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是平靜的注視著對方,許仁川手裡夾著煙,黑色風衣從夜色裡沾染了濕氣。
項璃在他面前,比他矮得多了,看他,從來都是仰視的角度。
「怕見我,說個理由。」他捻滅了煙頭,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沒有理由,就是怕,怕你這個人,怕你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項璃說完就轉身,許仁川拉住她的手腕子,他力道不大,項璃卻掙扎不了,她低聲說,「許仁川,我已經被你弄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想怎麼樣呢?傷害過,侮辱過,尊嚴都沒了,還不夠嗎?姣」
「那時候我情況特殊,我也不知道你非要孩子……」
「夠了,不要給我任何理由,我也沒義務聽。」秈
項璃甩開他,「我不會回項家,現在那個家,和以前也不一樣了。許仁川,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那麼肯幫我三哥,背上卑鄙小人的罵名也要幫他得到小晞。」
她緩緩轉過身來,「你覺得愧疚是麼,對我愧疚,所以就要在我三哥身上彌補?可是許仁川,要是我三哥知道把我逼得走投無路的那個人是你,你覺得,你們還能是朋友嗎?」
「孩子呢?」
許仁川面色沉重,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他望著項璃,目光如水。
項璃卻笑了,「孩子?你不是讓我去做掉了嗎?我爸也讓我那麼做,全世界的人都容不下他,你覺得,他能留著?」
「項璃!」
「許仁川你別叫我,別用這種痛苦的眼神看我,這不適合你。」
項璃掏出鑰匙,走到門邊開了門,對他說,「許部長請回吧,待太久給人認出來就不好了。」
說完她進了屋將門關上,把許仁川隔絕在了視線之外。
只是背著他,幾秒鐘的時間,再也忍不住眼裡酸脹,一閉眼,淚水肆意。
許仁川在她門口站了好幾分鐘,一門之隔,他背靠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身後就是項璃那單薄的背脊。
他給自己點了煙,不急著離去,直到褲兜裡手機響了。
「你先睡,今晚不一定過來……那你等我。」
許仁川掛了電話離開,項璃在裡面清清楚楚聽到他的聲音,她想,這麼些年,來往他身邊的女人肯定不少,能做他的枕邊人,那個人一定比她懂事,一定不會給他找麻煩,更不會,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了他的孩子。
許仁川走後項璃開了門,地上的煙蒂還散著淡淡煙霧,她蹲下去猶豫之後終於撿起,彷彿那上頭,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
……
早上六點五十,項默森按掉了鬧鐘,翻身將一旁的孟晞拉到懷裡,長腿順勢圈過去,徹底將那小小的身體包裹住。
今天他又起晚了,不能給他的小妻子做早餐。
孟晞掙扎了一會兒就睜開眼睛,微微偏了一下臉就蹭到項默森的鼻子,他還閉著眼睛,濃眉長睫毛,離這麼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細小的毛孔。
項默森皮膚真是好,除了黑了點以外,疤痕痘痕全都沒有,乾乾淨淨一張臉,孟晞親了他一下,然後推他,「起床了。」
「再睡一會兒。」?他禁錮著她,孟晞動不了,沒發起來,只能由著他賴床。
「肚子好餓啊,今天你是打算讓我去公司門口買煎餅嗎?」孟晞指尖繞著他的髮絲,笑著問他。
「灌湯包行不行?」
項默森睜眼,睡眼惺忪瞅著她笑,孟晞說,「灌湯包離我公司要走很遠一段距離。」
「你先上去公司,稍後我買了給你送來。」
他起床,赤.裸.著身體去找乾淨衣服,孟晞跟在他身後,只穿了很單薄的睡衣,在項默森找衣服的時候她纏著他,抱住他結實的腰身,親吻他的後背,「項默森吶,你身材這麼好是不是經常鍛煉?」
他停住手裡動作,回頭,「以前你不常和我在一起,一個人的時候會鍛煉,現在……咳咳,也算鍛煉?」
孟晞聽出他話裡的下.流意思,放了手不抱他了,「流.氓!」
兩人離開保利公館,送孟晞去公司的路上她想起那次康雪妮說的話,思考再三,她決定問一下項默森的意思,「康雪融生日你去不去啊?」
項默森開著車,看她一眼,無關緊要的態度,「你要是不願意我去,那就不去了。」
「不能好好跟人做朋友嗎?」孟晞問。
「通常情況下,分手之後的兩方要是還能做朋友,估計都是在為舊情復燃找機會。」
項默森的話一針見血,孟晞啞口無言。等紅燈時候他很認真的對她說,「如果她能心無旁騖,我自然可以坦然面對,關鍵是她不能。再說了,我一個已婚男人,你願意看著我和除了家裡之外的女人走那麼近麼?」
他拉起孟晞的手放在唇邊,摩挲,挑起眼皮看她
,孟晞笑,抽回自己的手,「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忠犬。」
「忠犬?」
紅燈變了,他將車子開出去,表示不懂,孟晞也沒跟他解釋,只說,「我覺得要是人家有邀請你,還是去吧,也別管我高興不高
高興了,我不想別人說你項默森過河拆橋,上次仁川哥那件事,康雪融確實幫了忙。」
項默森點頭,再次握她的手,「我們小晞就是懂事。」
送她到了賀氏樓下,讓她先上去,孟晞也沒真要他去買灌湯包,他堅持。
早上的mf設計部,因為項默森來送早餐,引起一小段時間沸騰,他離開的時候,小謝咬著筆桿子對孟晞說,「真是羨慕死人了,能別這麼高調嗎?」
孟晞細嚼慢咽望著她,「如果把項默森換成其他男人,你們一定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可偏偏就是他呀,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像商界顯貴項默森一大清早給自己妻子送早餐?太浪漫了,太溫馨了。」
小謝一臉陶醉,末了問孟晞,「晞姐,你能不能教教我,你平常都是用什麼方法把男人弄得服服帖帖的?」
「你有完沒完?」
孟晞故意沉下臉,小謝立馬陪著笑,「明白,我不問,不問還不行嗎……」
……
週六上午,孟晞睡懶覺睡到接近中午。
項默森一早已經出門,給她留了紙條,說午餐做好在流理台上,讓她熱了吃。晚上見。
十一月初,天氣轉涼。
孟晞在連衣裙外面穿了大衣,還搭了個帽子,照過鏡子滿意之後才出門。
她先去見康雪妮,把項鏈給她送去。
這一次,康雪妮沒再問她項默森會不會去她妹妹生日宴的事,兩人聊了沒多久孟晞就去找梁爽和許念了。
那二人此時一人抱了個筆記本在咖啡廳趕稿子,直到孟晞來電話才收工,開車去接她。
在商場閒逛,孟晞想起上次和項默森發生的爭執,心血來潮似的,她給自己買了這個季節的好多衣服。
「買這麼多,這麼早就發年終獎啦?」
梁爽要到中旬才發工資,屬於月光族,看孟晞這麼豪邁,很是眼紅。
「發什麼年終獎,項默森的卡,我一次沒用過,他不高興了。」
孟晞說著就聽梁爽嘖嘖,「有夫之婦就是不一樣,這年頭,最不缺錢的就是霸道總裁,以及霸道總裁的老婆。」
許念在一邊笑,甩了個白眼過去,「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
梁爽撅嘴,哼了一聲沒再說,許念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給她,「想買什麼買吧,別忘了,我也是霸道總裁的老婆。」
「哎呦呦,我家唸唸最大方了,你別說我還真看中一件外套呢。」
梁爽二話不說把那卡拿過去,挽著許念,「走,刷卡!」
孟晞怒指:「梁爽,今年你佔我便宜五次,許念七次。」
「哈哈,誰叫我沒有霸道總裁可以嫁。」
三個人在超市買了菜回去涮火鍋,喝著小酒,晚上七點項默森來電話,問孟晞吃過飯沒有。
當時孟晞已經半醉了,接起他的電話就喊:「項總嗎?我喝醉了,今晚不回家。」
電話那頭的男人愣了片刻,說了一個字,「好。」
掛了電話就對左燦說,「飯局結束去梁小姐的公寓。」
……
今晚項璃從三哥那裡拿了票,要陪母親去看歌劇。
又是莎士比亞,她記得,八年前出事那天晚上,她也是先陪母親去看了莎士比亞,後來到了家,父親等在客廳,見了她就說,「項璃,你給我跪下!」
母女二人低聲說話,檢票進場,汪綺玥覺得身後有人在叫她,對女兒說,「我好像聽到你許伯母的聲音?」?項璃眨了下眼睛,隨著母親的目光回頭看,於是,她看見許仁川陪著他母親從不遠處走來。
「還真是你,我就說我沒聽錯。」汪綺玥笑著和許母打招呼。
「叫你好幾聲了……咦?」?許母看向一旁的項璃,目露驚訝,「這、這不是小璃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項璃禮貌的微笑,「許伯母。」
許母在笑,可是那笑意裡卻有著深意,「一走就是好些年,終於回家了,別說你爸媽,許伯母也很想你。」
汪綺玥明白她字裡行間的諷刺,岔開話題看著許仁川,「仁川今天怎麼有空陪你媽媽來看歌劇?」
許仁川視線從項璃身上收回,「正好今晚沒有應酬。」
「那我們進場吧。」
汪綺玥笑著點點頭,拉著女兒就往場內走。
也不知道許仁川的票有何出處,他和他母親的位置竟然緊挨著項璃和汪綺玥。
汪綺玥知道女兒因為剛才許母幾句話心裡必定膈應,猜想小璃這一個多小時可能坐不住,
於是,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
中途項璃說要去洗手間,汪綺玥這才鬆了手。
整個晚上氣氛都很壓抑,項璃站在洗手池前,望著鏡子裡稍顯狼狽的自己,過了許久才從洗手間出去。
她有預感許仁川會在外面等她,因為她很肯定今晚根本就不是偶遇。
怎麼會這麼巧,一起陪
母親看歌劇?他許仁川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耐性?
許仁川站在門口,她一出來就拉住她的胳膊,淡淡道,「奈良和我說,要娶你。」
項璃回頭望著他笑,「作為大哥,你可以有阻止他的千百種方式,就好像,當初阻止孟晞和梓寧。」
「別跟我提這個,我只想問你,孩子在哪兒?」
「許仁川,你問誰要孩子?」
他情緒激動,項璃也帶著怒意,「他不在了,已經沒有了,是你這個父親親口說的不要他,我一個人沒有養活他的能力,所以,在你說完讓我去醫院做流.產之後,我就和陳姐去了,不信你去問陳姐。」
「少他媽胡扯,你要真去做掉了他,當初你會離開這裡?會跟你父親鬧得水火不容兵刃相見?」
許仁川雙目猩紅,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摁在牆上,「項璃,我對不起你是我們倆的事,如果孩子還在,我會認他。」
「認他?那我呢?」她問。
許仁川閉著眼沉默許久,然後說,「我們結婚。」
項璃含著淚推開他,笑得淒楚,「許仁川,在我最難的時候我都從來沒有想過你,更別提這麼多年後的現在。那時候我在美國,公寓樓下發生槍擊事件,一晚上,我躲在屋裡哪裡都不敢去,我餓,我冷,我一個人縮在床上,拿著電話唯一想到的一個人只有我三哥……」
她在哭,哭得全身都在顫,許仁川想擁她在懷,已經伸出雙手了,卻聽她說,「我不會原諒你,一輩子都不會,因為你,讓我這一生都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
晚上回去的車上,汪綺玥看了項璃好幾次,看她雙眼紅腫,猜想她是哭過,「小璃,你許伯母這個人一向這樣陰陽怪氣,你不必在意她。」
項璃低笑,「我在意什麼,那時候我懷孕,我爸把能懷疑的男人都懷疑過了,鬧得滿城風雨,也不怪他人嘲笑。」
汪綺玥將女兒的腦袋放在肩上,歎氣,「算了,就當沒發生過吧,反正那孩子最後不也沒要麼……」
「媽。」
「嗯?」
項璃欲言又止,到最後覺得那話如鯁在喉,說不出來,「沒有,就覺得,自己很不孝順。」
汪綺玥歎息,拍拍她的手背,「小璃,回來和媽住,你說你不孝,就當是不孝吧,只要你回來,媽原諒你。」
……
和汪綺玥母女反方向的路上,許仁川的車裡,許母提起項璃,「其實要說起來,小璃那姑娘是很不錯的,當初,我甚至想過她和我們奈良結合,後來發生了那種事,項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哪裡還配得上我們奈良……」
許仁川沉默,沒太在意母親的話,思緒倒是停頓在之前項璃說的那番話,他手肘撐在車門,單手握拳放在唇邊,低頭蹙眉,許母意識到他沒聽自己說話,不耐煩的蹭他,「仁川,你當媽在自言自語嗎!」
許仁川臉色沉沉,「瞧你都在說些什麼,你一個長輩,在背後嚼舌根像什麼話!」
「你這孩子,媽又不是瞎說。」
「行了您。」
許仁川叫司機在路邊停車,「您覺得人配不上奈良,人還不一定看得上您兒子。」
比如,現在的我。
他開門下車,許母大喊,「你這是要去哪兒!」
「找地方清淨。」
「……」
許母關上車門,一臉糾結,「我、我這也沒多吵啊。」
……
……
晚上十點,項默森去接孟晞。
今天一整天他滴酒不沾,怕就怕孟晞老嫌棄他睡覺時呼吸難聞。
可她居然在電話裡直接告訴他,她醉了。
他摁門鈴的時候就聽到裡頭梁爽的笑聲,隱約還有孟晞的聲音,他迫不及待要把人帶走了。
「小晞呢?」
梁爽開的門,喝得高興了,這會兒光著腳丫子,歪著腦袋望著項默森笑,「喏,那兒不是嗎?」
她往沙發那邊指了指,項默森看過去,就看見孟晞喝醉了趴在那裡咯咯直笑,不知道在和許念說什麼。
他覺得很頭疼,之前電話裡聽聲音也沒這麼醉。
跟梁爽說了句謝謝,也顧不上換鞋了,逕直走到孟晞身邊,蹙眉低斥,「下次再這樣關禁.閉!」
許念也差不多了,也睡在沙發上,和孟晞腦袋挨著腦袋,她見了項默森,扯他的袖子,「姓項的,你學學我老公,他對我溫
柔多了,從來不會罵我。」
他掀開許念的手,「你老公是你老公,我是我。」
孟晞見到他,笑著蹭到他身上,這時候的項默森,突然有了惡作劇的興致,摸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打過去,「我說,你老婆喝醉了你管不管?」
某人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傳進項默森耳朵,「喝醉?」
「據說你不會罵人?」
「看情況。」
項默森掛了電話,把孟
晞拉起來給她穿好外套,看了許念一眼,摟著孟晞就走。許念不知道自己老公已經正準備往這邊來了,從沙發上坐起來撒酒瘋,「姓項的,你憑什麼把人帶走!」
「她是我老婆。」
項默森給孟晞穿鞋,他彎著腰,孟晞靠在他身上,笑瞇瞇的跟許念和梁爽揮手。梁爽也炸毛了,今晚說了不醉不歸的,立馬嚎叫,「項總你太過分了,為毛要把小晞擄走啊啊啊啊啊!」
項默森已經給孟晞穿好了鞋,也沒多的話,只有那句,「她是我老婆。」
……
車子行駛在路上,左燦一直在笑。
因為他老闆那張臉今晚已經喝了好幾次了,尤其是現在,當太太掰著他的臉問他,「你怎麼這麼醜,項默森比你帥多了!」
項默森拉開她的手,冷冷道,「除了項默森,你還能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什麼男人?」
孟晞彷如驚醒,不敢藉著酒意跟他開玩笑了,乖乖的坐好,「沒有。」
男人再次冷笑。
到了家,孟晞直接被推倒在沙發上,呼吸間都是酒氣,她是真的頭昏腦漲,不敢再生事,只得哄他,「我們今天高興,就一起喝酒了,你偶爾准我放肆一下行不行?」
他的手指摩挲著她緋紅的唇,對她說,「你看,最近我也在注意,盡量少喝酒,考慮到……嗯,孩子。」
孟晞笑,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放心,孩子該來的時候就來了。」
「今晚不想要?」他含住她的手指問。
孟晞搖頭,推他沉重的身體,他翻身起來,也順便把她抱起來,她說,「真的醉了,難受。」
他挑眉,「下次還要不要這樣喝?」
「其實就只喝了,這麼多……」
她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然後笑道,「酒量不好。」
項默森把她抱到臥室,照顧她洗漱,等到她睡著了才去隔壁書房辦公。
他看了律師發過來的電子件,然後打電話給童睿,「準備一下,我們週一去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