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百戶所外面，能清晰看到黃昏時的天空中飄著道道炊煙。
楊小雨靜靜站在外面，看著胡成和小心翼翼的發著糧肉，生怕給軍戶們少發一點！
夜幕完全降臨之時，彭德明領著四十九個衛兵，腰間懸刀，手中持槍，身著破舊戰袍，以兩人為頭，小跑過來！
「稟楊百戶，右旗衛兵準備前去碼頭巡防！」彭德明頭戴氈笠，上前彎腰道。
楊小雨點點頭，轉身向百戶所門口而去，將正在分放糧肉的胡成和喊過來，道：「本官去一下碼頭，今晚就不回來了，明天你帶人進城，購買所需糧食！」
「楊大人，碼頭風大，您還是回來住舒服一些！」胡成和笑著道：「屬下已經派人將您的房間打掃乾淨，今夜就可以入住！」
楊小雨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微微點頭之後，轉身離去！
明朝對衛兵的管制嚴苛，不許衛兵私自搬遷，不許衛兵在外過夜。
楊小雨不是普通衛兵，朝廷管制衛兵的那一套東西，自然輪不到他身上。
杭州右灣碼頭距百戶所不過五六里路，小半個時辰就可以到達！
楊小雨騎著馬走在前面，身後跟著王沖和兩名侍衛，早前來送糧食和肉的食物，在東西送來之後，便被楊小雨打發回去！
彭德明領著右旗衛兵，跟在騎著高頭大馬的楊小雨身後，臉上勾畫出羨慕的神色。
在這個時代，尤其是不擅產馬的南方人而言，馬既是交通工具，更是身份的象徵，只有騎著高頭大馬，策馬疾馳在大道上，才算是脫離貧窮的日子。
彭德明身為總旗，一年俸祿不過七八兩銀子，比衛兵們多了三四倍，卻也買不起一匹好馬，除非他一家老小，在三年內不吃不喝，才有可能買上一匹好馬。
而前面的楊小雨，不僅自己騎著馬，就連他帶的護衛都騎著好馬，這讓彭德明羨慕許久！
行了兩里多路，楊小雨突然勒馬停足，頭也不回的問道：「彭總旗，碼頭靠岸的貨船，是不是要孝敬戶所？」
「這這個！」彭德明顯然沒有想到楊小雨會問此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吱吾著說不出話。
楊小雨臉上微微變色，看來他料想的不錯，碼頭上果然有貓膩！
歷朝歷代，貨船上岸，肯定要打點守衛碼頭的軍士，再行招收腳力，將貨物運上岸。
右灣百戶所守著這麼一塊富的流油碼頭，生活卻如此貧窮，連生計都維持不住，這個疑問在他來初來百戶所時就纏繞在心頭上，只不過他初來第一天，就問起此事，顯然不符合常理。
剛才他猜想了一下碼頭上的事，突然心頭掠過一絲明朗，這才出聲詢問。
果然，彭德明的回答讓他篤定自己的猜測！
「彭總旗，是否不方便明言？」楊小雨掉轉馬頭，意問深長的問道。
彭德明心中暗暗叫苦，此事說出來，他可就得罪一大幫權貴，可若不說出來，眼前這個楊百戶遲早會知道，到時肯定會記著今天的事。
所謂縣官不如縣管，楊小雨現在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他若不明言相告，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心頭幾度徘徊之間，彭德明暗下決心，還是將事情原委道出來的好，省得楊小雨拿他開刀。
「稟楊百戶，此地耳目眾多，還請借一步說話！」彭德明上前三步，靠近楊小雨低聲道。
楊小雨跳下馬背，轉身走了七八步遠，等彭德明跟來，道：「現在可說了吧！」
「是這樣的，碼頭上的貨船，大都是杭州達官顯貴的產業，他們的貨船到了碼頭，有自己的家丁搬運，路引也是由杭州知府開的，百戶所的衛兵身份低下，根本得罪不起官府，因此，也就沒有什麼孝敬！」彭德明沒有明言相告，但話中的意思卻是很明白。
楊小雨猜的差不多，衛兵雖佔著寶山，卻沒有膽子伸手，可見上面的千戶所、衛所都拿了富商門的銀子，以致於百戶所放著如此富庶的碼頭，卻吃不飽飯。
杭州工業發達，最著名的就是江南絲綢，所產的綢緞不僅在大明王朝各地大賣，甚至皇親國戚亦有訂購，萬曆皇帝時期，宮廷衣裳皆用江南絲綢。
在杭州城中，富商多的數不清，有的良田萬頃、有的家有百萬白銀，他們做的生意，無不與碼頭有關！
家有良田萬頃的財主，每年收成下來，就會將糧食裝載上船隻，運送到大明各地，換取真金白銀！
而碼頭上駐守著衛兵，富商們自然不願將錢送給這些農民兵，轉而將錢送給杭州知府衙門、都司左右二衛。
拿人錢財，與人方便，官吏們收了銀子，自然不許百戶所的衛兵伸手向富商們要銀子！
久而久之，一座寶山慢慢變成了鐵山！
楊小雨冷冷一笑，轉身快步上前，翻身躍上馬背！
彭德明見此大鬆一口氣，忙跟在後面，向右灣碼頭行去。
當夜幕徹底降下，月亮慢慢升起，月光滋潤大地，沉寂著的杭州碼頭現出數十火把，給昏暗的夜晚添上點點光芒。
右灣碼頭上駐守的衛兵，常年在此地執行軍令，便在碼頭不遠處修建了三座簡陋茅屋，供雨時避難，夏時遮涼！
一路上，彭德明為討
好楊小雨，將左右兩旗的事情說了一些！
其中就包括左旗總常大年！
楊小雨帶著人來到碼頭邊上，六名衛兵手執火把，來回巡邏！
不遠處，黑乎乎的茅屋前，有四名衛兵手執火把，看守著茅屋！
黑暗中，一人手執火把，慢騰騰的走過來，罵咧咧道：「彭瘦猴，今天怎麼來的這麼遲，害的小爺多站兩時辰，明天你給小爺多站兩時辰，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彭德明聞言一陣臉紅，這綽號在百戶所中，也就常大年敢這麼喊，其餘的人可不會有這麼大膽子！
「大人，前面之人正是總旗常大年！」彭德明暗暗一笑，今天可逮著機會教訓常大年了，省的這小子嘴上沒個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