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涵竟然有個母親。
殷少巖怔怔地想。
不,人類都是有母親的。
只不過有一些去世得早,有一些會把孩子丟掉,有一些成了人口買賣的受害者。
但通常人類都是有母親的。
尤其陳靖涵才只有二十歲，陳家又家大業大的，沒有才比較奇怪。
但身為兄長的陳靖揚最初只說自己父母雙亡，殷少巖也就默認了陳靖涵沒爹沒娘,等到很久之後才知道陳家的那些事情。就算得知了兩人同父異母,殷少巖也沒顧得上刷新自己的認知。
一是因為殷少巖孑然一身久了，早已習慣了這種狀態，另外就是，「母親」這個角色從來沒登場過,不管是在車禍後這近一年裡，還是在陳靖揚的言談中。
這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果然是沒有告訴你嗎。」陳永謙笑道。
殷少巖略微定了定神,道：「這種事有什麼好瞞的。我當然知道我有個媽。」
不管怎麼說，殷少巖都不想承認陳永謙的猜想。
好像這樣就輸了似的。
想到陳永謙之前說的「陳靖揚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以為你瞭解他多少」，就覺得心口憋悶。
殷少巖的確不知道自己這個軀殼還有個媽有什麼好瞞的，興許陳靖揚只是忘了說……好吧這個可能性有點低。
但是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他不是陳靖涵，陳靖涵的哥哥或許被他軟磨硬泡地泡成了自己的哥哥，但陳靖涵的母親……也就是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罷了。並不會影響到任何事情。絕對不會。
人不能太貪心不是嗎。
殷少巖收拾起那種在舊衣服裡面翻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三百塊錢一般的心情，打算回家以後再打電話問問陳靖揚。
「是麼？」陳永謙瞇起眼睛，一副不信的樣子。
反正不能讓陳永謙這麼得瑟，就算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殷少巖也要把謊扯到底。
「嗯。」殷少巖點了點頭，「我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這還要拜陳總所賜。至於您的伯母，替我帶聲好。」
車禍，陳母沒有出現，之後大半年過去，殷少巖在電視上也露了不少臉，對方若是想聯繫總是能聯繫上的，陳靖揚又不是法海。再結合陳靖涵以前在陳家的處境……兒子都已經被掃地出門了，當媽的還能待在陳家，殷少巖覺得應該可以保守地假定，母子關係大概還沒兄弟關係好。
以此為前提，對於陳永謙「伯母其實很想你」的說辭，大概也可以存疑一下。
陳永謙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在遺憾些什麼東西。
殷少巖擺了擺手：「陳總你快回去吧，黑燈瞎火的。」
陳永謙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來。似乎還想再摸一次。
殷少巖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陳永謙的手在空氣中停留了一下，然後又落了下來。他也不惱，對著殷少巖笑了笑。
殷少巖只覺得他還是不笑的好。
陳永謙的車一擺屁股，漸行漸遠。殷少巖目送它消失在夜色裡，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呼了出來。
跟這人吃飯太累，耗費的體力腦力早就夠他在綁架之初拚命反抗一把了，所以算下來還是虧大了。
殷少巖搖搖頭，朝大路走去。
絲毫沒有注意到遠處黑暗中的長焦鏡頭功成身退地隱沒進了半開的車窗。
回到家，按門鈴。沒有人開，這是當然的。
殷少巖歎了一口氣，掏出鑰匙開了門，脫了鞋，進浴室洗漱。
一系列動作做得熟練又心不在焉。
洗完澡出來，殷少巖蹲在沙發上魂不守舍。
一個母親……
陳靖涵居然有個母親……
活的……
殷少巖抱著抱枕在沙發上做了個前滾翻，接著後滾翻，一個不小心，掉了下去。
就著這個姿勢躺在地毯上，殷少巖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愣。
一時間不知道如果打電話該問陳靖揚什麼。
本來就不干他殷少巖的事，陳靖涵還有個母親又如何。
只不過陳永謙那時的笑容太過扎眼，就好像在說陳靖揚和你之間原來這麼不坦誠啊。
啊呸，連陳靖揚的小菊花（遲早有一天）都是他的，這點小事算得上什麼。
他才沒有憧憬或是怎樣，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母親什麼的……
結果殷少巖最後還是沒有給陳靖揚打成電話。
被粘稠又滯重的夢境困擾了一夜，殷少巖大清早被手機鈴聲吵醒。
鈴聲用的是《蒼穹》的片尾曲，魏致唱的，殷少巖喪心病狂地把它設置成了陳靖揚來電專用。
殷少巖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好久才抓住手機，遞到眼前，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時間。
六點二十四分。
起那麼早？不愧是兢兢業業的當紅一線。
殷少巖按下接聽，啞著嗓子「喂」了一聲。
你在哪裡？陳靖揚直截了當地問。殷少巖還沒完全清醒，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涼颼颼的冷意。
「在家啊，床上。」殷少巖打了個哈欠，吸吸鼻子，「怎麼了？大清早的。」
你去見了陳永謙？
「你怎麼知……」
我跟你說過什麼？
殷少巖就算再困也注意到了手機突然增加的強勁製冷功能。
「你說離他遠一點……」殷少巖往被窩裡縮了縮，「只是吃了個飯而已。」。
他摸你。陳靖揚用陳述語氣說。
陳靖揚說這種幼稚還帶點賭氣的台詞應該是一種很好笑的場景，但殷少巖只覺得背上涼了一下。
「你讓人跟蹤我！？」
……陳靖揚沉默了下去。
時間久到殷少巖覺得空氣都要結冰了。
你願意這麼想就這麼想吧。良久，陳靖揚開口。
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但是殷少巖有一種自己好像傷到他了的錯覺。
可是跟蹤……陳靖揚畢竟沒有否認。作為被侵犯**權的受害人，此處是不是應該生氣一下？殷少巖糾結地想。
還沒糾結完，電話那頭傳來滴滴兩聲，然後就斷掉了。
是陳靖揚掛了電話。
殷少巖瞪著手機。
被陳靖揚掛斷電話的經歷不是沒有，那實在不是很好的回憶，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心肝脾肺無處不疼。
原本被掛電話並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但有被陳靖揚玩放置play的經歷在先，這一下就戳到了殷少巖的死穴。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化作四個字，「拽個屁啊」。
殷少巖從床上坐起來，又打了回去。
只響了兩聲陳靖揚就接起了電話。這多少緩解了一點殷少巖的不安感，但還遠遠不夠。
還有事？陳靖揚淡淡地問。
殷少巖幾乎是懷著挑釁的心情開口：「陳永謙說我還有個媽。」
陳靖揚頓了一下，然後道：所以？
語氣淡定得讓人無法不惡向膽邊生。」陳永謙問我要不要回陳家。「
所以識相點就大驚失色低聲下氣地求我不要走啊。殷少巖惡意地在心裡補充。
等了一會，就在殷少巖以為會被再次掛掉電話的時候，陳靖揚說：你愛回不回。」……「殷少巖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陳靖揚就算說」你敢！「之類的話，殷少巖也比現在好下台。
難道還要順著他的話真回一趟陳家不成？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低低的笑，聽上去有些嘲諷的意味。
我就知道。陳靖揚說。
知道啥……？殷少巖有些摸不準狀況。
一個哥哥你怎麼會滿足。陳家除了沒有父親，別的親戚都挺齊全，一大家子呢，你可以翻著族譜慢慢跟他們玩。
殷少巖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還有你最喜歡的母親，你最喜歡的堂哥。
喜歡個毛！這是哪跟哪！
想吃幾餐飯吃幾餐飯，想被摸哪裡摸哪裡，我都不會再管。
殷少巖只聽到了最後那個重點。」你什麼意思？「
你說呢。」哥……你不要我了？「
……是你不要我。
說完陳靖揚再一次掛掉了電話。
兩人不歡而散，殷少巖瞪手機瞪得快要眼睛脫窗。
這是……傳說中的……情侶吵架？
作者有話要說：俗話說的好，夫妻吵架狗也不吃……
謙哥挑撥離間陶冶情操good一手好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