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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血火揚州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肉磨房(4) 文 / 短頭髮

    王老實一點都不老實。

    在加入蕩虜軍之前,他是個正經的流民。為了在亂世中存活下來,坑蒙拐騙的事情沒有少做。還曾經加入過大明朝的官軍,打過一陣子的反賊。在河南兵敗之後,毫無心理障礙順便就投降了闖軍。干了兩個多月的反賊之後,又在戰鬥中開了小差做了逃兵,輾轉幾個月以後來到淮安,原本是想混日子的,後來聽說揚州蕩虜軍的待遇不錯,不僅能吃飽還可以賺錢,毫不猶豫的加入了蕩虜軍。

    如王老實這樣的油滑之人,雖然有些當兵的底子,卻不想冒著戰死沙場的危險混飯吃,所以當了一名輔兵。

    輔兵雖然勞累一些,終究不直接對敵的戰兵要安全很多,所以他的日子一直都過的還算不錯。

    因為懂規矩知道一些軍事基本常識,很快就升為頭目,管著十一個在他看來傻乎乎的真正老實人。

    他的任務就是把各種物資搬運到前線上,為殺敵的戰兵打下手。

    和兩個手下把木質的小型投石機支架起來,將蕩虜軍獨有的火雷包送上去,然後就可以躲在旁邊看著戰兵將這玩意兒的導火索點燃了拋出去。

    在以往的訓練當中,王老實曾無數次親眼目睹過這玩意兒的威力:只要把受力繃緊的皮帶一斬,那嘶嘶冒著青煙的火雷包就會被拋射到遠處,落地之時如雷轟一般,方圓幾丈之內的木板全都被四下飛濺的彈丸打成篩子。

    嘖嘖,這要是打在人身上,披雙甲都不夠看的,肯定小命玩兒完死的不能再死了。

    火雷包已經已經放入了小型投射架的兜盤當中,導火索已經著了,就在戰兵準備斬斷皮帶投射之時,也不曉得從哪裡飛來一支冷箭,正正的釘在戰兵的腦門上。

    那可憐的戰兵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撲倒下去。

    好死不死的正好栽在兜盤上,將已經點燃了的火雷包碰了下來。

    火雷包還冒著青煙,嘶嘶的響著,彷彿毒蛇的信子。旁邊的幾個輔兵全都嚇的傻眼了,一個個發出驚悚的叫聲抱著腦袋蹲下去。

    王老實很清楚這玩意的威力,要是在這兒炸響的話,這一圈人誰也別想落下囫圇屍首,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他娘的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爛肉。

    這個時候再想躲避純粹就是等死,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王老實猛然躥上前去,一手拎起二十多斤的火雷包放進兜盤,右腳一勾扯開了皮帶的束環。」砰「的輕響噹中,兜盤猛然高高彈起,將火雷包發射出去。

    火雷包按照早已計算好的軌跡落入側前方的敵陣當中,立刻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王老實卻被彈起的皮帶絆住了腳,身子一歪重重的栽倒下去,正好迎上反彈上來的兜盤,登時就弄了個滿臉花,門牙都被強勁的反彈力量打掉了兩顆。

    一直都從不涉險小心翼翼保存性命的王老實就這麼立功了。

    危機當中,奮不顧身搶上前去,把火雷包射出,有沒有傷到敵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拯救了周圍的戰友,這是一份不小的軍功。

    王老實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這麼英勇的時候,所謂的奮不顧身也是為了自保迫不得已的舉動,但立功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軍功!直到周圍的戰友湧上來將他扶起,在一片盛讚聲中紛紛表示感謝之時,滿臉是血的王老實才緩過神兒來,回想起剛才生死一瞬和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頓時後怕的雙腿發軟……

    清兵的盾牌大陣再怎麼堅固密實,也架不住從天而降的火雷包。

    十幾個火雷包落在身前身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頓時響起,四下飛射的彈丸在一片片騰起的煙霧中彷彿死神的鐮刀……

    因為火藥質量的緣故,這種火雷包為了追求殺傷力總是會弄的很大,雖然如此,爆炸的威力依舊不是那麼樂觀,其聲勢遠遠勝過真正的殺傷力。很多在落點附近的清兵雖然被炸懵了,卻不會被直接炸死,有些敵人甚至只是被爆炸的衝擊波推倒而已。

    真正可怖的是那四下飛濺的彈丸。

    那些細小的鐵片鋒銳如刃,小小的彈丸輕而易舉就可以穿透單薄如紙的布甲,在身上打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在一片哀嚎慘叫當中,清兵紛紛倒地,痛苦的翻滾著。

    因為技術的原因,火雷包的威力很難直接取得致命效果,除極少數倒霉的傢伙之外,大部分清兵只是受傷,一時三刻也死不了。

    明清兩軍交戰這麼多年,類似的武器不是沒有見過。但那多是裝在陶罐中的藥包,多用與要塞的攻防戰,實戰效果非常低下。如此這般轟的一聲就倒下一片的玩意兒,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倒下都是非常致命的,就算沒有對手直接砍死,也會被自己人踩成肉醬。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的清兵掙扎著還想站起來,卻赫然發現前面的蕩虜軍已經挺著長槍衝殺過來。

    白刃戰當中,人數固然是一個決定勝負的重要原因,但前排是士兵在無法保持隊型的情況下,反而會阻礙後面的自己人。

    戰鬥雖然激烈,卻遠遠沒有達到慘烈的程度。

    蕩虜槍兵並沒有費太大的力氣,連捅帶踹直接就越過了這些受傷到底的倒霉鬼。

    在很多情況下,後面的清兵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只要前方失利,就會在人潮的推動下本能的後退。

    火雷包造成的殺傷遠遠不足以決定這次戰鬥的勝負,卻帶來了災難性的影響,清兵的隊型已經出現了很多缺口,蕩虜軍往前一衝,就算沒有死多少人,整體隊伍也被突破了,失敗已不可避免。

    這一波進攻籌劃良久,除了寶貴的八旗戰兵之外,動用了不少資源,付出的代價也不算小,雖然多是些當作炮灰使用的新附漢軍,依舊有些捨不得。

    好在這樣的代價完全可以承受,看樣子也很有效果,終於順利的突破了蕩虜軍的遠程火力封鎖,衝到了敵人面前。

    近身肉搏,最考驗軍隊的意志和戰鬥力,同時也是八旗戰兵最擅長的戰法。

    在這麼多年的戎馬生涯當中,八旗戰兵就是清軍的定海神針,決定勝負的關鍵,同時也是最寶貴的籌碼。

    只要八旗戰兵能衝過去,瘋狂的嗜血精神和頑強的意志,總是可以衝垮敵人的陣線擊潰對方的抵抗意志,一陣砍瓜切菜般的白刃大戰之後,輕而易舉就可以讓對手崩潰。剩下的事情就會變得非常簡單,只要趁勢掩殺一陣然後就可以坐等敵人來降了。

    八旗戰兵已經列隊,正準備撲上前去廝殺之時,前面的炮灰忽然倒捲著退了回來,著實讓佟圖賴疑惑不解。

    一個漢軍牌子頭渾身是血的趴伏在地上:「佟帥,敵軍火雷甚猛,兄弟們衝不上去,吃了大虧,不能這麼往前衝了……」

    佟圖賴目光如刃,只看了牌子頭一眼:「蠱惑軍心,砍了!」

    「佟帥,兄弟們……」

    早有四個親兵衝上前去,抽刀在手,手起刀落,拎著牌子頭的腦袋,展示給眾人觀看。

    「兩軍對壘,聞令而前,所有後退者,斬!」

    一聲令下,披黑甲持砍刀的督戰隊蜂擁上前,迎著潰敗下來的士兵一通亂砍。

    淒厲的慘叫聲頓時響起,片刻之間,就砍了幾十個腦袋下來。

    「所有被砍死的這些,」佟圖賴面無表情的指著眼前那些堆砌起來的人頭,高聲叫喊:「全部以軍前陣亡計,本帥會親自為他們討賞。」

    先以雷霆手段執行血腥的戰場紀律提振士氣,再有已死之人的厚賞收攏人心,這一手佟圖賴早已經非常熟練。

    「豫王有令,此戰有進無退,第一個衝破敵陣者,賞百金,抬旗籍。」

    「後退者,這就是下場。」

    恩威並用,殘酷的戰場紀律和豐厚的賞賜頓時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懸紅掛賞是提振士氣的法寶,尤其是抬旗籍的賞賜,簡直就是掛在將要餓死之人眼前的一塊肥肉,充滿了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只要抬了旗籍,就算是旗人了,以後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可以不用再辛苦勞作,可以永遠享受漢人的供奉,金帛女子可以盡情享用,已經擺脫了奴才的身份晉為主子的行列。

    「有進無退。」佟圖賴揮舞著佩刀遙指前方。

    「有進無退。」上萬人齊齊發出吶喊之聲,和佟圖賴的命令相和著,如同風暴一般席捲而過。

    在血腥的戰場紀律和豐厚誘人的賞賜面前,群情激動個個瘋狂,這種情緒在一瞬間感染了每一個個體,剛剛退下來的士兵紛紛舉起刀槍,高喊著「有進無退」的口號再次掩殺上前。

    抬旗二字如同灑落在狼群中的血滴,讓每一個士兵的眼神都透出了瘋狂的目光。殺戮、凶殘就能換來永世的富貴榮華,完全值得拿命去拼了。

    「放炮」。

    清軍的大炮再次轟鳴起來,升騰而起的煙霧當中,洪水一般的清軍高喊著瘋狂的口號,踩著越來越急促的鼓點蜂擁而上。

    如上次一樣,在穿過蕩虜軍的覆蓋區域之時,又遭受了不小的損失。

    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還要為了富貴榮華去拚命。

    踩著同伴的屍體,不顧一切的披上去,頂著在身前身後嗖嗖而至的箭雨,比上一次更加瘋狂的衝了過去。

    當蕩虜軍的主認旗開始擺動的時候,對面的吶喊聲也響徹天地,最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

    聲聲爆炸中夾雜著此起彼伏的碰撞聲、慘叫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響亮。落在後面的清軍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知道每時每刻都在生命在走向死亡,每一個瞬間都有人發出絕望而又淒厲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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