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他已經打開了蓋子,靠近鼻子嗅了嗅,微哼了聲,道:「安歧陽真以為你病了?他倒是大方,如此珍貴的藥也給你。」他將東西塞了回來。
我怔住了,安歧陽還說,順手拿的。
他閉了眼睛,看起來是疲憊。我忽而想起安歧陽說這藥是調理用的,脫口道:「皇上可要服一顆?」
他卻翻了身,悶悶地道了二字:「不必。」
我沒好氣地看他一眼,順手將瓶子再次藏於枕頭下,一面道:「也好,臣妾還捨不得。」
聞言,他突然坐了起來,低頭看著我。我本能地拉緊了被子,他皺了眉:「朕睡得不舒服,你搬去外頭塌上睡。」
半張著嘴望著他,我以為,我聽錯了。
「還不去?」
我不去。
他要是睡得不舒服,怎的不回乾元宮去?不過,這話我不能問。
看著他,笑道:「臣妾剛剛小產,怎能睡塌上去?」有本事,就告訴別人我不是小產啊。
他也笑了,比我笑的燦爛。只那薄唇似乎比方才更加白了些,看起來,像是真的不舒服。微微別過臉,我不會同情他。他一天想著要我姐姐入宮來,我就絕不會同情他。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他身上的「怪病」,深吸了口氣,我還是不會關心他。
「妡兒,你演戲演上癮了?」
「是皇上說要臣妾陪著您演,是以,這一場戲,臣妾會拼盡全力演好。」最好的戲碼,自然是,人前人後都一樣。
他點了頭:「很好。」
眼看著他伸手至枕頭底下,取出了安歧陽給我的藥,嫻熟地吞了一顆進去。我吃驚地看著他,他一把掀起了被子,一手按上胸口,輕輕一推,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他乾淨利落地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漬,開口叫:「來人。」
我跟著他坐起身,兩個宮女進來了,雲眉也進來了。
他起了身,指著床單上道:「昭儀娘娘弄髒了床單,叫人給換一床。」
幾個宮女的目光皆落在床單上那灘血漬上,神色尷尬。我被他說得愣在了床上,一時間忘了起來。
元承灝,他怎麼能這樣?
什麼叫昭儀娘娘弄髒了床單?
這叫我……叫我的臉往哪裡擱?
「愣著作甚?還不扶她先過塌上休息?」他開口說著。
雲眉忙取了一旁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小聲問:「二小姐,可要奴婢先伺候您換一身衣裳?」
天啊,雲眉,這叫我怎麼活……
那兩個宮女上前來幫忙收拾,雲眉小心地扶著我起身。她們走了過來,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我的褻褲上。不過,我披了外衣,此刻,就算真的染上了血也是看不出的。
我是一個姑娘家,居然被冤枉這麼丟臉的事情。
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了一步,卻是忘了床邊的台階,不小心踩了空,身子一個不平衡就朝前跌去。雲眉嚇得不輕,我的身子卻已經落入男子的懷抱,聽他溫柔一笑,寵溺地開口:「瞧你,這有什麼?沒有力氣麼?朕抱你。」他說著,當著宮女的面兒將我橫抱了起來,轉身朝外頭的軟榻走去。
若我方纔還擔心他,此刻就不必了。他能這麼輕鬆地抱我起來,那一口血,就是個把戲。
雲眉怔了怔,倒是沒有跟上來。我回眸的時候,只瞧見了她開心的笑。
咬牙瞪著他,他依舊笑得溫柔:「如何?朕演得不比你差吧?」彎腰,將我安置在塌上,他遲疑了下,竟也躺了上來。
兩個人睡塌上,終究還是有些擁擠的。他也不管,就這麼睡了上來。
我氣極了:「臣妾還是先去換身衣服,皇上不怕臣妾也弄髒了您的衣服麼?」他不是說我因為那個,弄髒了床單麼?
抬了手推住他的胸膛,推了兩把,他真沉啊。穩如泰山。
「朕喜歡你呢,朕不怕你髒。」
天……
雲眉取了毯子過來,許是聽見了我與他的對話,一手捂著嘴,拚命忍著笑。那雙眼睛,卻分明已經笑得瞇了起來。
我窘迫地漲紅了臉,元承灝怎能如此?
他真是溫柔得讓我覺得無恥。
雲眉上前來,將毯子輕輕地蓋在我們身上,一面小聲道:「皇上,床單鋪好了。」
終是鬆了口氣,他的宮女,速度就是快。
想起身,他用手臂箍住我,頭也不回地開口:「知道了,你們都下去。」
「是。」雲眉福了身子,那兩個宮女也上前行了禮,紛紛退出去。
門再次被關上了,他卻閉了眼睛,根本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甚至,連著呼吸都慢慢地均勻起來。
我愕然了,身子被他抱著,也動不了。即便能翻身,那也一定會從塌上掉下去的。就這樣躺著,真不舒服。深吸了幾口氣,我本以為,他是不屑跟我玩這種的。看來,還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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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會折磨人,我沒有嘗到過,就忘了元非錦的痛苦了。
抄經書,呵。
「笑什麼?」他閉著眼睛問。
我忙斂起了笑,答道:「沒什麼,皇上不是要回床上去睡麼?」他自己說兩個人睡著不舒服,非要趕我睡塌上的。此刻,這麼窄的軟榻,兩人睡著更不舒服。
聞言,他霍地睜開眼睛,錯愕地瞧著我:「莫非你連軟榻也弄髒了?」
「……」
我幾乎是本能地摀住了他的嘴,他若是再叫一次,我真的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這種事,我也不好解釋啊。
憤憤地盯著他看,他眸中閃過的那抹流光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感覺。他抬手拂開了我的手,低嗤一聲,又閉了眼睛。而另一手,依舊緊緊地抱著我的身子。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比方才好了很多。那唇,也不再是蒼白的樣子,漸漸的,紅潤了起來。
「垂涎朕的美色?」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我嚇了一跳。沒有睜眼,他怎知我看著他?
有些侷促地收回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安歧陽給我的藥,還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一下子,想起了什麼,我小聲問道:「表少……不,郡馬給臣妾的,究竟是什麼藥?」
我有種強烈的感覺,他的異樣,和他的怪病有關。而安歧陽的藥……似乎對他有作用。
他卻敷衍我:「他不是告訴你了麼?」
安歧陽只說是調理身子用的,我自然信。不過元承灝方才也說了,這麼珍貴的藥,虧安歧陽捨得。是以,這藥的藥性,必然不止這些的。
不過他不打算說,我也就不問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竟真的睡著了。
元承灝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床上去睡的,還是和上次一樣,天亮的時候,他下來,將我抱上床去。我只閉著眼睛裝睡,不一會兒,常公公帶了人來伺候他起身。
等他出去了,我才睜眼。
坐了起來,瞧見安歧陽給我的藥好端端地放在我的身邊。想了想,將它與安歧陽給我銀票一併放在了一起。我不是真的病了,還用不著吃這麼好的藥。
從水煙閣搬去了馨禾宮,寢宮大得翻了好幾倍。從後窗望出去,遠遠地,還能瞧見內湖。
宮女太監也多了好多,來來往往的,比水煙閣的時候熱鬧了許多。
下午的時候,太皇太后差了公公來問我可有少些什麼。我有些惶恐,看清楚了,原來是那時候在郁寧宮見過的錢公公。我不知太皇太后特意派錢公公來問我是何意,反正,我也少不了什麼東西。
客氣地請他回去替我謝了太皇太后,又叫雲眉打賞了他。錢公公卻謙卑地拒絕了我的打賞,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莫不是公公瞧不上本宮的一點小意思?」
他似乎被嚇到了,「撲通」一聲跪了,忙道:「奴才怎麼敢?娘娘您不記著那次在郁寧宮奴才做的錯事,就是奴才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謹慎的錢公公,不過那一次,是太皇太后下令叫他端藥給我的,我又怎麼會遷怒到他的頭上?
示意他起來,我開口道:「那怎麼能怪公公,是本宮讓太皇太后生氣,她老人家要罰也是應該。」
錢公公擦了把汗,不敢多言。
傍晚的時候,帝姬來了。卻不見姚妃,是萱兒帶了她來。
孩子見了我,眉開眼笑。對著我,她已經不再生分了。
抱著球跑過來,脆脆地叫:「妡母妃。」
我怔了下,這句「母妃」叫得我心裡突然柔軟了起來……
她也不顧生,爬上我的床來。
萱兒急忙上前拉住她小小的身子:「帝姬,娘娘病著。」
她愣了下,我忙道:「沒事,讓她上來吧。」雲眉過來抱了她上來,讓她坐在我的身邊。
萱兒這才不再說什麼,只在床邊站著。
帝姬晃了晃她手中的花球,笑著道:「您聽。」
聽見了,小鈴鐺的聲音。定睛一看,才見她的花球上,那垂掛下的流蘇上,分別掛上了鈴鐺。很小的銅鈴,一齊搖響起來,聲音脆脆的,像是密密麻麻的雨點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