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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5 天造地設(還有更新 文 / 阿瑣

    皇后一直在游神,她正企圖從滿堂官員中找出可以依靠的人。之前在東宮的日子,她就明白表叔沒有半點要幫莫家的意思,如今他做了皇帝,頭一樁事是冊封了莫名其妙的弟弟,是為自己舉行隆重的登基大典,而非急於為外祖家平反正名。最後一批族人行刑的日子就在眼前,小皇后覺得哪怕有一點點希望,也要為家族努力。

    可這一整晚,連一個正眼看她的人都沒,所有人都在逃避她的目光,無視她的存在。此刻突然被靜太妃問話,她呆滯地望過去,竟是連靜太妃問什麼,都沒聽見。

    邊上有宮女提醒道:「娘娘,太妃問您,朔親王妃未受過冊封,該怎麼辦。」

    小皇后鎮定下來,應道:「那就請皇上為她舉行冊……」話未完,他就聽見皇帝低沉的哼笑,震得皇后心中顫抖,怯然抬眼偷偷看了皇帝,明明他面帶微笑,可卻笑得皇后背脊發涼。

    「本宮年輕不經事,還是太妃做主吧。」皇后改了口,對在座眼神迷離的眾人淒涼地一笑,便借口飲了酒頭暈,請求退席。

    眾人擁簇皇后離去,湘湘看到皇后身上的禮服十分寬大,色澤也略嫌黯淡,彷彿是存放多年的舊物,若猜得不錯,指不定是先帝莫皇后年輕時的衣裳,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宛若新作的衣衫,她很滿足很感激,可皇后實在是有些可憐。她的族人就要被全部問斬,她卻不得不在這歌舞昇平的世界裡,強顏歡笑。

    齊晦正為靜太妃的話不屑,轉身見湘湘心無旁騖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神情十分愛惜,滿足的眼神裡又有一份不知游離去哪兒的歎息。他微微皺眉,湘湘在想什麼,她沒聽見靜太妃正在為難她?

    「麗妃橫行六宮,以至於先帝被蒙騙而虧待了賢妃母子。」宋靜姝慢慢複述著皇帝讓宮女傳達給她的話,毫無感情地努力念出抑揚頓挫的味道,「先帝必然不願二皇子的婚事草率了事,朔親王妃的人選,當謹慎對待。這件事不急於現在有結論,自然朔親王妃的位置,也要暫時空出來。」

    在座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的聲音漸響,皇帝終於發了話道:「靜太妃久侍先帝左右,最明白先帝的意思,既然如此,朔親王妃的位置暫且空出,改日再議。」

    湘湘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她看向自己的丈夫,見齊晦淡淡一笑,似乎示意她別在乎這些。湘湘頓時心安,嫣然予以回應,她是不在乎,哪怕被看做是齊晦的侍妾也無所謂,身份地位是給別人看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才是他們自己的。將來若是與齊晦攜手站在最高處,今日所有笑話他們的人,都會彷徨害怕。

    並非她野心勃勃,而是她相信,只有齊晦成為帝王,才會給這個國家真正帶來希望,也只有齊晦身上流淌著,這個國家的皇室血脈。

    然而夫妻間的相視一笑,和對眼前一切變故的淡漠,卻更深地觸怒了皇帝,他仁慈和善的面容下,熊熊燃燒著嫉妒的怒火,更在湘湘明媚的笑容裡,意識到一件讓他不寒而慄的事。

    齊晦知不知道,只有他一人是先帝的血脈?皇帝渾身緊繃,但很快稍稍放鬆,孽種還是皇嗣,到如今誰還能證明,老東西們都死絕了,誰還能證明他不是先帝的兒子?心頭唯一的隱憂,就是那晚在冷宮裡的倩影若真是湘湘,那她也極有可能聽見皇帝和賢妃的話,知道自己不是皇家血脈,也就意味著齊晦,早晚會知道。齊晦,終究是留不得的。

    皇帝的目光繼而徐徐遊走在朝臣之間,看見淡定的龐峻,又看到其他幾位白髮蒼蒼的老臣,心中頓時生了殺念,這些老傢伙興許知道當年的事,他絕不能讓任何人動搖自己的帝位。

    朔親王妃一事,靜太妃提得很唐突,但齊晦夫妻淡漠無視的態度,使得話題難以展開,也許齊晦和湘湘反抗或解釋,都會引起議論,可他們倆完全沒把太妃甚至皇帝放在眼裡,彼此會心的一笑,足夠向所有人證明他們的情意。

    直至宴會終了,眾人眼中朔親王身邊的這個陌生女人,都宛若天仙般的存在,她嫻靜高貴,又極具美貌,羨煞一眾人。她與樣貌俊朗、談吐高的二皇子並肩而坐,真真天造地設的一雙,座中女眷一整晚下來無不盯著齊晦看,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般配。宴席散去後,俊美的朔親王夫婦成了最熱門的話題,明明皇帝和太妃有心拆散他們,可他們登對的相貌,默契的言行,似乎已經將世人征服。

    王府尚待籌建,齊晦暫時沒有住處,皇帝本意邀請他們留宿在皇城之中,齊晦卻說慕家老宅尚在,他要帶妻子住回外祖家,至於王府籌建,是皇帝的心意,他也欣然接受。

    皇帝既然以仁愛的大哥自居,就不能為難齊晦,何況是合乎情理的請求,皇帝不得不答應,讓他們暫時住回慕家老宅。晚宴結束時,皇帝帶著笑容率先離席,所有人都覺得皇帝今晚龍心大悅十分滿足,唯有被人抱著送上肩輿的靜太妃,心如死灰。她知道,皇帝今晚的怒火,足以燒了整座皇城。

    位於城東的慕家祖宅,本是慕家作為家族宗祠的所在,家族越來越興旺後,這座宅子已經住不下,就用以供奉祖宗牌位,設為祠堂,全族人遷入了如今已不復存在的慕家大宅中。但二十年前,慕家族人全部消失時,連這裡的祖宗牌位和看守打掃的下人,都跟著消失了,之後被人買去一直控制著,知道三年前,龐峻私下為齊晦買回這座宅子,派人看守打理,如今也算順理成章地還給他。

    宅子雖不大,但足夠寬敞,主人正房有單獨的院落,世峰更早已為他們安排了下人。湘湘隨齊晦歸來時,下人在門前夾道相迎,竟讓在明德殿無比高貴的湘湘有些侷促,她從來沒有被人伺候過,從今往後,她卻要開始這樣的日子。

    齊晦也沒有被人伺候過,可骨子裡流著皇家血脈,他天生一股傲氣,倒是能從容應對,自然這些下人有多少是龐峻的眼線,他心裡恨清楚,日子總要慢慢過起來,他和龐峻周旋

    了十幾年,害怕幾個眼線不成。

    而他們前腳回家,後面就有人來拜訪致賀,齊晦不得不去應付,果然親王身份一公開,所有的事都不同了,他對任何官員都不陌生,在暗處觀察了他們十幾年,可他們卻完全不認識齊晦,面對面說話時,齊晦也暗暗覺得有趣。

    夜漸深,終於打發走了所有的人,齊晦回到臥房時,侍女正捧著熱水出來。轉身進門,見湘湘正彎腰在床前整理東西,他解開自己的袍子,說:「往後這些事,都會有下人來做,你慢慢就能適應了。」

    湘湘卻道:「我在疊簡夫人的禮服,本想洗一洗再送回去,可是這面料看起來很精貴,我怕弄壞了。打算明天去簡府問夫人,該如何打理,再收拾乾淨送回去。」

    齊晦過來看,禮服被整齊地擺在床上,此刻湘湘身上只有銀綢寢衣,和這屋子裡的一切一樣,都是世峰準備的。他們倆雙手空空地離開皇宮,新君雖然給予了很多賞賜,但齊晦還沒有拿到手,若沒有世峰這些兄弟扶持,他連一處可以讓湘湘容身的地方也沒有。

    「明日我隨你一同去,好好謝過簡夫人。」齊晦道。

    「那再好不過了。」湘湘小心地將衣衫捧起放到一邊,一面問,「你洗漱了沒有,我去燒些熱水來給你。」但立刻就想起來現在身在何處,尷尬地笑道,「我忘了,剛剛也是家裡的丫頭給我送來的熱水。」

    齊晦聽見「家裡」二字,心中一暖,問道:「你喜歡這裡嗎?」

    湘湘欣然點頭:「夜裡黑漆漆的,大概的樣子還沒看清,可這裡是娘的老家呀,我住得很安心,若是別的什麼地方,大概還會覺得不安。」她抬頭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笑道,「就是太鋪張了。」

    齊晦道:「正經的王府,會比這裡更豪華,往後咱們出入的地方,都是這個樣子。」他聞見自己衣衫上的酒氣,便道,「那就讓她們送熱水來,我想洗個澡。」

    湘湘已經沐浴過,笑盈盈道:「屋子裡燒著炭,你就不用怕我在木桶下燒火,把你給煮了。」

    這是昔日冷宮裡的趣事,如今提起來,兩人都不免想起過去的日子,想起剛剛離世的母親,湘湘轉身時才露出悲傷的情緒,但努力按了下去,無止盡的悲傷只會讓他們停留在過去,他們必須往前走,必須去面對更多的風浪。

    下人很快就送來熱水,再也不用掛一床被單把兩人隔開,但湘湘也沒敢看齊晦脫衣裳,等聽見他入水的動靜,才拿著手巾進來想為他擦洗。

    柔軟的手停在肩膀上,齊晦不自覺地握入掌心,可湘湘手腕上卻有擦傷的痕跡,他眉頭一緊,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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