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剛過，吳志剛下班回來了。小麗靠三兒背上，不熟練地哼著《相約九八》。吳志剛騎自行車走到門口，小麗的歌聲戛然而止。三兒回頭看了一眼，埋怨道：「死丫頭。」吳志剛停好車走進店裡，對小麗笑笑，問三兒：「童林走了？」三兒答道：「走了。」吳志剛叉腰站住了，拉過小麗，給小麗理理頭髮，跟三兒說：「你也歇會兒唄，進來抽支煙。」
看著吳志剛進了裡屋，小麗遺憾地問三兒：「童林真走了？」三站起身來：「真走了。」小麗說：「那你跟童林談戀愛唄，你跟你童林談戀愛童林就不走了。」劉立和徐慶輕聲笑了起來。三兒翻了小麗一眼，往屋裡走去。小麗翻了劉立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來到廚房，三兒在方桌邊坐下來，取下手套，扭扭脖子。吳志剛換好煤球，摸出香煙，走到桌邊坐下來，掂出一支遞給三兒。三兒側身掏出打火機，點上火，把打火機扔給吳志剛點上。吳志剛緊張地點轉身看著後門，再問三兒：「問童市長了嗎？」三兒咂了下嘴：「走的時候聊了幾句。」吳志剛感覺事情不妙：「怎麼說的？」三兒抽了口煙，猶豫了一下說：「目前你有四個競爭對手，都有靠山，局裡也為難，不知道選誰好。」吳志剛回過頭：「我也聽說了。」三兒又說：「聽童叔的意思，最終還得按工作表現確定人選。」吳志剛哼了一聲：「按表現老子就不行了。他媽的這些年清水就沒過什麼大案子，出個小案子還破不了，工夫倒是花了不少，沒用哪。」三兒勸道：「叔，要不就算了吧？任其自然，當副的挺好。」
「只能這樣了。」吳志剛洩氣地說，「不走了，晚上喝點？」
三兒搖搖頭：「回去陪我媽。童林走了，我媽心裡肯定不好受。」吳志剛咂嘴：「你媽就喜歡熱鬧。三兒，你媽還年輕，叫你媽再找一個？一個人是孤單得很。」三兒笑道：「要不你去說去？」吳志剛白了三兒一眼：「我怎麼說？」三兒搖搖頭：「早說了，不幹。」吳志剛又歎了口氣：「那也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你媽虛歲才四十三吧？日子長著呢。」
「不說我媽了，」三兒轉身看著後門外：「說你。沒事吧？」
吳志剛向了好一會兒也沒出聲。三兒說：「叔你少喝點酒，喝多了有意思嗎？誤事不說，傳出去還不好聽。」吳志剛苦笑道：「上班不喝，在外吃飯喝點，晚上回家喝點。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喝酒不醉，醉酒還是剛轉業時候的事，醉一回他們就記住了。」三兒提醒道：「你酒量大呀，名聲在外，上桌至少一斤。」吳志剛點點頭：「局裡人都知道，他媽的是出名。老高也勸我，戒不了哇。」三兒說：「成心就戒得了。甘叔酒癮多大？不戒了嗎？」
「不說這事了。」吳志剛厭煩地揮揮手，「上午老甘跟小余來了，到工商稅務辦手續，中午在我這兒吃的飯。老甘說，過幾天還要跟小余去省城買包裝機，先買一台。」
三兒舉煙笑笑：「動作挺快的。」吳志剛抽口煙：「小余是還精明，老甘傻乎乎的，別到時候被她騙了。」三兒想了一下：「不至於吧？甘叔看上去糙，心眼多著呢。」吳志剛冷笑一下。三兒又想了一下：「要不下回給他提個醒，把錢把住了。把錢把住就行了，她還能把烘乾機跟包裝機搬走哇？」吳志剛搖搖頭：「我看難。依我看，做主的是小余，老甘就是個聽差，銷售買機器都是小余說了算。不過話說回來，指望老甘廠也辦不起來，這跟養魚還真不一樣。老甘是有心眼，那都是小孩子把戲，我跟他外這麼多年，我知道他。」
「他銷售找好了？」三兒說，「魚不像塑料袋，擱不住的。」
吳志剛感慨地笑笑：「小余說還行，做了幾回送城裡飯店裡去了，味道還不錯，人答應試用。另外，小余還聯繫了幾家機關單位；春節不單位不是要發福利嗎？要不說小余真有兩下子呢，我就沒想到，老甘說他也沒想到。小余還說，春節過了再到省城和高陽去看看，菜籽湖太小了。」三兒佩服地說：「的確有兩下子，我也想不到。這不是長久之計，單位福利一年才幾回？」吳志剛說：「她也是順便，以前她就到單位賣掛歷，路子熟。」
小麗的聲音從店裡傳來：「三兒你快點！還不走哇？」吳志剛無奈地搖搖頭。三兒跟吳志剛道了別，起身來到店裡，吩咐劉立幾句，走到店外，推站自行車，帶小麗往回走。轉彎上公路的時候，三兒注意到吳志剛還站門口看著，就埋怨小麗說：「也不叫爸爸。」
「叫了跟我爸說什麼呢？」小麗親熱地牽上三兒的後衣襟。
三兒無趣地笑笑：「我這兩個酒鬼叔哇。」小麗問：「哪兩個酒鬼？」三兒說：「你爸，甘叔，不都是酒鬼嗎？」小麗笑了：「人也不是鬼，怎麼叫酒鬼是鬼呢？嚇死人。」
回家後三兒發現，二嬸並沒想像的那樣難過。洗完手，來到廚房，三兒勾頭看看正在廚房忙碌的二嬸。二嬸翻眼埋怨道：「跳跳死的，我臉上長花了那麼看著？」三兒問：「童林搬營業所的時候，看你那不高興的樣。這回怎麼了？」二嬸說：「哪回她嫌棄我，這回她是回城上班。」三兒扶著脖子笑笑：「哎呀，我媽真開明哪。」二嬸接著說：「不是人家的孩子怎麼也養不家，我還是疼你們幾個吧，到底是自家人。疼別人孩子沒用。」三兒止住笑：「還是生氣了。」二嬸搖搖頭：「不生氣，生什麼氣呀？人也有父母，人也有家，人父母也想孩子。」小麗緊張地站廚房門口，憂心地看著二嬸。三兒走過去，牽著小麗往客廳走。
「小麗是老陳家孩子，」三兒說，「誰也搶不走。寫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