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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文 / 蘇 芷

    不遠處,王氏正被劉老三又拉又拽的往劉七巧家來。見劉七巧一家都在門口呢,也就不要意思拽了,王氏抻了抻衣服,笑臉迎人的走上來道:「哎呀,這不是老三嗎?怎麼才回來幾日又要走啦?聽我我們家老二說,你這是要接嫂子和娃出去呢?」

    劉老二瞄了王氏一眼,點了點頭,也沒喊她一聲二嫂子,王氏臉上有些掛不住,便不開口了,劉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老二,這不是見你要走了,過來跟你說聲對不住嗎?」劉老三說完,扯了王氏一袖子道:「你還要不要臉了?誰讓你來套近乎的,好好說了。」

    王氏有些忸怩的低著頭,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劉老二。不得不說,劉七巧他爹這幾年在外頭給大人物做事,臉上的神情動作都跟著牛家莊裡頭的農民漢子不大一樣了,很有一股讓中年婦女心動的彪悍男人味。王氏小聲道:「他二叔,這事兒是我犯渾,我想著老劉家的地,怎麼能讓老李家種去呢,心裡一個氣氛就做了那爛事兒。那些人都是以前我趙家村的親戚朋友,我這不也是想著要幫襯著他們一把嗎?我腦子不好使,盡出不了好主意,就只有那餿主意了,他們也都是一些村婦,欺負不了七巧和嫂子。」

    劉老二神色冷峻的聽完,點了點頭,然後開口道:「地是我劉老二家的,不是老劉家的。欺負不了七巧和她娘,也並不代表你們可以來欺負。三弟妹,你是什麼心思的人,咱們這麼多年親戚下來,我心裡一門清。我捎給七巧和她娘的東西,這些年打你手裡過少了的,她娘從來沒往我這裡說一聲,都睜一眼閉一眼,我跟三弟是好哥們,不想讓他為了一個女人為難。說句不中聽的話,我三弟要是心裡沒你了,前腳他休你出門,後腳我劉老二就給他介紹個新媳婦,我劉老二說的出做得到。」

    劉七巧看著劉老二,瞬間覺得他爹的形象艾瑪簡直從來沒有比今日更高大威猛的了。牽著劉老二的手激動道:「爹,你可算說了一回實話了。」

    劉老三臉上無光,可是他向來服劉老二,只拉著王氏道:「行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說完了就回去帶孩子吧。省的在這裡討人嫌。」

    王氏被劉老二一番話說的已抬不起頭,便也沒好氣的就往回走。劉老二見王氏走了,抬起頭來拍拍劉老三的肩膀道:「老三,剛才那些話我不是說來嚇唬人的,不過你和王氏這麼多年的情分,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是有一句話我得跟你說,你是家裡的男人,頂樑柱,什麼事情得你做主,不能軟了耳根讓女人爬到你前頭去,尤其是這樣的女人。」

    劉七巧聽著他爹的話,覺得他爹簡直天生是女人的剋星啊。

    劉老三推搡著臉道:「二哥,你也知道,我年輕時候就沒用,我娘給我配個厲害媳婦是為了不讓我吃虧的,誰成想她也厲害過頭了。」

    劉老二拍拍他的肩膀道:「她在厲害,也是你的女人,一個女人降服不了,你下輩子幹脆也當女人的了。」

    劉七巧聽著這話又覺得不對了,看來男人還真不能誇,她才誇她爹呢,她爹就自信到天上去了。

    劉老三又在那邊奉承:「我沒二哥你的命好,能娶到嫂子這樣的人,就算是整個牛家莊那也是難找的啊。」劉老三憨實的笑了笑,繼續道:「二哥,要是沒啥事兒我就先走了,家裡的地還沒弄完呢。」

    劉老二點點頭,目送劉老三離去,又喊住了他道:「十二那天我會去莊上,你和大哥記得過來,那邊老莊主的賬簿大概已經整理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交接一下,省的到時候說不清。」

    劉老三點著頭應了,獨自一個人離去。眾人把劉老二送上馬車,劉老二揮起鞭子一甩,馬便慢慢的跑了起來,李氏看著馬車跑出了村口的槐樹,這才轉身回房。

    劉老三走後,李氏見劉七巧雀躍的心情,又想了想昨夜的事情,便聞她:「七巧,今兒你三叔是你喊來的?」

    劉七巧皺了皺鼻頭道:「我可沒,我哪能喊的動三嬸呢。」

    李氏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怎麼就是這麼一個直性子呢,你信不信,一會兒你三叔回家,他們兩准又吵一頓!」

    「真的?」劉七巧有點不相信的問道。

    「你三嬸子是個什麼性子,在外頭吃了虧能這麼算完?依我看肯定會在你三叔面前好好的數落一陣子才是。」李氏想想,也懶得去煩,對劉七巧道:「算了,你三嬸也是活該的,這些年沒少受她的閒氣,就當是教訓拉到。」

    再說那劉老三回了家,見王氏一邊在那邊抱娃一邊抱怨道:「你說那老二,怎麼一點面子也不給你呢?好歹你們是兄弟,怎麼就能說出這種話來?他那種人,肯定是在外頭混的日子長了,見慣了年輕漂亮的姑娘家,覺得我們年紀大了,自己壞了也就算了,怎麼還跟你說這種話,明擺著是沒想我跟你好嗎?」

    劉老三聽的實在聒噪,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王氏打得愣在了當場,吼道:「你給我少說幾句,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你要覺得心裡不舒坦,你就回娘家,這裡沒人求人你留下來。」

    王氏不過就是抱怨了幾句,誰想著劉老三還真發起了狠來,嚇得她當場噤聲了,捂著半邊臉頰嗚咽,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光知道回來打女人有什麼用,有本事你也跟人劉老三一樣,在城裡做有頭有臉的人。我這是為了什麼,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要不是我們全家要靠著他,我能有這麼多牢騷這麼多委屈,怪就怪你沒本事,沒本事還要回家打女人!」

    王氏哇哇大哭了起來,懷裡的小寶貝兒也大哭了起來,小王氏從房裡出來,見了這陣仗,上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只好硬著道:「公公、婆婆,你們別吵了,看把子辰都嚇哭了。」

    王氏抹了把眼淚,上前把孩子往小王氏的懷裡一丟,摔了門就出去了。

    劉七巧吃過午飯,去田里找王老四,商量著一起去林家莊赴滿月酒的事情。王老四的親事也定下了,所以劉七巧和王老四見面反而沒有以前那麼拘謹了。

    劉七巧找到王老四的時候,王老四正在挑水灌地。牛家莊算是在北方,平常雨水不多,種菜種果蔬之類,都需要挑水灌溉。王老四肩上挑著一擔水,一邊往前一邊跟劉七巧聊天。

    「七巧,聽說你爹今兒一早又走了,你們家啥時候搬家呀?」

    「就十六,我爹來接我們出去,我娘已經在整理東西了,老四,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劉七巧說到這裡,莫名就有些傷感。

    「七巧,我嫂子還沒生呢,你可不能走啊,萬一我嫂子要生了那可怎麼辦呢?」

    「隔壁村不就有穩婆嗎?才幾里路,你架了驢車,也不就是半柱香時間麼,我哪裡就那麼重要。」劉七巧覺得人生有些迷茫,不禁感歎道:「我爹以後不准我給人接生了,我想我是真的不能跟他們對著幹了。」作為劉家的一份子,劉七巧覺得,她不能不考慮到家中其他人的想法,畢竟那些都是她最親的人,也是最關心她的人。

    王老四放下擔子,劉七巧蹲在水桶邊上,拿著水瓢瓦著水澆著地裡的蔬菜。王老四則拿著鋤頭給菜秧們松土,見劉七巧不太開心,便勸慰道:「其實七巧,我不覺得你接生有什麼不好,起碼你可以救人,要不是因為你,林莊頭家的少奶奶和孩子就都沒命了。如果她們都死了的話,那麼就沒有過兩天的滿月宴了,七巧,你給別人家帶去了希望和歡樂,你應該開心才是啊。」

    王老四的話很樸實,但確實是劉七巧來到古代之後,得到過的最真實也最質樸的讚美。他讓劉七巧稍微有些失落的心情慢慢的似乎又燃起了一線希望。是啊……如果是一件好事,如果這個時代需要我……劉七巧抱著雙膝,默默的想著,也許去了京城,她的路會越來越寬廣的。

    「老四,那你呢?你有什麼夢想嗎?你是打算明年乖乖的娶親然後生兒子嗎?老四要是你媳婦生兒子,我一定幫她接生的!」劉七巧很有仗義的說。

    「我也不知道。」王老四留下手裡的鋤頭,反手枕著頭靠在大樹上,蹙著眉頭道:「七巧,你說人為什麼非要長大,然後娶媳婦嫁人生孩子,然後又變老,最後死掉,這一輩子有啥意思呢?就為了這麼走一著,感覺老沒意思的。我就想著,要是北邊還打不過,我就偷偷的跑去從軍,你說我要是上了戰場,能當將軍不?」

    劉七巧見王老四心心唸唸都是從軍當將軍,心裡也不免有些擔憂,牛家莊祖祖輩輩都是種田人,他要是去,也只能當炮灰,將軍只怕是沒指望了。

    「這樣吧老四,等我去了城裡,看看能不能在城裡給你謀個差事,咱沒必要非要從軍當將軍,就是去城裡小店裡當個店小二,那也算是開了眼界了,你說是不?」

    「七巧,那可說定了啊!」王老四從樹底下跳起來道:「能跟你爹一樣,那也夠威風的了!」

    44.

    春生拿著林家送到杜家的請帖,匆匆的往杜若住的百草院去了。杜若這時候這在院子裡侍弄藥草,這些都是他的老寶貝,當初杜家的院子擴建,他搬到這裡來住,所有的花草樹木都不准家裡的花匠園藝動手,愣是把院子改造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田畦,在這裡種下了各種的藥草。

    「少爺,林莊頭派人送帖子來了,邀您和老爺二老爺過幾天一起往林家莊去,他孫子辦滿月酒。」

    「這麼快就滿月了?」杜若掐指算算,好像時間是過的挺快的,丫鬟打了水來,讓杜若洗了洗手,擦乾之後,杜若拿起了汗巾擦了擦,將帖子看了一遍,又問:「林莊頭派來的人有沒有說些別的?」

    春生抓抓腦門道:「說些別的?說那些別的呢?」他擰著眉想了半天,抬起頭道:「哦哦,那送帖子的人說,你們要見的人,他也派帖子送過去了,就是不知道來不來,聽說是要搬家了。」

    杜若是知道劉七巧家是有搬家這麼一說,可也沒想到這麼就趕巧了。原來他回來之後,把在林家莊、趙家村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他在宮裡當太醫的二叔。林二老爺也對這個劉七巧非常感興趣,認為這樣的人物,一定要坐在對面好好攀談一番,所以特地給林莊頭去了信,讓他辦滿月酒的時候,把劉七巧一起給請過來。

    杜若想起劉七巧那張帶著肉的小臉以及完全沒有幾兩肉的小身板,不由的笑了笑,轉身道:「春生,你去替我到店裡打五斤紅糖、三兩當歸、半斤大棗、半斤阿膠、半斤益母草回來。」

    春生的爹是藥鋪裡的掌櫃,所以他對這些藥材也很是熟悉,笑著道:「少爺,你要這些做什麼?這些不都是給女人吃的麼?」

    杜若瞥了他一眼道:「少廢話,在廢話就給你吃,快去幫我弄了來。」

    其實是杜若這幾天研究一本醫典古籍,看見上面記載了前朝有一些南方的偏遠山村,用古法熬製紅糖,在裡面放上可以調理女性身體的藥材,做成成品,既可以當平常的休閒食品,又有保健的作用。杜若見過劉七巧,雖然沒有給她把過脈,但是望聞問切,四項裡面有兩項他還是做到了。所以,按照杜若的判斷,劉七巧應該是有血虛的毛病,癸水大抵是不太準的。

    杜若在院子裡生了一個小爐子,將當歸、大棗、益母草等都熬成了湯汁,然後放入紅糖,最後等所有的藥湯收汁,只剩下濃厚的汁液,才把它們分罐裝在瓷罐裡面,等涼了以後,用蓋子改好封口。

    幾個小丫鬟都在外頭遠遠看著,也不懂他在弄什麼,要上前幫忙吧,他也不讓插手,而且這院子裡種的東西她們也不認識。所以只好在外頭看著。可是那一股子藥味夾雜著甜味,倒是有一種香香的

    的味道。

    杜若把藥罐子裡剩下的最後一點棕色濃厚的液體倒在一隻瓷碗裡面,用熱水兌了,見外頭幾個小丫鬟探頭探腦的,便招招手讓她們進來,指著碗裡面被稀釋過的藥湯道:「你們都來嘗一嘗,這難吃嗎?」

    方巧兒也在其中,見杜若這麼說,便裝著膽量,第一個上前,心想不就是試藥嗎?喝一口應該不會死的。

    方巧兒一開始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沒嘗出啥味道來,便咬牙多喝了一口,在嘴裡咂了味道出來,才道:「不苦,是甜的,就是藥味比較濃,還有一股香香的大棗味道,就是湯裡頭渾渾的,是有什麼東西吧?」

    杜若點點頭道:「渾渾的那是阿膠,我已經磨的很細了,又怕當成藥渣子倒了可惜,可能影響了點兒口感,不過這本來就是藥,有幾分藥的樣子也好。」

    另外幾個丫頭也喝過了,都道:「這哪裡是藥,這比我們平常生病時候吃的藥好吃多了,甜甜的,還有一股子大棗香,跟大奶奶喝的玫瑰露也沒什麼區別,就是聞著藥味挺沖的。」

    杜若聽了眾位丫鬟們的評論,心想這試驗差不多也算成功了,劉七巧再不好伺候,應該也挑不出什麼不妥之處了。杜若頓時心情大好,抱著瓷罐子回房去了。

    眾丫鬟們看著自家公子難得笑嘻嘻的離開,懷裡還抱著個瓷罐子,心想這一罐子東西最後也不知道會出現在誰的房裡。沒準就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的房裡。她們怎麼知道,老太太現在已經用不著這東西了,大太太呢,也快用不著了。

    到了十二這日,劉七巧一早就和王老四講好了地方,在村口會面。劉七巧穿著李氏給她新做的裙子,下頭是雪青色的流仙裙,上面是雪青色鑲嵌月白色的上襦,這是平日裡村裡姑娘們都不穿的樣子,但是李氏說城裡的姑娘都這麼穿,今天既然是去參加宴會,自然要穿的好看一點。

    劉七巧還未及笄,所以只梳了兩個垂髻,李氏給扎上了帶流蘇的絲帶,看著也很好看。

    李氏把劉七巧打扮好了,囑咐道:「中午吃完了和主人家打個招呼就回來,不然娘會擔心的。」

    劉七巧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李氏又道:「去了別人家不要太多走動,跟女眷在一起就好,別亂跑。」

    「行了,娘我知道,娘你這麼不放心,不如我們一起去。」

    李氏忙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我少說幾句總可以的,還是那句話,禮到了人早些回來,別弄的人盡皆知的,知道不?」

    劉七巧很認真的聽玩了李氏的話,蹦蹦跳跳的往村口去。王老四已經在趕著驢車在村口等她,王老四穿了一件嶄新的短打,看上去肌肉發呆,威武雄壯的樣子。見劉七巧今天穿的這麼好看,不由有些臉紅道:「七巧,你今兒穿的真好看,我去過幾次城裡,城裡的姑娘都沒你好看。」

    劉七巧瞅了眼王老四,嗔笑道:「你這到底是誇我衣裳好看呢,還是誇我人好看呢?」

    王老四被劉七巧這麼一問,頓時臉更紅了,結巴道:「衣裳好看……人人人更好看。」

    劉七巧跳上了王老四的牛車,從懷裡掏了一個荷包出來,裡面是用紅繩子串著的一個小小的金元寶。去參加人家滿月宴總不能空手而去。

    「老四,這就是我們送的賀禮,一會兒咱們吃了中飯就回來,我娘又擔心我在外頭瞎混。」

    王老四啪啪的趕著牛車,回頭瞧了眼坐在後頭的劉七巧,心裡那個美滋滋喲。只可惜,他這一顆青春懵懂的少男心,劉七巧能懂幾分呢?

    這一路上還算順當,所以剛到午時,劉七巧就已經到了林家莊。林莊頭家得了孫子,這可是林家莊的大喜事。遠遠就看見林宅的門口就掛著紅繡球,一路上遇到幾個村戶,也都說是往林家莊去的。

    劉七巧見有一個村婦一隻手抱著小孩,一隻手還牽著一個,便讓王老四停下來,抱著那小孩子一同坐在了牛車上。那村婦上車的時候,劉七巧才看清她的肚子已經又有七八個月那麼大了。

    「嫂子,你這是第三個呢?」劉七巧問她。

    「是啊,前頭兩個丫頭了……」那村婦說到這裡有些吞吞吐吐。

    劉七巧笑著道:「是不是婆家不樂意了?非要生個男孩子才行?」

    那村婦為難道:「姑娘可快別這麼說,為夫家傳宗接代那是應該的,我哪好意思說不樂意呢,只是……」那村婦想了想繼續道:「只是我總覺得這一個還是女娃,和懷前兩個的時候,沒啥區別,聽人家說懷的男娃都像是皮娃子一樣,整日整夜的吵著睡不著,我這個,安安靜靜的,到跟沒事兒人一樣。」

    劉七巧聽了,不由就有些奇怪了,按照道理,胎兒是每天都會有胎動的。孕期檢查的時候,數胎動也是孕婦的必要功課。她再看看這位村婦的臉色,竟然是暗黃色的,唇角有一些發黑。劉七巧想了想便問那村婦:「大嫂子,你這娃幾天沒動了?」

    那村婦想了想道:「我這倒沒在意,平常家裡事情多,我又要照顧老的,又要忙小的,肚子裡這個還真沒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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