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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8 家境 文 / 香辣鳳爪

    日頭漸漸升了起來,照在村子裡頭,卻沒幾分暖意。下河村臨著青河,一到冬日就是霧濛濛的,經久不散,難得有個好好的太陽天。前幾日天氣還好,這跟著又暗沉了下來,日頭出來,不過也就是天亮了幾分,照樣讓人覺得陰冷潮濕。

    竹枝呆著的這小屋子更甚。

    這間屋子本就是豬圈改的,上頭搭的不過是茅草,牆壁也不過是黃泥巴混著稻草。雖是起的屋子,不過佔了豬圈一半的面積,小的可憐,一股子豬糞味兒直往鼻子裡頭鑽。雖說聞久了這味道自然就沒那麼刺鼻,可到底讓人覺得有些噁心。如果不是從小就在農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頭,竹枝怎麼也不能吃得下去東西的。

    眼瞧著破瓦盆裡的炭火漸漸暗了下去,竹枝歎了口氣,把瓦盆踢到門邊,開了門,藉著光線在箱子裡頭翻檢起來。

    兩隻箱子裡頭大多是女人的衣裳,男人的沒有幾件。可這兩箱子衣裳看起來也破舊得很,竹枝翻了半天,總算翻出來一條厚實些的褲子,穿了上去。早間出門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只穿了一條薄褲子,至於貼身的小內內更是沒有,被冷風一吹,真是……冷得奇怪。所以她才縮在灶台邊不樂意動彈,行走之間冷風往褲子裡頭直灌,那種冷,甚至叫人覺得羞恥,她都忍不住臉紅。

    唉,這羅竹枝兩口子該窮成了什麼模樣了,連條內褲都沒有,這是人過的日子麼?

    歎了口氣,聽見院子裡頭沒什麼動靜,她端了破瓦盆去了灶屋。

    倒不是她怕什麼,只是見到那個婆婆和老二家的,有種打心底深處蔓延出來的厭惡感,沒瞧見的時候還能稍微好點,自然是寧願眼不見心不煩了。

    藉著明亮的光線,她第一次清楚地打量了眼前這家的院子。正房和廂房都是青磚砌成,蓋著黑瓦,牆上的木格子窗戶上糊著泛黃的紙,屋簷下頭掛著艾草,牆角放著幾隻小凳子什麼的,黃泥混著稻草夯出來的院牆把建築圍攏起來,正對著正房大門的地方開著兩扇紅漆大門,漆色有些剝落。可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戶富裕人家的模樣,可眼角掃過自己出來的破屋子那個角落,就像一盤色彩鮮艷的好菜裡頭落了一隻蒼蠅似的,怎麼看怎麼礙眼。

    老大家的,老二家的,還有那個小姑娘,從這稱呼上來看,這家也不止一個兒子,為什麼老大就住在一個破茅草棚子裡頭呢?

    她滿腹疑惑地穿過堂屋,隱約聽見右側有說話的聲音。這房子的旁邊是用木頭隔開的,隔音效果雖然不好,只是壓低了聲音,也聽不出來什麼。想必那邊住著的應該是婆婆才對,這也是農村的習俗,老人都住在上房,成家的兒女一般都是住在廂房的。可為什麼自己跟老大就住在豬圈改的茅草屋子裡頭呢?

    這麼半天過去,灶裡的柴禾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鍋裡的水也快燒乾了。竹枝沒想那麼多,順手往鍋裡加了水,又給灶裡添了柴,起身從後門走了出來。

    後頭顯然也是個小院子,面積頗大,從屋簷下頭一條陰溝隔開,往前約莫三十來步遠,正屋這麼寬的地方,都是一片黑黝黝的菜地。再往旁邊的廂房過去,有個雞圈,一半露天,一半搭著棚子,看樣子裡頭約莫有四十來隻雞,正在一隻驕傲的紅毛大公雞的帶領下悠閒地散著步。再往旁邊看去,大概就是自己住的那個茅草屋的位置了,一半是豬圈,一半是廁所。農村一般都是這樣,豬圈和廁所安放在一處,也方便掏糞積肥。豬圈旁的空地上就正累著一個土堆,看模樣就是積的土肥了。

    轉了一圈回來,竹枝發現西側的廂房背後就是院牆,沒有空地,斜斜地對著菜地的院牆角上,便是一個矮矮的後門,旁邊順著院牆碼著柴禾,上頭還搭了油布,大概是防潮用的。

    這家人,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挺富庶的家庭的模樣,為什麼自己和那個老大就得住在茅草棚子裡頭呢?這疑問又一次浮上了竹枝的心頭,百思不得其解。農村對長子一般都是比較看重的,因為一般都是長子撫養老人,便是跟孩子有什麼過不去的,也不會做到這個份兒上,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竹枝想不通,也就懶得去想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初來乍到的,還是不要操心太多,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才是。就在後頭轉這麼一圈兒下來,她都覺得雙腿有些乏力,可能昨天病著還沒怎麼好吧?不過這幅身子也是夠頑強的了,不過發了一下燒,逼出一身汗,到晚上好像就已經大好了。今天起來跟婆婆和老二家的對峙了一場,除了口郁氣,再吃了些東西下去,居然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萬幸啊!若是一個病秧子,再攤上這樣的家人,估計早就已經死掉了,還輪得著自己這孤魂來上這身子?

    從後頭一進灶屋,竹枝便撞見馮孫氏正拿著瓢在舀鍋裡的水,兩人一打照面,都楞了一愣。

    竹枝看了她一眼,便打算視而不見,立即回自己那小破屋子裡頭捂著去。

    可孫氏怎麼肯?她猛然喝道:「站住!」

    竹枝的身子晃了一下,腳下略一遲疑,到底還是沒停,逕直往外走去。

    孫氏氣壞了。早間自己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就那麼輕鬆地放過了這小蹄子,回屋坐著「反省」了半天,莫不是因為臨近過年,想著家裡不要弄出大亂子來,所以這才氣勢上頭虛了些。當然她不會承認的是,老二家的說的那些話也給了她一定的心裡暗示。想想也是啊,青河水又不深,又不是頭一次去河邊洗衣裳,早間天將將亮的時候,誰能說得準到底是怎麼回事,偏偏這小蹄子就掉進了水裡?

    雖然那個字眼沒說出來,她也明白老二家的意思,要不也就不會放任老二家的往祝家問三嫂子去了。

    可眼下這死丫頭的做派,擺明了不將自己這婆母放在眼中,瞧瞧,叫她一聲她居然停都不停,這眼裡還有沒有婆母了?孫氏好久都沒有過這種怒氣沖沖的感覺了,只覺得肋下氣得生疼,伸手便將手裡的水瓢朝著竹枝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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