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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旅途(下) 文 / 海青拿天鵝

    我更衣洗漱躺到榻上,順著酒勁閉上眼睛。

    可不知為什麼,腦仁裡像是塞滿了莫名其妙的東西,暈暈脹脹,就是入睡不得。模糊中,我聽到門響,有男人低語的聲音,像是魏郯……

    魏郯!

    我一下睜開眼睛。

    魏郯就在不遠處,正從茶壺裡倒出一杯水。見我坐起來,他怔了一下:「你還未睡?」

    我看著他,好一會,問:「你怎麼回來了?」

    「嗯?」魏郯喝一口茶,看看我。

    「何意?」他放下茶杯走到榻旁,不緊不慢,「我不能回來?」

    我語塞,知道自己這話的確沒頭沒腦。

    魏郯見我不說話,道:「睡吧,明日還要趕路。」說罷,轉身要走開。

    我心中一動,出聲道:「等等。」

    魏郯回頭。

    我看著他,片刻,咬咬唇:「我有話跟你說。」

    火苗在案頭的油燈上靜靜燃著,我和魏郯對隔案對坐。

    二人面前的茶杯裡盛著剛斟好的茶水,魏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沒有動,心裡想著措辭。

    從酒宴上回來,我就一直覺得胸中有口悶氣。

    我一向不喜歡被情緒左右,可是這回,我不太明白這氣從何來。阿元說的納妾麼?剛才在榻上閉著眼睛想來想去,我終於有了答案。

    不是納妾不納妾,是范悅那老匹夫太囂張。他當著我的面讓家伎勾引丈夫,再大度的婦人也會惱怒。還有一層,我眼下的處境,圖安穩也好,圖財也好,我必須要待在雍都;而無論從哪裡看,最好不過的就是繼續做大公子夫人。

    要繼續做大公子夫人,我就不能被休,尤其在如今這美色當前之時,更要抓緊。

    「不是有話要同我說麼?」魏郯把茶杯放下。

    「嗯。」我輕輕點頭,看著他,「夫君曾說過,你我婚姻乃權宜之計。」

    魏郯的目光頓住,看向我,不辨喜怒:「嗯。」

    我豁出去了:「丞相許我嫁入君家,看中的乃是傅氏名聲,可對?」

    魏郯指頭輕輕轉了轉茶杯:「夫人若這麼想,也對。」

    這就算承認了,我鎮定地莞爾:「不知丞相如今可滿意?」

    「全靠夫人,如今士人歸附,新朝穩妥。」

    我暗自吸一口氣:「如此,我還回雍都,行麼?」

    魏郯眉頭一動。

    「且聽我說完!」我怕我說得不夠清楚,反引他錯想,忙道:「我是覺得,你我反正已經成婚,如今又一同從淮陽出來,我再走開,你還要與家中解釋,更是麻煩。你我不若且將這夫妻做下去,我操持家務一向盡心,你是知道的;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從前一樣必不干預,如何?」

    魏郯看著我,目光逼人,我幾乎不敢直視。

    「方纔那句,再說一次。」少頃,他開口道。

    我愣住,想了想:「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從前一樣必不干預……」

    他打斷:「前一句。」

    「我操持家務一向盡心……」

    「再前。」

    「你我不若且將這夫妻做下去……」我覺得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魏郯看著我,卻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繼續做夫妻?」他拿起茶杯飲一口茶。

    「嗯。」我的心懸得越來越高。

    魏郯放下茶杯,眸光深如潭底,緩緩道:「你剛才喚那聲夫君,我許久不曾聽過了。再喚一次?」

    我訝然,下意識地張張口,那兩個字卻在喉嚨裡卡了一下。

    那眸中似乎有什麼微微斂起。

    我連忙道:「夫……」

    「我去洗浴。」魏郯淡淡道,從榻上起身,走出門外。

    我有點怨我自己不爭氣,不就是「夫君」兩個字麼,剛才要是順順利利叫出來,我說的事也就該成了吧。現在可好,魏郯讓我繼續留在下,已經算是不計前嫌,我卻連個叫一聲「夫君」的面子都不給。想著想著,一轉念,我又覺得事情不能這麼看。我忐忑什麼?我可是堂堂正正成婚的塚婦。家世名聲擺在那裡,底氣十足,即便出婦,魏氏也要背個恩斷義絕的罵名,我剛才那麼說已經很給面子了……

    想來想去,有件事實在磨人。魏郯究竟答應沒呢?

    我躺在榻上,又是一陣翻來覆去。

    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

    「大公子……」那是阿元的聲音。

    「今夜我與夫人同寢,你去隔壁廂房。」這是魏郯的聲音。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同寢?

    魏郯已經走進來,身上穿著單衣,頭髮上還殘餘著水汽。

    「你……」我見他過來,有些發怔。

    「往裡面躺一些,」魏郯把枕頭拿起,「你把兩人的地方都霸了,我怎麼睡?」

    「你,」我有些結巴,「你為何要與我同寢?」

    魏郯坐下來,一手支著榻,轉頭看著我:「既是夫妻,便該同寢。對麼?夫人。」

    「夫人」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嗓音特別低沉。我望著那張臉,只覺瞳仁中的神采似藏著什麼,閃爍而魅惑。

    我想反駁,卻反駁不得。

    心「咚咚」地跳,簡直又喜又憂。

    喜的是魏郯答應了,憂的是這混蛋要跟我睡在一起。

    繼續做夫妻的話是我說的,我不能趕他出去。我防備地盯著他,扯起被子,也不管夏夜會熱出汗,裹在身上,躺下。

    魏郯也不管我,一口吹滅了榻旁的燈火。只聽榻上的木板「咯」地響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一樣沉重的龐然大物臥在了我的旁邊。

    「睡這麼裡面做什麼?出來些。」黑暗裡,魏郯的聲音很近。

    「不出,嗯……熱。」我說。

    「熱還蓋被子?掀掉。」

    「啊……你掀就掀了,手過來做什麼?」

    「夫妻就要這樣,睡得跟牛郎織女似的叫什麼夫妻。」

    「你身體也貼過來了……」

    「我手不夠長,身體不過來就抱不住你了。」

    「誰要你抱……啊,你的臉上有鬍渣……」

    「別動!」魏郯忽然低低道。

    我突然停住,不再掙扎。

    我能感到自己的腿根上傳來堅硬的牴觸。

    魏郯貼得很近,他的鼻息噴的耳旁,我的整個面頰都熱了起來。「阿瑾……」他的聲音喃喃,帶著男子特有的氣息,心底像被什麼爬過,酥酥軟軟。忽然間,我意識到他的手正伸向我的衣服底下。

    「不許過來!色鬼!」

    「嘶!別踢……你這女子!」

    「啊啊!」

    最後那聲是我叫的,叫得很大聲,因為我的腳又崴了。

    范悅老匹夫不厚道,他家的榻也同樣不厚道。好好的榻,加個什麼雕花圍欄呢?圍欄的空隙還大,我慌神躲魏郯的時候,右足勾到了圍欄,魏郯一扯,只聽「卡」一聲,圍欄斷掉一根,我的腳也再次受了傷。

    魏郯半夜裡把從人叫起來燒水取藥,又開始給我揉搓傷足。

    「啊……」我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忍著。」魏郯道,「力氣倒挺大,怎不把另一隻也崴了?」

    「誰叫你要抱我!」我瞪他,「不是你作弄,我怎會把腳伸去那些地方……啊!」

    魏郯把我的腳放進溫水裡,勾著唇角低聲:「小聲些,怕人聽不見?」

    我這才發現從人都在一旁,方纔的言語落在他們耳朵裡面,各自臉上帶著曖昧的笑。

    我窘然,不再出聲,只想給眼前那張暗笑的臉印上個腳印。

    處理過之後,我的右足又裹成了一個蠶繭,被魏郯吊在幔帳上。

    再躺下,魏郯仍然抱著我,但已經不鬧了。開始的時候我還忐忑,心想這個流氓最會乘人之危了。可是他毫無動靜,只將手臂環著我,未幾,我聽到均勻而沉厚的呼吸聲。

    夫妻?我想起以前在萊陽,韓廣也是每日這樣與我同寢。

    將來也要這樣?

    ……有一件事。剛才我提了我的要求,可魏郯沒提他的……

    算了,不提最好。

    我胡思亂想中,漸漸墮入夢鄉……

    隔日一早,我醒來,魏郯已經穿好衣服站在榻前。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的低啞,「穿衣,半個時辰之後上路。」

    我應一聲,想擁著被子坐起身來,卻使不上力。幔帳跟著傷足晃得吱吱響,我就是坐不起來。

    旁邊傳來魏郯的低笑聲,他過來,在榻邊坐下。

    「要幫忙?」他看著我。

    「要。」我點頭。

    「少了兩個字。」

    我:「……」

    看著他的眼神,我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少了哪兩個字。

    「夫……嗯,夫君。」我有些生硬地說。

    魏郯嘴唇彎起,轉向傷足,將上面的結拆開。

    我看著他動作,心裡不住地回想我昨晚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這人為何把一個稱呼死揪著不放?

    魏郯把我的傷足放下,又扳住我的肩膀,拉著我坐起來。

    被子從身上滑下,我的單衣露出來。

    魏郯的目光忽而在我的脖頸下停住。

    我一怔,順著看去。只見衣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衣領低低地拉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起伏……我登時臉紅,連忙把衣領掩緊。

    「穿上衣服,收拾收拾就該上路了。」魏郯眼睛帶笑,面上卻一本正經。

    「阿元!」他把我放開,朝屋外喊道。

    「在。」門開,阿元小心翼翼地探進來半個腦袋。

    「服侍夫人更衣。」魏郯吩咐道,起身走開。

    洗漱之後,吃了些東西,魏郯進來,問我收拾好沒有。

    我說話了,他就把我抱起,走出門去。

    范悅領著家人都在堂上,看到魏郯出來,又看到他懷裡的我,表情微僵。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是心中大慰,並且從所未有地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這麼抱著,乃是一件趾高氣揚的事。

    「多謝范公款待,我等叨擾多時,就此告辭。」魏郯對范悅道。

    范悅含笑:「寒舍粗鄙,招待不周,大公子勿嫌怪才是。」說罷,他看向我,「昨夜聞得夫人足疾復發,不知安好否?夫人若不嫌棄,穎川亦有良醫,留下養傷亦是大善。」

    「多謝范公,不過小傷,幾日便可痊癒。」我笑笑,聲音柔婉,毫無歉意,「恕妾行走不便,竟不能行禮。」

    范悅道:「夫人言過,老夫豈敢受禮。」

    車馬從人早已列隊齊備,一番寒暄,范悅領著眾人又送到門前。

    他們行禮的時候,我瞥見昨夜那舞伎立在范悅妻子的身後,低眉之間,杏目顧盼,容色嬌美。

    呵,真可惜呢。

    我昂著頭,順著魏郯的臂膀坐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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