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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浮生夢(4) 文 / 上善予寧

    南國天靖七年,南帝雲清廣詔皇榜,尋天下名醫入宮,醫治南國小王爺雲漣,然示榜三月無人敢揭詔前來,帝震怒。

    天披霞彩,雲染華光,朝陽出東嶺而曉,薄霧微散;晨風襲四方而來,沁人心脾。

    金碧輝煌的殿宇高聳入雲,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玉宇瓊樓在香霧中隱隱繚繞,高殿華閣在假山碧水間橫影綽綽。

    不遠處高樓裡的鐘聲悠悠而來,寂遠,寧長。人影幢幢在宮閣裡穿梭,嘶啞而矯揉造作的聲音劈波而來,「下……朝……」

    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音,朝臣門魚貫而出,三三兩兩,浩浩湯湯。而金鑾殿宇前,年輕的君王負手而立,迎著晨光冷眼天下……

    而此刻,外重宮門外,不知何時,娉婷立著一個女子,手裡那著一明黃色的東西,一身翩翩紫衣在晨風裡兀自飛舞,如墨鋪就的發懶懶的用一枚月白玉簪束著,其餘盡數鋪在背後,在晨風裡兀自飛揚,見宮門大開,她不急不緩,朝宮門踏去。

    宮門旁的護衛見此,本能的要去攔住她,但那女子依舊如我,兀自朝前,只是快到宮門時,將手一反,所持之物散開,眾人一額,要上去攔截的姿勢定格片刻,躊躇不決之間,還是放行。

    那女子勾唇一笑,漫不經心的瞥了他們一眼,眾人一愕,世間竟有如此斂盡風華的眼,暖如春水,卻也冷似寒星,柔和如春風照面,清冷似大雪裹霜。

    「額,姑娘……我等送你進去……」一個反應過來的護衛急道。

    紫衣女子聞言只是身子微微一頓,步履未停,「不用!」清冷的聲音隨著清風鑽入眾人耳朵裡,眾人又是一愕,但竟然也沒有反對,可心裡卻按捺不住疑惑,她怎麼會知道路?

    此刻朝臣盡數而出,與那女子迎面而來,朝臣皆愕然,只見那女子已薄紗敷面,身姿綽約,步履娉婷,週身儘是光華,如此風華,怎麼可能出現在此處?

    與朝臣的驚愕與疑惑不同,那女子步態清閒,悠然生姿,似根本沒有將眾人放在眼裡,目下無塵,兀自朝前。

    「站住!」許是被她這樣高傲的態度激怒,南國大將軍尉野出聲怒呵,有人暢快大將軍挺身而出,有人責備大將軍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你是何人,怎可隨意出入宮庭重地?」虎目微瞋,不怒自威,眾人皆被尉野的氣勢所攝,一時間週遭無聲。

    於眾人各色的目光中,她悠然一立,輕瞥眾人一眼,泠泠笑聲從輕紗之下瀉出,聲音入珠玉擊盤,「呵呵!這,便是南國的待客之道?」聲音似笑似嘲,似嗔似諷,但絲毫不見怒意與懼意。

    眾人疑惑,見她氣定神閒,不見懼意,一下子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大學士蘇濯挺身而出,他站在眾人跟前,朝著她溫潤一笑,態度謙和有禮,「在下蘇濯,乃南國大學士,敢問姑娘是誰?」聲音暖如春陽,俊朗的面容更是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那女子看著蘇濯,眼裡閃過一絲幽光,雖依舊冷冰冰的,但凌人的盛氣卻輕了些,「我乃……」她輕啟朱唇,聲音泠泠,孤寒中帶著清,冷傲中嵌著溫潤,「寧紜蓁!」

    「寧紜蓁?她便是寧紜蓁!」

    「醫女寧紜蓁!她竟是醫女寧紜蓁……」

    「她,啊,她定是揭榜而來……」

    寧紜蓁淡淡而立,漠然地看著眾人千奇百怪地打量著她,蘇濯含笑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探究著打量著她,「姑娘竟是寧紜蓁?」說著自己便笑了起來,「寧紜蓁聞名六年,醫行天下,在下愚拙,還以為聞名的醫女是個歷經滄桑,閱看百態的前輩,想不到姑娘竟如此年輕……」

    寧紜蓁眉眼一閃,冷冷地看著他,輕輕一笑,「讓蘇學士失望,還真是紜蓁之過了,但紜蓁也是想不到,學士博覽群書,見識卓遠,本以為不同常人,可今次看來,也難逃菲薄之名!」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眾人皆怒,一下子七嘴八舌,紛紛指責寧紜蓁,蘇濯不說話,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微微一笑,「在下愚鈍,但也願聞其詳,還請姑娘賜教!」態度溫和,彬彬有禮。

    寧紜蓁微微低頭,將手裡的皇榜悠悠捲好,語氣似是在與他閒聊,波瀾不驚的語氣,不急不緩的語速,似毫不受週遭略顯劍拔弩張的氛圍影響,「呵呵,年齡有時候與閱歷,心境,智慧並無太多干係,有的人也許活了大半輩子,也依舊是單純無暇,心境明透,而有的人,也許年紀輕輕,卻已經懂得世事皆苦,人情涼薄……」

    蘇濯眼裡閃過一絲幽光,不動聲色地看了寧紜蓁一眼,微微一笑,低眉將情緒掩住,然後接著說,「既然姑娘揭榜而來,那麼蘇濯便帶姑娘前去覲見陛下,想必陛下知道姑娘前來會診,定會喜出望外!」畢竟,陛下已經為此事花費了太多心力。

    寧紜蓁聞言眼眸微微一暗,隨即又不明神色一笑,「如此……便有勞了!」話音未落,她輕移蓮步,朝蘇濯走來。人群中讓出一條道,蘇濯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兀自朝前走。

    「慢著!」等他們還未走出人群,身後的尉野沉沉出聲,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睛透著深深的防備與懷疑,「既然你是寧紜蓁,那為什麼要蒙面?據聞,醫女寧紜蓁,醫行天下,容顏更是貌美,有人更是斷言其姿容更甚敬舞帝姬煙羅,與陳後蘇湄,」他涼涼一笑,盯著寧紜蓁面上的薄紗,語帶嘲意,「姑娘卻以紗敷面,不敢以真容示人,不知,是姑娘之貌言過其實,還是……其他呢?」

    此話一落人語竊竊,似乎也是眾人心中所惑,蘇濯冷眼旁觀,他其實也心有疑惑,但看寧紜蓁的那一刻心裡便莫名的相信她,索性便暗暗壓制這個疑惑,既然尉野當眾提及,他也便順水推舟,袖手旁觀。

    寧紜蓁回頭看向尉野,人至中旬,鬢髮微白,虎目有神,體格健壯,孔武有力,不愧是,南國大將軍!光他那雙帶煞的眼睛,便不知可以嚇退多少人,她定定而立,掩在薄紗後邊的嘴角微微揚起,語氣輕淡,略帶調侃,「怪不得南國雄霸六國……」她一頓,回頭極輕極淡的看了一眼一旁默不言語的蘇濯,轉頭又看著尉野,「南國的臣子都如此盡心盡力,心思更是千回百轉……」她輕輕一笑,「真是我輩莫及!」

    蘇濯方才被她略帶深意的眼睛看了一眼心裡便陡然一驚,現在便聽得她此言,心裡更是不是滋味,難道,她看出來了?

    尉野聞言,只是冷哼一聲,語氣更是如極地冰渣,帶著迫人的寒意,「尉某也不與你繞彎子了,皇城重地,輕慢不得,有人憐花惜雨,」他有意無意地朝蘇濯看了一眼,蘇濯接到他「不著痕跡」的暗罵,只是苦笑一聲,「可我尉野是個粗人,姑娘還是,揭下面紗!」

    寧紜蓁勾唇一笑,微微挑眉,「將軍這是想強人所難咯?」

    「何為強人所難?」尉野冷笑,「以前從未聽聞寧紜蓁是敷面示人,今日姑娘自稱寧醫女,卻行事不同,我等愚昧,但防備之心還是有的!」

    寧紜蓁聞言笑,「將軍這話真是好笑!我孤身一人,莫不成還能掀起巨浪不成?」

    尉野嗤笑,「那也未為可知,最毒婦人心……」

    寧紜蓁聞言竟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眼神頗為贊同,「將軍此言極是,」她似笑非笑,「女人……有時候真的需防範,好!」她爽快答應,「既然將軍執著,紜蓁便揭面便是,不過,」她眼裡噙了絲笑意,「將軍又憑什麼可以斷定我是否是寧紜蓁呢?」

    她未待他回答,神情一冷,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輕抬素手,廣袖掠過臉上,下一刻,輕紗落地,引來一眾驚呼之聲,過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她神情漠然地看著尉野,「如此,將軍可有話說?我,是不是寧紜蓁?」

    尉野瞠目看著寧紜蓁,一時間竟噎得無話可說,不是因為她的話語,而是面前這女子的容顏,天地之間,竟然還有如此令天地失色,日月五華的人!他心裡鋪天蓋地一陣驚駭,沒錯,正是驚駭,眼前這女子的容顏,根本不像是人間所有,美得令他懼怕,美得令他窒息,美得令他根本不敢直視,他怔怔許久,悵然若失,原來,這,便是傾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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