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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正文 第一章 (5) 文 / 習慣嘔吐

    因為第二天上午何英還要趕去明遠俱樂部簽合同所以他們倆都沒敢喝太多的酒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高勁鬆去把帳結了何英也沒阻攔他。他們倆的友誼早已經越了那種需要靠爭著付帳來體現的時候而且在之前的談話裡高勁松已經把簽字費的事情作為一樁逸聞告訴了他他知道高勁松現在有錢。

    兩個人和段連銳說了幾句客氣話就離開了燒烤攤。

    「走吧我陪你走一段反正這裡也不大好找出租車乾脆到大街上再叫一輛。」何英幫高勁松推上了自行車。

    高勁松笑了卻沒說話。他也正想同何英一塊兒走走事實上即便今天何英不找他他也會找到何英因為他的生活在這個白天裡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那原本黯淡無光的未來豁然間就充滿了光明雖然還有很多東西現在沒法預測但是他知道這個變化對他的影響將會非常巨大巨大到他現在都還不敢去想像。他現在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但是未來就像被一層厚厚的紗幔圍繞起來的雕像一樣讓人無從琢磨又像夏天裡的天氣一樣變幻莫測這不可預知的前途讓他感到不安和忐忑同時也讓他對自己的將來產生了某種程度上的畏懼。

    他有許多話想對朋友傾訴但是卻又找不出說話的由頭。他猜想何英也想對自己說些什麼。就像自己一樣何英同樣也遭遇到和自己幾乎相同的事——假如踢球不是他們的工作而是他們的事業的話那麼就在今天他們都尋找回了自己的事業讓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你說我明天和明遠簽合同他們會不會也要給我簽字費?」沉默了老半天的何英突然問起這件事。

    高勁松楞了一下才說道:「應該會吧。」他也不敢肯定畢竟在他們離開足球的這一年半時間裡很多東西都生了變化比如說這莫名其妙的簽字費比如說「比賽補助」改作「出場費」比如說球員的轉會和租借……這些名詞是如此熟悉而這些事情又是如此陌生他們都得去重新適應。

    兩人來到大街上一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從對面駛過何英下意識地招了招手那車立刻就在這不允許掉頭的馬路上麻利地轉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高勁松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然神使鬼差地朝何英伸出了手而何英居然也伸出手來和他緊緊地握了握手。

    握手的時候他們都突然覺得自己成熟了許多。但是同時他們也都明白過來另外一樁事:他們倆終於要分開了雖然他們的友誼依然會牢固可靠但是在球場他們會成為對手也許這還不僅僅是一時半會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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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明遠試訓的事你再考慮考慮這畢竟也是一個機會。」臨走的時候何英這樣叮囑他。他有些感激同時又有些好笑難道說僅僅是握握手何英就連性格也變了?以前他肯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便說也絕對不會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更不會用上「考慮」這種對來他說很生僻的字眼。「這畢竟是一個機會。」高勁松盯著遠去的出租車笑了說這話時何英臉上的神情可是少有的嚴肅。

    到底去不去明遠試訓呢?

    回家的路上高勁松一直在努力思考這個問題。最終他也沒想出個好結果。非但沒有想清楚這個事而且還覺得自己的腦袋昏沉沉的——他剛才啤酒喝得太多了讓夜晚的涼風一吹這個時候酒勁已經湧上了頭。他索性停下自行車把t恤衫脫了掛在車把上就晾著膀子一路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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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一點了。

    這個時候小區裡的自行車寄停處早就關門了他只好把車扛上自己暫住的房間。雖然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未必再有把它派上用場的機會了但是這車好歹也能賣個幾十塊錢他還不願意把它隨意地丟在樓下不理不問。即便是賣不掉把它送給什麼人也好啊多少也是個人情。總不至於送也送不掉吧?

    他打開門摸索著按鈕開了客廳裡的燈把自行車推進去靠著牆角擺放好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屋子裡似乎有人在說話可聲音馬上就消失了。

    看來自己今天晚上喝得是有點多。高勁松在心裡嘲笑著自己這都已經出現幻覺了。同時他也暗暗地警告自己這種放縱自己的事情今後要少做任何含酒精的飲料和煙都是運動員的大忌。

    他回了自己的房間把挎包放到一個穩妥的地方然後找出兩件乾淨的換洗衣服出來關了客廳裡的燈就準備去洗澡。他這才現另外一個房間這個時候還亮著燈一線蒼白的亮光從門的下方透出來。他還能聽到有人在說話而且是那種標準得就像收音機裡的播音員一般的普通話。

    這些女子還真能幹哩白天上了一天的班晚上都還有這麼好的精神來聊天……

    他胡思亂想地讚歎著進了衛生間。

    洗罷澡再把換下來的衣服也洗好他回了自己的房間去拿衣架還順手從挎包裡掏出了那盒放了許久的香煙並且搬起了那把破木椅。他再一次嚴肅地告誡自己吸煙這種習慣不好但是他馬上就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他現在清醒得就像早晨剛剛起床一樣胸膛裡總是湧動著一股又一股的激動還不知道這種興奮幾時才能平息哩他要在陽台上借夜晚的涼風來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不然他今天晚上就別想睡覺。

    他搭好衣服就在椅子上坐下來並且把兩條長腿舒服地蹬在陽台的水泥矮護牆上摸出一支香煙。這個時候他才現自己竟然沒有打火機。他懊惱地站在那裡懊惱了半天總算尋到一個好法子——廚房裡的煤氣灶不就是現成的打火機嗎?

    他現在終於可以愜意地坐在木椅上一邊趁涼一邊煞有介事地噴著煙霧美氣地考慮那五千塊錢的用途了。

    他馬上就沮喪地現這筆錢與他無緣。二姐在廣州讀醫科為了能節省下來回的路費幫家裡減輕些負擔她已經兩年沒回來了現在有了這錢就能讓她回來過一個輕鬆的暑假並且她和大姐都不需要為她下學期那昂貴的學費操心在新學期開學前他還能掙下一萬多塊足夠應付了。想到這裡他好生感慨還是踢球好啊免費的吃喝免費的住宿還有免費的衣服穿所有的工資補助和獎金全是淨剩的……他不禁憧憬起球隊和自己的未來要是球隊能衝上甲b要是自己和俱樂部還能續簽上明年後年的合同那他能掙多少?他很快就在心裡計算了一下乖乖兩年就能掙百十萬哩!

    這個可怕的數字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踢兩年球就能掙這麼多錢!

    他馬上就現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按他現在與球隊的合同來計算他的收入他一年只有六七萬即便再算上各種獎金和補助充其量也就十萬出頭……他剛才計算出來的數字其實是把自己每月的工資想岔了——他把五千想成了五萬多添了一個零……

    這個小意外讓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自己是不是太貪心了想兩年就掙出個百萬家當來?其實兩年下來攢上二十來萬已經很不錯了這樣的話他起碼能為自己置辦一套像樣的房子再不用像現在這樣連個固定安穩的落腳地都沒有。而且有二十萬的話不僅他自己的問題解決了還能保證二姐順順利利讀完大學同時為這個家操持了許多年的大姐也能真正地去營務她自己的家。

    然而這一切對未來的美好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情上面——他還能繼續踢!

    他繼續踢的條件是:新時代得衝上甲b並且和他續約;或者他找到新的俱樂部。

    對於再尋找一家俱樂部的事他已經不抱任何幻想了因為過去的一年裡他碰的牆壁太多了連何英那樣有過國少隊經歷的球員再回到球場上都是這般艱難更何況是他哩?只要人家把他拉到場上去練練只要教練稍微多留點心他們就會現他的那個致命缺點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難說了也許是一通嘲諷挖苦也許是白眼和冷漠甚至可能是羞辱……

    他痛苦地埋下了頭努力把那些突然浮現在腦海裡的不愉快經歷忘掉。

    他仰靠在牆壁上呆呆地楞。

    也許自己真的該去明遠俱樂部試試運氣。

    球隊給了自己三天的假期去處理私事反正他已經辭職了而俱樂部又不知曉這個情況那麼他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去明遠試訓說不定他這兩年的霉運已經到頭了呢?萬一他能在明遠碰上一位賞識自己的伯樂呢那不是什麼都有了?雖然說他自身條件不夠優秀但是他有一付好身板在激烈的身體對抗中不吃虧重要的是他的左右腳都能盤能帶能傳能射這也是本事啊;他還能踢場上多個位置除了守門員和中後衛這兩個位置之外其他角色他都能勝任這也是他的一項長處啊——他的這些本事都是為了彌補那糟糕的缺陷而下死力磨練出來的他比別人多灑了多少汗水啊可到頭來卻一樣也沒能派上用場。

    可他已經和新時代簽了合同這個時候走會不會被認為是違約呢?合同上對違約的懲罰可是寫得清楚明白「毀約方要賠償因為違約而給守約方所帶來的一切損失」。要是新時代俱樂部氣憤不過真把他告上法院怎麼辦?別說「一切經濟損失」即便是「一切」的一半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可他卻不甘心就這樣被綁在新時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缺兵少將的新時代比兵強馬壯的明遠更有晉級甲b的可能即便沒有明遠這只攔路虎還有廣東明珠和青島雙喜這兩家俱樂部原本就是今年乙級聯賽的升級大熱門。現在好了就算新時代是只餓狼也不可能在三隻攔路虎的圍堵下殺出一條路來吧?何況乙級聯賽裡有哪家俱樂部不是餓狼哩?誰都恨不得咬別人一口!誰讓狼那麼多而肉卻只有區區兩塊啊……

    他皺著眉頭仔細盤算著。這樁事實在太大了不能有丁點的馬虎。毫無疑問他已經想清楚了絕對不能在新時代這一棵樹上吊死;同時他也得留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去明遠試訓的事不能讓孫峻山他們知道不然他連新時代這個退路都保不住。

    既然拿定了主意那麼明天上午他還得和何英聯繫一下明遠俱樂部的試訓地點在哪裡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哩。

    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五千塊錢這兩天他還不能動要是明遠的試訓通過了他還得把這錢退還給新時代。至於讓二姐回來過暑假的事倒是可以明天上午就去打電話反正他還積攢了一千多塊這錢買張從廣州到省城的火車票還是綽綽有餘。

    他正想得出神卻聽到有拖鞋趿過水泥地面的細微聲響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又有人來到這陽台上。

    黑咕隆咚的夜色裡他一時沒能分辨出這身材婀娜的女子到底是姜麗虹哩還是她的那位播音員朋友。

    那女子就站在陽台邊低著頭不停地抹眼淚卻偏偏連一點抽泣聲都沒有。

    ——是姜麗虹!

    高勁松楞住了。這女孩半夜三更不睡覺跑這裡來哭個什麼勁?是被男朋友甩了還是在公司受了誰的氣?或者是看了什麼狗屁倒灶的電視劇到這裡抒下鬱結在心頭的情感?看情形應該是被電視劇裡的煽情故事感動了吧這回是女主角得了癌症還是男主角移情別戀了哩?

    他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自己再不出聲似乎也不大是個事。

    但是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教她知道自己在這裡。他只好默默地坐在椅子裡看看天上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再看看對面灰濛濛的一片拆遷安置樓數了數還亮著燈的窗戶到底有多少間末了再轉回頭看姜麗虹時卻看見她正怔怔地望著自己藉著微弱的光亮他能看見她眼底還留著些許亮晶晶的東西。

    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他應該說點什麼寬慰的話比如電視劇都不能當真之類。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他拚命地回憶著何英告訴他的那些故事裡有沒有如何去哄女孩子開心的情節可以借鑒。

    他還沒能記起一樁類似的故事姜麗虹就又在低頭抹眼淚了。

    真他娘的麻煩事!他忍不住在肚子裡罵了一句娘。他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雖然他和她並不熟悉但好歹也作過幾天同事再說他一個男子漢怎麼能眼看著一個小姑娘——從身高上來說姜麗虹在他面前絕對是個小姑娘但是從年齡上來說則未必——在自己面前哭呢?他怎麼說也得勸慰開導上幾句。

    「和男朋友吵架了?」

    沒有回答。

    看來自己問錯了題。

    「電視劇裡好人又遭殃了?」他皺著眉頭問。真是希奇電視劇裡要是好人都不遭殃那還能叫好人嗎?做壞人永遠比當好人要順溜許多當然做壞人最後的結局一般都很慘要是不能浪子回頭懸崖勒馬的話估計橫屍街頭都有可能——哪怕那故事的背景就在這一兩年哩。他長這麼大唯一一次看見橫屍街頭的事還是因為一樁車禍……

    姜麗虹依舊沒理會他。

    這樣看來他又找錯了方向。

    既然不是因為失戀也不是因為騙眼淚的電視劇他是徹底沒折了。假如是在公司裡受了委屈那麼她自己就能解決;假如她被公司解雇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生活總是這樣殘酷她應該學會怎麼樣去面對。他不打算再勸下去了反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站起來準備拎著椅子回去睡覺。要是明天就去明遠俱樂部試訓的話那麼充分的休息是必不可少的。

    「聽聽說你……辭職了?」

    幸好是萬籟俱靜的半夜幸好他的耳朵還挺好使不然他可真不可能聽見姜麗虹說的話。

    「是。」

    又是一陣安靜。他的耐心都快被這個傢伙給折磨光了。他下了決心預備連招呼都不打一個便回去睡覺。管他哩!反正他過兩天就要挪地方了即便給她留下一個沒禮貌的壞印象也無所謂在這個人口稠密的大城市裡他們再見面的機會幾乎是零。

    「你你怎麼辭職了哩?」

    這回輪到他沉默了。他在心裡掂量著有沒有必要和她說實話。良久他才含糊地說道:「……我尋到一份新工作。」

    「去……去做什麼?」

    你怎麼就這麼多問題?他瞅了她一眼。但是他還是回答這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去打半年的零工。假如運氣好的話就在那裡一直做下去。」他可不知道她原來也有這麼多的話。

    姜麗虹又不吭聲了。她半昂著頭盯著陽台外安靜得就像這黑黝黝的夜色。

    他現在倒不好意思走了。人家問過他那麼多的問題這也是一種熟人間的關心和關切他怎麼說也得有點表示吧?於是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要是你信得過我就讓我來幫你出出主意吧。哪怕不能幫你出主意哩說出來你心裡也要好受些。你放心我已經從公司辭職了估計今後再回到那裡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把你的事傳揚出去……」

    姜麗虹就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只是抬起手來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和高勁松說了幾句話她現在已經不怎麼哭了。

    「你能為她出什麼主意?」姜麗虹的朋友接過了話茬她還打開了廚房裡的燈走過來牽住姜麗虹的手讓她回去睡覺。

    驟然間閃亮的燈光讓高勁松不由得閉上了兩眼然後他就聽到女子說道:「回屋吧先睡覺明天我就去幫你借錢。你放心總會有辦法的活人怎麼能教尿憋死?」

    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高勁松忍不住笑了。但是他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他終於知道姜麗虹半夜站在陽台上哭的原因了——錢!她現在需要錢!一瞬間他的腦海裡就轉過好些個念頭。他現在就有錢而且這錢一時半會他還用不上完全可以先借給她。但是他馬上就否決了這個想法。他和她根本就不熟悉況且她還不是本地人要是她有心不還他上哪裡去尋她?但是萬一她只是需要幾百塊來救急哩?她總不至於為了幾百塊錢來騙自己吧還哭得眼淚汪汪的……不!即使是幾百塊錢他也沒義務去幫她生活本來就是殘酷的而惟有這種殘酷才能讓我們清醒……

    他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著另外一番話:「能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要是需要的錢不多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姜麗虹驚訝地看著他她漂亮的眼睛裡立刻點燃了兩團希望的火苗。但是這火苗馬上就黯淡了。她記起了高勁松那間簡陋得都教人沒法形容的房間從那些私人物件上就能看出他的生活有多麼的窘迫。

    她的同伴乜了高勁松一眼說:「……她要借三四千你有嗎?」

    這個數字讓高勁松說不出話來。他倒是能拿出這錢但是這就意味著他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履行和新時代的合同!這同時也意味著他真的有可能只是打半年的零工或者連半年的零工都打不成要是小組賽裡球隊就被淘汰的話他最多只能打三個月的零工之後他就不得不再一次為了工作而奔波……

    更可怕的是這樣做他就會喪失一次可能改變自己一生的機會!

    他打消了借錢給姜麗虹的念頭。

    **********

    高勁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姜麗虹站在陽台上無聲地哭泣還能聽見她輕聲地問自己「你怎麼就辭職了」他睜開眼就能看見她那雙被焦慮折磨得失去了神采的眼睛還有那瞬間迸出來的希望火花以及更加深沉的絕望……

    自己應該幫她的!他這樣想到。姜麗虹的同伴看著他時的那副輕蔑神情讓他異常憤怒即使是出於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他也應該幫她。

    但是要用自己可能擁有的大好前途來幫助一個剛剛認識的旁人這到底值不值?

    他覺得自己很難作出一個正確的選擇。無論幫還是不幫他都有大把的道理來說服自己這就讓他更加難以取捨。他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

    他煩躁地坐起來伸手去枕頭邊摸煙或者只有煙卷才能讓他平靜下來哪怕這種平靜只是暫時性的可那樣也比現在好得多。

    他的手在黑暗中摸來摸去只摸到了自己的挎包。挎包裡沒有煙只有一個本子和一支筆還有他的各種證件以及……以及那沓燙手的鈔票。是的燙手的鈔票當他摸到這些質地手感完全不一樣的紙張時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就像觸電一般猛地縮回來那種麻痺感飛快地從手指尖一直傳播到全身最後連他的大腦都似乎震顫了。那一時刻他甚至痛苦地出了一聲呻吟。

    那種顫慄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麻木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終於想起來他到底想幹什麼也終於想起來那盒煙被他撂在什麼地方。他把煙忘記在陽台上了在他既羞愧又狼狽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時他忘記把它取回來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邁著疲憊的長腿摸黑走出自己的屋子去陽台上找那盒煙。他現在特別渴望那種喉嚨被燒灼大腦被麻痺的感覺那能使他暫時忘記掉今天晚上生的事情。

    當他打開廚房的燈時他立刻就看見了那個已經變得很熟悉的身影煙盒就在她身邊的陽台矮護牆上。

    「我……我來找找我的煙。」他嚥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他壓根就沒敢去看她而是耷拉著眉眼走過去抓起了煙盒。

    「你還不睡?」他問了一句白癡一般的問題。話剛出口他就恨不得把話都揀回來再嚥下去。「快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的……」他說不下去了。

    「嗯。」姜麗虹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唆著嘴唇木著臉看著她半晌才問道:「你一下子借那麼多錢做什麼?」

    她沒有說話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望著無邊無際的夜空出神。夜空裡空蕩蕩的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只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深邃的黑藍色。

    「我可以借給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有了一種虛脫一般的感覺同時也覺得剛剛還沉重得就想像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又恢復了活力。

    「你等一下。」他馬上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從那疊子鈔票裡數出四十張來拿到陽台上並且把它們交給姜麗虹。他甚至還半真半假地和她開起了玩笑:「你趕緊把它們收好免得教我看見它們——說不定我會後悔的!」

    在廚房那並不明亮的燈光映照下姜麗虹的臉猛地漲得通紅又馬上變得像紙一樣白。她怎麼敢相信高勁松真能拿出這麼多錢呢?又怎麼能相信他會真的把這錢借給素昧平生的自己呢?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潦倒的打工仔卻像變戲法似的在屋子裡兜了一轉便取出這樣多的錢……她昂起頭來想看清楚高勁松的表情想確認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她馬上就紅著臉埋下頭去……

    為了找回那包煙卷而來的高勁松渾身上下就只有一條四角內褲……

    ********

    錢借出去了高勁松終於又能塌塌實實地睡了。他再不需要為明遠俱樂部的試訓擔心了也不用去盼望那個能識千里馬的伯樂出現了他現在只能乖乖地去新時代俱樂部報到唯一的指望就是球隊能踩到狗屎一路順順溜溜地過關斬將殺到決賽再把三隻公認的老虎中的兩隻拖來做墊腳石最後晉級甲b——即便不能和俱樂部續簽合約也沒關係只要球隊晉級甲b亂七八糟的錢合到一起他就能為自己掙下在這座城市裡買一套像樣的房子的錢至不濟也能讓他支付按揭一套新建房屋的期款……

    他剛剛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就聽見有人在敲他的門。

    他嘟嘟囔囔地埋怨著很不情願地去為姜麗虹打開了房門——只有她才會這樣輕輕地有節奏地敲門要是換成她那個「有性格」的同伴即便是用腳踹門他也不會感到奇怪。

    他答應了一聲利索地套上衣服短褲這才開了燈去開門便問她:「你還不去睡?」又開玩笑說「小心長皺紋。」

    姜麗虹紅著臉小聲說道:「我我把借據給你送來。」她現在敢正面看高勁鬆了。

    這個倒是高勁松沒有想到的事情。他接過了那張字跡挺工整的紙條笑著說:「用不著吧?……去睡覺吧再過兩三個小時你就得上班了上班時沒精神會被總經理罵的。」他強自克制著才沒打那個哈欠可還是忍不住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使勁地搖了搖有些酸澀僵硬的下巴。

    「謝謝你。」

    「嗯。」高勁松隨便應付了一聲。他現在瞌睡得都想一頭栽倒在地板上了只想著趕緊把這個精神突然好得不得了的女子打掉——她難道就不想睡覺嗎?

    「你把錢借給我……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借這個錢嗎?」

    不想!這話都已經竄到高勁松的嘴邊可最終他還是把它們嚥了回去。他笑著說:「假如你願意說的話我當然……當然」這一回他沒能忍住哈欠淚眼婆娑睡眼迷離地望著姜麗虹說道「……可我這屋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晚上你再告訴我吧。」他下午就準備去俱樂部報到。至於那張借據能不能兌現——哎再說吧……

    「我哥要結婚了女方家裡還想要八百塊錢家裡沒錢了……」姜麗虹似乎沒察覺到高勁松的睏倦勁頭自顧自地說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些事告訴給他聽但是她總覺得假如不告訴他的話也許他會誤會自己。「大隊會計說要是我們不把前年修公路時欠下的兩千多集資款補齊的話那麼他們就不給開結婚證……弟弟妹妹在鎮上讀高中他們要做什麼制服每個人都要一百多……」

    結婚證和修公路能扯上聯繫嗎?高中多麼遙遠神聖的字眼啊他這輩子正經八百地讀書就只讀到小學五年級還沒能畢業!一套皺哩吧嘰的校服也敢收一百多?這裁縫店也太黑了點吧都快趕上奧運公司了;姜麗虹才剛剛滿二十還是她那個「播音員」同伴的姨婆?這姨婆可真年輕啊……

    高勁松滿腦子塞滿了這七不沾八不搭的東西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都不記得就睡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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