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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有如神助 第六十八章 大殿之上 文 / 短頭髮

    天還沒有完全放亮,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把偌大的京城罩的嚴嚴實實,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和沉悶。

    這幾年的氣候十分反常,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因為閏月的緣故,九月已經相當於往年的十月了。

    剛剛降過一場霜凍,老楊樹的樹尖尖上僅剩的那幾片葉子也在無奈和眷戀中有些不捨的掉落塵埃。

    寒霜、落葉、滿是肅殺之氣。

    因為時辰太早,偌大的京城似乎還沒有完全從沉睡中醒來,街上冷冷清清,除了幾個遊逛的潑皮之外,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賣豆汁兒的販兒剛剛支架起藍布圍子,正把板凳擺放開來。如今世道艱難生民不易,若不是有很多老主顧,豆汁兒攤子已經經營不下去了。

    俄頃,天色漸漸放亮,傳來陣陣開門、潑水的聲音漸次傳來。

    「豆汁兒」「老陳家的豆汁兒」豆汁販兒的吆喝聲也變得響亮起來。

    從老義和門過來的桶車拉著西山上的清水,碾過斑駁的石板路,穿過大街小巷,穿過皇城,從宮城後面的「宰兒門」進去。

    京城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作為大明朝的中樞神經,太極殿內早已聚了幾十位紫綬金章的國之重臣,一個個袍服煌煌,卻全都噤若寒蟬,偌大的太極殿內鴉雀無聲,氣氛沉悶而又壓抑。

    崇禎皇帝才三十多歲,正當盛年,卻早已沒有了登基之初的蓬勃,一副暮氣沉沉的老邁之態。

    和往常一樣,崇禎皇帝穿著最常見的龍瀾服,袍子上還有些不起眼的褶皺,只是臉色蒼白的有些讓人揪心。

    這是一個勤勉政事之君,三更不眠五更即起的操勞,偏偏在位的這些年又多災禍邊患。在經歷了登基初年剷除魏閹的驚艷一幕之後,已經顯露出明顯的疲態,讓人懷疑他那瘦弱的身體還能不能支撐起國朝的三萬里河山。

    「西事糜爛!」看似虛弱的崇禎皇帝猛然大吼一聲,劈手就把剛剛送來的緊急軍報丟在了玉陛之下。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哪個臣子願意解釋點什麼。

    「李闖奔突數省,幾不能制,何人之罪?」

    除了崇禎皇帝越來越大聲的嘶喊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重臣、閣臣們全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每次崇禎皇帝大發雷霆之際,他們都會有這樣的表現,似乎在默認,又好像是在以沉默的形式抗拒著什麼。

    西邊的戰事大家都看在眼裡,孫傳庭也是個老成幹練的將才,一度把李闖打的疲於應付,前幾個月甚至將闖賊死死的堵住了,形式似乎一片大好。

    奈何崇禎皇帝是個急性子,很不讚賞孫帥這種慢慢騰騰的打法,一再嚴令他主動出擊和闖賊決戰,務求「一擊而競全攻」,將李闖「就地殲滅」,以免死灰復燃。

    保守和激進兩種戰略一度讓孫帥和崇禎皇帝產生了巨大的分歧,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依從上命去和李闖決戰。結果……結果就是被李闖牽著鼻子弄了個筋疲力竭,漫長的戰線處處都是漏洞,被李闖抓住機會截斷了糧道。

    和前幾次的戰爭沒有多大的區別,還不等決戰開始,失去後勤補給的官軍自己就亂了起來,然後又一次毫無懸念的敗在李闖的手下。

    此一敗,西北再無可用只兵。

    局勢糜爛至此,究竟是誰的責任?

    作為國朝天子,崇禎有無法推卸的責任,插手前敵事務干涉孫帥的作戰計劃,才招致這次大敗,這是幾乎所有臣子的共識。

    其實崇禎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國庫已經空的可以餓死老鼠了,孫傳庭在西北的消耗極大,不管軍事上能不能支撐得下去,財政早就無法支撐已經徹底破產了,不求速戰還能怎樣?

    諸臣子的沉默,就是準備讓崇禎皇帝擔負著這次戰敗的責任。

    崇禎皇帝心中有委屈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大發雷霆之怒:「十數年來,朕勤勉克己用心國事。卻總有些不曉理的臣子不明白朕的心思,以至於時局糜爛於斯……」

    就好像諸臣想把責任推給崇禎皇帝一樣,崇禎皇帝認為大明朝走到今日這種伏莽處處烽火遍地的地步,根本就是沒有一兩個用心做事的臣子所導致的直接結果。

    如果天下的臣子都像他那樣勤勉用心,便是再有幾個李闖再有多少偽清,也早就一鼓蕩平了。當年蒙元佔地萬里破國百餘,還不是被太祖洪武皇帝驅逐出了中原的麼?

    崇禎雖不敢自比太祖皇帝,卻也有心效一效祖先的英明神武,奈何手下沒有一個可堪一用的臣子,實在讓他有種獨木難支的無力感。

    當年的楊鶴、袁崇煥、楊嗣昌、洪承疇……都是準備重用的,卻多是些誇誇其談之輩,譁眾取寵一時,終究難成大事……

    這些名字曾經讓他充滿希望,卻又一次次失望,除了把局面弄的更糟之外,還讓崇禎皇帝擔上了識人不明的嫌疑。

    比如說八旗兵再次入關大掠這種事情,十數萬官兵束手,紛紛聞風而逃,各地的將官和朝中諸臣不住的扯皮推諉,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清軍肆虐然後從容離去,這種感覺已經讓崇禎皇帝變得麻木了。

    唯一值得一提也就只有那個李乙丑了。

    李乙丑竟然率領民練北上迎敵,並且在東昌取得輝煌大勝,實實在在的給國朝掙回了一些最基本的體面,也讓崇禎皇帝感覺自己有了些光彩。至少,識人不明的嫌疑可以洗脫一些了。

    不管怎麼說,興辦民練都是崇禎皇帝的欽旨,別地的民練雖然依舊一塌糊塗,但是在淮揚出了這麼一個李乙丑,先是在定遠破賊,現如今又在東昌敗虜,都是實打實的軍功。雖然對大局依舊沒有根本的改變,卻讓崇禎皇帝覺得自己走對了一步。

    以後誰要敢再提起袁崇煥、洪承疇等人的故事,就可以把李乙丑搬出來堵住天下人悠悠眾口:誰說朕無有用人之明了?這不是還有個李乙醜的麼?

    以民練擊破八旗精銳的一路人馬,響噹噹的虎賁之軍了。崇禎皇帝本是想把李乙丑樹立成為一個標桿,以收到號召天下義民盡忠報國的效果,奈何這個李乙丑實在有些太不像話了。

    東昌那邊肯定打出了一場勝仗,就算是多報一些首級上來,就算是把軍功誇大一些,崇禎皇帝也不會太計較,封賞也是不會吝惜的。奈何這個李乙丑居然在捷報中說出了「陣斬皇太極」這種大話,馬上就成為別人攻擊的口實了。

    陣斬皇太極這種事情,永遠都不可能是真的,別說是崇禎皇帝本人,就算是三歲的娃娃都哄不過去。

    弄出這麼大的笑話,貪天之功的嘴臉已昭然若揭,若是不看他還有幾分微末的功勞,若不是看他還有幾分報效的心思,崇禎皇帝也不會把那些雪片一般的彈劾疏書留中不發了。

    按照崇禎皇帝的安排,下旨申斥幾句是免不了的,還要有些像征性的處罰,至於賞賜……還是以後看他的表現再說吧。

    「上奏,」當值的宮人一溜小跑著送來了從兵部司務司傳過來的緊急軍旗奏折。

    這麼多年以來,每當有緊急軍情,崇禎皇帝就有種腦袋發懵的感覺,因為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明明知道是禍事,還是不得不看。

    打開上疏書只看了一眼,崇禎皇帝的身體就開始微微發抖了。

    蒼白的臉色透著一抹病態的潮紅,雙手已經抖的不成樣子,猛的站立起來,又拿捏著天子的氣度和涵養緩緩的坐了下去。

    因為心情太過於激動的緣故,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異常亢奮:「奴酋洪太(皇太極的官方名字)暴卒?死的好!」

    皇太極死了?怎麼死的?

    不光崇禎皇帝想不明白,連司務司的情報也說的模稜兩可,只有兩個字作為解釋:暴卒!

    皇太極的年紀並不算大,也沒有聽說過有什麼疾病,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喪命呢?

    緊接著,本應該在第一時間察覺此事的敵情司也送來了遲來的消息,他們的情報明顯比司務司要準確了很多:皇太極確實是死了,至於死因很模糊。滿洲八旗內部都有不同的說法,有人說是夜間不起清晨暴卒,也有人說是皇太極早已死了數日,八旗勳貴秘不發喪早已把他的死訊隱瞞了很久。甚至有小道消息流傳說在皇太極的屍體上看到了血跡……

    這些消息未必是真,也未必可靠,眾說紛紜已難辨真偽,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皇太極真的死了。

    皇太極一死,滿洲八旗內部那些桀驁不馴的旗主和勳貴還有誰能壓服的住?必然陷入慘烈的內鬥當中。來自兩遼的壓力可以減輕大半,終於可以把用在東北方向上的人力物力騰挪出一部分來,用在西北方向上了。

    大明朝兩線作戰的格局似乎也可以緩解一下了。

    突然之間,崇禎皇帝想到了李乙醜的捷報。

    做事操切的皇帝馬上命令閣臣范景(崇禎朝的閣臣本身就帶著濃厚的秘書色彩)把那份捷報找了出來,看了又看,頓時「龍顏大悅」。

    皇太極死的時間和李乙丑捷報上說的時間基本吻合,又有儀仗、佩刀等物作為佐證,更有很多生俘的八旗俘虜的證詞,這事已經水落石出了:

    皇太極既不是襁褓中的嬰孩,又沒有長期臥床,好端端突然就死了。什麼暴卒,分明就是死於我大明健兒之手。偽清之所以抬出一個閃爍其詞的「暴卒」說法,根本就是在遮羞。

    李乙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要不是他真的擊殺了皇太極,時間上怎麼會如此的吻合?想那李乙丑只是一介草民,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貪這麼大的功勞吧。

    到了現在,那些曾經彈劾過李乙醜的官員也開始相信了「陣斬皇太極」的說法,至於崇禎皇帝本人,則是死心塌地的深信不疑了。

    因為他更願意相信那是一個事實。

    欽旨興辦的民練竟然手刃了皇太極,頓時就讓崇禎皇帝變得興奮起來,心情瞬間大好。

    不管怎麼說,民練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筆,李乙丑也可以算做的另外一種形式的「天子門生」了,自然應該百般回護。崇禎皇帝甚至為以前懷疑李乙醜的血誠之心產生了愧疚的心理:幸虧沒有發出那道申斥的旨意,要不然豈不是寒了忠臣猛士的報效之心?豈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諸位愛卿,淮揚民練指揮李者,功勳卓著深慰朕心,應仔細議一議封賞之事。以朕看來,此等實心做事的臣子應當厚賞……罷了,朕要晤一晤這個李乙丑。宣他進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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