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大家又到三兒家聊了會兒。快三點的時候，周吉余帶周徐慶走後不久，范曉強也起身告辭，二嬸給范曉強裝了一小塑料桶嗆菜。三兒喝多了，頭有點暈，童林不讓三兒開車，自己開三挎子帶三兒和范曉強去修車店。三兒坐童林後面，范曉強坐挎斗裡。三兒不想童林跟著自己，催童林：「還不上班去？遲到了。」童林說：「下午沒班，明天上午班，明天下午回家過節。」童林知道三兒的意思，不想多事，但還是制止不住地關心。
送走范曉強，三兒扶著額頭往對面修車店裡走。童林勸三兒：「不行回家休息去。」三兒咂嘴說：「回家休息誰修車呀？」童林沒好氣地叫道：「知道修車還喝酒哇？」
剛到店門口，周徐慶跑了過來，跟三兒說：「周過爸媽來了。」三兒想了一下，吩咐周徐慶：「到廠裡把周過叫來，就說我找他，帶他去老吳家飯店。」周徐慶應聲跑了。
三兒又回頭往老吳家飯店走。童林委屈地回頭看著三兒，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劉立不知道怎麼回事，跑過來問童林：「姐你怎麼了？」童林憂心地說：「你師傅喝多了。別一會兒又跟人打架。」劉立緊張起來：「怎麼又打架？」童林自語道：「他就不能喝酒。」劉立勸道：「姐你別著急，到店裡坐會兒。師傅不會打架的，打架也不會吃虧，不行我也上。」
「你再不學點好。」童林回頭白了劉立一眼，「打架有什麼好哇？」
三兒在老吳家的包間裡坐下了，瞇著睡眼，點了支煙。老吳走過來問：「這時候就來吃飯什麼哪？」三兒揮揮手：「你出去你出去，吃飯叫你。」老吳疑惑地走開了。
不一會兒，周傑帶老婆高蓮華來了。周傑進門問三兒：「這時候吃什麼飯哪？」三兒沒理周傑，轉臉問高蓮華：「周夫人真年輕，到合法結婚年齡了嗎？」周傑尷尬地笑笑：「蓮華二十三了。」三兒哦了一聲：「比我大一歲，那是夠了。」高蓮華不滿地扭過頭。
老吳端來一殼茶，給大家倒上。周傑給大家派了煙。三兒對老吳抬抬手，老吳知趣地帶門走了。周傑點著煙，悶頭悶腦地抽起來，不知道三兒究竟要幹什麼。三兒低頭著，捏著鼻樑，以消解越發厲害起來的頭暈，勸周傑：「別急周主任、周夫人，吃飯還早。」
「不急。我請你。」周傑笑得特別牽強，「三兒，什麼事吃飯哪？」
三兒抽了口煙，問周傑：「周主任經濟還好是吧？」周傑稍微放鬆了一些：「光靠工資肯定不行，蓮花沒工作。」三兒笑了：「灰色收入。」三兒這麼一笑，周傑徹底放鬆了：「我有什麼灰色收入哇？沒什麼權。周過他媽有個親戚，在省城華宜商場當經理，塑料袋給我做。你做不了，手提袋。」三兒點點頭：「你前妻的親戚。」周傑斜眼看了一眼高蓮華。
「看來周主任懼內呀。」三兒又笑起來。
周傑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沒有，蓮華對我非常好。」高蓮華不耐煩地了，又扭過頭。周傑又解釋道：「孩子小，找個保姆又不負責任，把蓮華累的，沒辦法。」三兒點點頭：「那是那是。」周傑歎氣說：「哎，家有三口，日夜都走，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你是四口。」三兒不客氣地提醒周傑。
高蓮華忍不住了，回頭問三兒：「陳三你什麼意思？」三兒冷冷地橫了一眼：「沒什麼意思，就請你們吃飯，徐慶沒跟你說呀？」高蓮華心裡一震，不敢說話了。三兒又說：「急什麼呀？」周傑也注意到三兒的眼神，心又提起來。三兒的厲害，周傑可是一清二楚。
「不急不急，蓮華也不急。」周傑說。
門開了，老吳把周過推進屋子，帶上門。周過沒想到周傑和高蓮華也在，緊張起來，懦懦地說：「師傅我沒幹壞事。」三兒抬抬下頜：「靠牆根站好。」周過退到牆根邊。
看著頭髮蓬亂衣衫皺結的周過，三兒歎了口氣。周傑糊塗了：「三兒，這個，這個是什麼意思？」三兒盯著周傑說：「周主任，那天你跟我說，你是要臉的人，大小也是清水街的一號人物。還說什麼了？這酒喝的。還說孩子不成器是吧？說我要是把你孩子帶好了，你給我下跪都成。甚至跟我說，我要是把周過打死了，你也不找我麻煩。我沒記錯吧？」周傑搖搖頭：「就是不成器呀。」三兒摸著額頭，長哼一聲：「照你的說法，孩子是臉面。現在你看看，你這臉面都什麼樣了。你以為我這兒是收容所呢？扔點錢，丟下孩子就不管了。以前周過是調皮，這幾天還好吧？在廠裡呆著，什麼活都干。那廠也不是家，他得有吃飯的地方，有睡覺的地方。他是你孩子；也是周夫人孩子，做周主任的妻子，就得認這孩子。」
「誰不認他呀？」周傑低下頭，「都不叫蓮華一聲姨，別說媽了。」
三兒接著說：「人往親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們是長輩，年齡比他大，化比他高，都是高中生，周主任還是國家幹部。子不教父之過；周過落到這地步，跟周主任有關係，跟周夫人也有關係。周夫人你別不愛聽，當你面說比在你背後說好。你可能聽說了，周以前是好孩子，怎麼你來了就變壞了呢？後媽是難當，那你得先對孩子好哇。剛才周主任說，周過不叫周夫人媽。周過，過來，跪著，叫爸，叫媽！」周過翻眼看看三兒。三兒點點頭。
周過走到桌邊，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磕一個頭叫爸，再磕個頭叫媽。周傑慌忙站起來：「兒呀，起來。」周過哭了，抱著父親說：「爸，媽，我學好。」高蓮華終於感動了。
三兒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在門外偷聽的老吳和童林趕忙讓開。老吳看著三兒扶著額頭走了，搖頭說：「小三兒，嘖。」童林愣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去：「三兒，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