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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烽火起 文 / 看泉聽風

    殘陽如血,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佇立荒涼群山間的羊腸小道中,那些人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一隻手牽著韁繩,一手握著一桿長矛。

    霜風淒厲的刮過路邊的幾棵高高聳立的白楊樹,樹枝被風吹出嘩嘩的聲音。

    高嚴調整著千里眼的距離,千里眼目及之處,似乎有一道黑黃色的雲快速的湧來,那邊的天色似乎也暗了……

    高嚴看了片刻,將千里眼遞給身邊的人,王直調整好千里眼,抬頭一看,居然來的那麼快!王直臉色神色不動,可心中驀地沉了下來,他們一開始接到來信,說是羯族有蝗災了。郎君就繞過了羯族的守兵,帶一小隊人深入查探,卻不想蝗災居然來的這麼快。

    「回去。」高嚴策馬往駐地奔去。

    親衛們策馬跟在他身後,馬蹄猛烈地踏著綠意盎然的草地,聲如***……

    「羯族真有蝗災了?」就算有了心理準備,施平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底還是一沉。

    「施先生,怕什麼?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來一個,我們打一雙!難道還怕他們不成?」一個親衛嚷嚷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王直聽他們說的不像話,瞪了他們一眼,親衛門見郎君冷著臉不說話,也吶吶的低下了頭。

    「這次羯族應該和以往不同。」施平道,「這羯族的新汗王,一直想在國內推行農桑,可一直有部落首領反對,去年剛除掉了兩個大首領,保證今年順利推行農桑,卻出了蝗災……」

    施平搖了搖頭,若是在大宋,陛下定是下令免稅減租,安撫民眾,可羯族這樣的民族,「若是那汗王聰明些,想讓自己位置坐的更穩些,肯定不會反對羯族的大舉進攻的。」施平放了一個杯子在桌上,「這就如一個水杯,要是杯中水太多了,與其讓它溢出來,還不如倒到別的地方去。」

    「施先生的意思是說,羯族會大舉進攻?」高嚴的一個幕僚問。

    「那也不好說。」施平搖頭,要是他能預料戰事,那他就是真神仙了,「即使沒有羯族,蝗災出不了幾天也會來我們這裡,冬麥我們是收穫了,可今年的粟米還在地裡,江南的米糧也不知道今年能運多少過來。」

    大宋每年都會和羯族打上幾場,就算羯族真傾族之力攻打,眾人也不怕,所以施平更擔心的是蝗災,從羯族探到的情況,似乎這次蝗災很嚴重,也不知道大宋會波及多少地方?唯一慶幸的是,涿縣附近很多縣市,都沒有種粟米,而是改成種蝗蟲不吃的綠豆,應該能減少不少損失,說不定能熬到江南的軍糧送來。北地糧食收成遠不及江南,他們每年的軍糧都是不遠萬里的從江南運來的。涿縣比其他地方好的地方,就是他們在京中有高威、有陸家,但凡軍部、戶部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肯定是往他們這裡送。

    「先把羯族的蝗災的消息上報。」高嚴說,他們不怕羯族,可也不會輕視這個敵人。

    「唯!」

    三天後,陸希見到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最可怕的場景,當然這種場景對於今後的她來說,僅僅是個開始。

    那是一個炎熱的傍晚,隨著懷孕月數的上去,陸希愈發怕熱,但眾人不敢給她用冰,只能讓她每天多洗幾次澡。陸希在傍晚,例行用溫水簡單沖洗了過後,就由春暄和煙微兩人陪著在屋裡散步,從前天開始,高嚴就不讓她外出了,沒說是什麼原因,陸希也沒問,就讓春暄和煙微陪自己在客廳裡散步。

    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孕吐也比之前好轉了,肚子也顯懷了,看起來比相同月份的阿漪還要大一圈,大家都在猜測她是雙胞胎,問疾醫,疾醫也說不準,到底肚子裡有幾個,還是要等生下來了才知道。陸希也擔心自己會是雙胞胎,每天更是努力的鍛煉身體,照著疾醫的食譜進食,不然生產時就沒力氣了。

    突然她聽到了「嗡嗡」的聲響,一開始她和春暄、煙微都沒有在意,可不一會聲音就越來越大,三人面面相覷,走到了窗前往外望去,就見一片黑雲朝這裡迅速飄來,陸希定睛一看,才看清這片黑雲居然是一片蟲雲。除了在電視上,陸希從來沒真實見過這麼一大片蟲雲!春暄和煙微更是沒見過這麼可怕的東西,三人一下子全呆住了。

    就在三人愣怔的時候,那片蟲雲突然降了下來,然後「嗡嗡」聲就變成了「嚓嚓」的讓人***的咀嚼聲,不一會地上的綠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失,很多農戶用麥草搭建的屋頂,也被蟲子飛快的吃完了,嚎哭聲震天。

    而陸希也清楚的看見,除了天上飛的那些蟲子外,地上還有無數灰黃的蟲子在地上蠕動,農莊裡一條條的開墾出來的深溝,被蝗蟲們填滿,彷彿潮水般,一**的襲來,更有許多蝗蟲抱成一團團的蝗蟲團,在田里滾動著,滾動著……

    陸希張了張嘴,她心裡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些蟲子不吃人的,只是吃草,但是……

    「皎皎,別怕!」陸希驀地被人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雙眼也被人摀住,高嚴低聲在陸希耳邊不停的重複,「皎皎別怕,那些蟲子不吃人的。」他一看到蝗災真來了,就立刻趕了回來,皎皎自小嬌生慣養,怎麼能見得了這樣的場景。

    陸希閉了閉眼睛,可還是覺得無數蟲子在地上蠕動,她推開了高嚴,摀住了嘴,勉強壓下自己的反胃。

    春暄忙給陸希到了一杯大麥茶,陸希喝了半杯茶水後,胃裡才舒服了一點,春暄和煙微迄今臉色還是慘白的,陸希舒服些後,對高嚴說:「阿兄,我沒事了,你去處理事務吧。」蝗災來了,阿兄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事情已經交待下去了。」高嚴穩穩的抱著她,「大家都會做好的,我陪你一會。」

    「阿兄,我真的沒事。」陸希將半開的窗戶完全的推開,強迫自己直視這些蝗蟲,「有沒有什麼法子把這些蟲子給滅了?」

    「這幾天大家挖了不少溝,等火堆點燃,這些蟲子會撲到火堆裡去的。」高嚴說。

    這時陸希看到有不少人頭戴羃離,將地上的蝗蟲掃入挖好的深坑中,然後點火燒蝗,可人力畢竟有限,比不過這麼千萬蝗蟲大軍……

    「郎君!」王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什麼事?」高嚴沉聲問。

    「莊太守領了不少人,不去滅蝗,而是擺香案,要求大家,祈求上天寬恕,還說要誦經三天。」

    王直的話,讓陸希驚了,她知道有些人會認為蝗蟲乃天生天養的,發生蝗災是沒有修德的緣故,可說是這麼說,歷史上治蝗的皇帝不在少數,怎麼這莊太守——「阿兄,你快去吧,我沒關係的。」陸希抬手替高嚴整理了衣領,推著他離開。

    「我一會回來。」高嚴戴上羃離,跟著王直大步離開。

    「姑娘,這蝗災能治理好嗎?」春暄和煙微顫巍巍的問。

    「不知道。」陸希搖頭,據她所知就是現代,面對蝗災也沒什麼根治的法子,潑灑農藥?治標不治本,唯一的法子就是多種樹,靠生物鏈消滅蝗蟲吧?

    高嚴趕到縣城的時候,就見莊太守擺了香案,就在求天地寬恕,身後還有不是民眾,高嚴挑眉,「莊太守,您這是為何?」

    「高郡尉,蝗蟲乃上天所生,因人怨上聞,天災下降。但凡天災,都是上天有意為之,豈是人力可消除?況且殺蟲太多,有傷天和,高郡尉年富力強,自然不怕,可也要顧及子孫福蔭……」莊太守如意算盤打得精,這次蝗災來的嚴重,他來涿縣十餘年都沒有遇到如此蝗災,高嚴卻只來了三年,若是引導得宜,說不定能一吐被高嚴壓制這麼久的怨氣。莊太守早就聽說,陸縣主這胎懷得艱難,高嚴二十二歲還沒子嗣,肯定在意。

    莊太守的話,無疑戳中了高嚴最深的疼,皎皎現在的身體,是他最擔憂的,高嚴眉色一冷,手已經搭在了刀柄上——

    「莊太守此言差矣,《詩》有云:『秉彼蟊賊,付舁炎火。』前漢武帝,一代天驕,亦下詔曰:『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賊。』先人早有滅蝗之舉,又談何人力不可為之呢?」清柔的聲音響起。

    高嚴和莊太守回頭,就見春暄和煙微扶著陸希走來,莊太守見陸希來了,心裡冷笑一聲,搖頭道:「陸娘子家學淵源,想必定知《論衡》曰:『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蟲不入界。蓋以賢明至誠,災蟲不入其縣。』可見蝗是天災,乃由德政不修所致,若是有違天意,陸娘子難道不怕遭天譴。」

    「希只知子不語怪力亂神;只知民為貴,若今日放任蝗災橫行,不出三天,涿縣將寸草不生,日後百姓饑荒,太守又該如何處置?蝗蟲、百姓之命孰輕孰重?」陸希淡聲道,「古之賢人,能讓蝗蟲避境,而今太守為郡之長,蝗蟲極盛,便是太守無德所致,太守既要修德,還是從此處先做起。」

    莊太守還要反斥,卻被別駕拉了下,他怔了怔,別駕抬手指了指,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高嚴的親衛已經包圍了他,看著高嚴已經拔出了一小截的長刀,他嚥了嚥口水,他怎麼忘了這個煞星根本不是講道理的人。

    王直聽女君和莊太守的辯駁,兩人到底在說什麼,他聽不懂,但他知道女君暫時說贏了莊太守,很多跟著莊太守的百姓,對兩人的談話也是雲裡霧裡,可一見莊太守被陸希堵得說不出話來,有些已經停止了磕頭,猶豫的看著軍士們,王直忙大聲喊道:「連孔聖人都說,蝗蟲是要治理的!不是天災!大家不用害怕,跟我們來!大家想自己的莊稼都被這些該死的蟲子吃光嗎?」

    但凡莊稼人,沒有不在意自己莊稼的,聽王直這麼一喊,又見莊太守遲遲不說話,也急匆匆的跟著軍士們一起去燒蝗蟲了。

    「皎皎,你不用跟他說這麼多。」高嚴冷著臉道,對付這種人根本不需要費太多的精力。

    「阿兄,我不喜歡他造謠你。」陸希道,在官場上就要按照官場的法則,以阿兄目前的實力,固然可以依靠暴力手段解決,但弄不好就會引起官們的同仇敵愾,該用軟刀子的時候還是該用軟刀子,「你去忙吧,我今天就住城裡了,等你回來。」陸希對高嚴道。

    高嚴微微頷首,「好,你早點休息。」

    蝗蟲在涿縣肆虐了足足十二天,離開的時候,涿縣已經是一片荒蕪了,地裡哭聲一片,施平讓高嚴的幾個幕僚,鼓動大家立刻翻種綠豆,好歹能趕在種冬小麥前,收穫一批綠豆。

    之後的兩個月,不出施平所料,不僅涿縣附近常有羯族攻擊,甚至從各處的運來的運糧隊伍,也時有聽聞羯族來襲,沿縣各路軍士時常會接到運糧隊的求救消息。涿縣除了軍戶和普通百姓外,還有不少是商人,商人們敏感的察覺到了最近山雨欲來的氣氛,有些人窩在了縣城裡不出門了,有些則去了更南邊些的城鎮,萬一有戰事爆發,也要見機先逃。自七月起,涿縣每個城門都有一個屯長把守,嚴查出入,晚上宵禁的時間也越來越早。

    「阿兄,這幾天老是說有羯族攻城,可為什麼縣城都看不到羯族?」陸希一手挽著高嚴的手臂,一手提著裙子,和高嚴一起,沿著城牆慢慢的走。陸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這些天一直聽說有羯族來襲,但縣城卻看不到有羯族的蹤影,她比較困惑。

    「因為涿縣有城牆,羯族幾乎全是騎兵,又沒有攻城的器械,如果說僅僅為了掠奪物資,最多只會襲擊附近的農莊,不會輕易攻城。」高嚴解釋道。

    「那要全是騎兵,他們怎麼攻城?」陸希好奇的問,攻城應該是步兵的事吧?

    「射箭、雲梯,他們也有一些步兵。」高嚴說。

    陸希還想說什麼,卻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燒的烈焰,驀地出現在半空中,兩人同時回頭,西側順著蜿蜒的城牆,有無數星火閃耀,轉向東側則有無數類似的星火驀地從黑夜中冒出,層層遞進,綿延不斷。

    「烽火!」陸希之前從來沒見過這種景象,可下意識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兩個字。

    「皎皎,你先回家。」高嚴摟過陸希,在她額頭上印下安撫的一吻後,就喝道:「送女君回家!」

    一直遠遠的跟著兩人的幾名侍衛,立刻衝了上來,為首的兩名是女侍衛,兩人先扶住陸希,「女君,這邊走。」

    陸希沒說話,只對著高嚴點了點頭,就跟著侍衛們離開了,街上很快騷動了起來,很多百姓因為聽到有烽火,不顧禁令的從家裡跑了出來,街上人聲鼎沸,很快「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各坊市武侯聽令,約束城民,無令不得擅出!」

    陸希知道小規模的戰事不可能會出現用烽火台傳訊的,只有攻城級別的大事才會點燃烽火台,思及此陸希快步往家裡趕,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讓阿兄為自己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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