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晚還沒有完全擺脫冬日的寒冷的影子,白天積攢的尚未宣洩殆盡的料峭趁著黑夜襲擊人間,久裡背靠通幽湖邊的大樹而坐,在這稍顯凌厲的春風中完成他手中那支蓮花木簪,在那朵蓮花下刻下一個小小的「久」字。
久裡握著木簪望著不遠處的中軍帳,從那裡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那纖瘦的身影一點點走近,朝向自己,他的心不由雀躍起來。更近了,依稀能夠看那少女的容顏,以及,那枚耀眼的金步搖,他的心倏然收緊。
「哈,你果然在這裡,我可逮到你啦!」奚茗跳躍著湊近久裡,蹲在他身邊。
她強迫自己從方才衛景離再次強行給自己盤頭插簪的行為中清醒過來,換上一副沒心沒肺的笑。她想,曖昧和沉重的事情很多,不去想是種逃避但同時也是一種解脫。沒有人不喜歡解脫的快感。
「嗯,」久裡溫柔地笑笑,心裡暗暗稱讚女裝的奚茗確實美的驚人,他輕撫過奚茗披散下來的長髮,道,「他送你的?」
「哼,別提啦,這種東西不適合我,這七年來衛景離這傢伙將我培養成了女漢子,如今又送我這麼女孩子氣的物什,會讓我崩潰噠!」不過好在,方纔她已經同衛景離討價還價過,只肯將這枚金步搖戴這麼一個晚上,天一亮,她就還是那個從行為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清字營率衛。
「那你喜歡嗎?」
「哈?我……」
久裡搖搖頭,打斷了奚茗原本就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問題。這個問題既然尷尬,那就不要為難她了,況且,他心裡知道答案。久裡拍拍身旁的草地,他道:「坐。」同時將那木簪悄悄藏到另一邊的手掌中。這枚木簪也許太過寒酸了些。
「哼,說了半天,你就是顧左右而言它,今天可是我十五歲生日誒,你是不是忘了?」奚茗估摸著久裡已經看出衛景離與她之間似有似無的曖昧,但這就像遇到男同學追求的中學少女羞於將這一切告知家人的感覺一樣,而久裡就是她此世的家人,她有些羞於將這尚不清明的煩惱告知於他。顧左右而言他的不是久裡,而是奚茗自己。
「嗯,我又忘記了,怎麼辦?」久裡抱歉地笑笑。
「這樣啊……」奚茗頓感失落,整個身子都癱軟了下來。
久裡的心又是一緊,她失望了。
「我其實……對不起,日後補給你好不好?」
「嗯。」奚茗點點頭。
「我的茗兒長大了,恰好這是通幽湖,許個願吧。」久裡將蓮花木簪捏地更緊,尖銳的一頭抵住了他的手掌心,有些刺痛。
奚茗起身,站立在湖邊,步搖的垂珠隨著晚風發出「叮噹」的聲響。雙手合十,閉目,心道,歸家。
久裡默默佇立在奚茗身側,望著湖心處,虔誠祈願。
「久裡,你許了什麼願啊?」
「你呢?」
「嗯……不能告訴你,說了就不靈了!」
「那我的也是。」
「……今天又不是你生日,說來無妨啊,說說看嘛,我猜猜看,是要一打美女再生一打胖小子嗎?」
「……」
距離通幽湖不遠處匿在黑暗裡的李鑭輕笑出了聲,這鍾奚茗還真是古靈精怪,說話行事甚是刁鑽。
「主上,屬下也聽說在通幽湖祈願很是靈驗,甚至有百姓專程前來此處求子,看來所言非虛呀。」
「哼,民間故事,坊間流言罷了。」衛景離嗤之以鼻。
「呵呵,主上不祈一卦嗎,當做玩樂亦好,您瞧茗兒和裡兒不是正祈願求福呢麼。」
「傻瓜。」衛景離無奈地搖搖頭,轉身便走。
李鑭遙望湖心,心道,輔佐主上得所願。
衛景離獨自向營地走去,未行幾步便轉過身,望著湖心,未幾,竟綻開一個溫和的笑。
不論多聰明的人都有傻的一面,尤其是面對自己及其關心的人和事時,會變得無力、無智。這一群傻瓜此刻許下的願,注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解開那層歲月的面紗,當這一切成真或者失效的時候,他們會發現,原來一切都只是一齣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