,苦惱的說一些胥吏承認貪瀆,正千方百計籌措銀錢或糧食贖罪,可還有大部分死不開口,李琦又不許用刑,這樣審不下去。
劉鋹最近幹勁十足,年幼時就因為家貧無力養活才被賣了,淨身入宮後一直學習武,希望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朝堂的官員盯內侍比盯武將還狠,他一直保持著警言慎行。
在他眼裡,李琦是個怪人,做事雷厲風行卻從不給人臉色。原本以為這次主要是監視對方並充充場面,沒想到李琦真敢放權,抓人、審問全部交給內侍。還是跟著皇家的親戚做事好,怎麼都沒有官那種傲氣。
劉鋹不知不覺將李琦當作了自己人,而且這種實權在握的感覺太好,對那一幫蠹蟲他恨的咬牙切齒,要不是這種人,家裡的弟妹怎麼會餓死,自己怎麼會被賣入宮中。
劉鋹覺得李琦還是有些心軟,士大夫不得用刑的紅線他當然不敢踩,可是這些證據分明的胥吏還死撐著不認,放哪個衙門都會大板子侍候。
「不認?」李琦一拍桌案站起身,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乃乃的,當自己佈置的眼線是吃乾飯的,白紙黑字可是寫的明明白白。
他差點脫口而出用刑,狠狠的打,往死裡打。大喘了口氣,他壓下心中的怒火,一再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今日棍棒加身,明日將會發生太多的冤案。
「走,帶我去看看。」李琦示意劉鋹帶路,最近他一心琢磨再次改良毛紡織機,已派人去遷數十家京城有名的織戶,南方也派了人去,雇一些手藝精湛的婦人來此相助。
整個紡織區都是女工,管理自然是從內侍派出。大宋尖端的織造技術如何,仔細瞭解過他嚇了一跳,水平不是一般的高,若是再把南方和蜀中的織、繡工藝算上,放在後世也是頂尖的。
提起織造業,不說此時的大宋,漢代絲綢和毛紡織品就已達到相當高的水準。織造物分為絹、紗、綺、錦、絛等,裝飾方法則有織紋、刺繡和印染,供奉皇室的更是做工精良,美輪美奐。
精湛的技術啊,全是漢民族無數的智慧結晶。可惜此時的大宋紡織業九成九是獨門院落式生產,南方富紳自己辦的小型織造廠雖然不少,可惜每家最多百來名女工,還都是自家的親眷或數代知根底的佃農家屬,技藝更是守的嚴之又嚴。
李琦沒打算強搶人家高端的技術,他要解決的是產量,品質只要保持在中等便行,只要有大量廉價的產品,絕對能碾壓遊牧民族。
至於高端的絲織、刺繡品,一旦有機會插手他打算最少把價格翻兩翻,憑什麼這麼好的東西不往高裡賣?真正刮錢就該刮豪門世家,連同周邊各國的有錢人一起刮。那些打著朝貢的名義來騙取的,哪好玩哪玩去。
「都尉,這些便是。」李琦滿腦子yy中來到臨時關押的地方,劉鋹指著一些人道。
李琦看看,臨時辟出的關押房倒不陰暗,也沒有通常牢房的惡臭,一些胥吏五、六人的擠在一處,看向李琦等人滿臉無所謂。
不用說,這些是有後台的,貪下的東西多多少少都送了幕後之人。看眼前的架勢恐怕串好了說詞,劉鋹也是為難,一個個分開關押根本沒那麼多房間。
李琦繞了一圈,招呼劉鋹道,「房子住的太清閒,讓他們去外面挖坑,兩人多深,挖好了一人一個去坐井觀天。記得,不許和這些人說話,也不許他們睡覺。」
劉鋹呆愣的揉揉腦殼,這算什麼刑罰,坐在井裡這些人就肯招了?
他猜不透李琦正想著北宋末那坐井觀天的父子皇帝,一迭聲的命令手下打開牢門,全部去挖井。
李琦將此事隨手拋之腦後,整個廠子只不過剛剛運轉正常,他計劃最少要把產量提高三倍。
各項懸賞開始張貼,每一項工藝的改良都掛出豐厚的賞金,以後月月還有補償,持續三年。老匠師和工人轟動了,李琦將部分胥吏三倍賠付的貪/污錢糧先用作補上欠額,這段時間的整治讓所有人都明白他說到做到,自然對掛出的懸賞再無懷疑。
智慧來源於民間,越來越多的匠師開始主動琢磨,如何又快又省的生產。至於質量,李廠督要求不嚴,達到中上即可。
忙忙碌碌中遼國回信,大鬍子哥帶著為難的神情來找李琦。
「要求增加北朝半成分配額?」李琦似笑非笑的望向蕭惟禧,「看來蕭督監沒將事情說清楚。這樣,你讓太師再派人來,我親自來說。」
蕭惟禧一下慌了,忙拉住李琦道,「都尉勿怒,我這裡也是為難。太師那已說通,可特裡蹇不依,還請都尉拉老哥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