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塑料廠一夜之間火了起來，大家特別意外。稅務所所長高成年跑到三兒店裡，跟三兒說：「原來以為沒業務，這下好了，定額定低了。三兒，怎麼辦？」三兒說：「那得等一年完了吧？定額就是合同，你代表國家，得講信譽。」高成年笑笑：「老子還沒說呢，你就拿話堵老子了。志輝跟我說了，叫我照顧照顧你。」三兒趕忙制止，「得得。志輝還要進步呢，我們都別害他。到期再定，行了吧？」高成年又笑：「操，那麼關心你大哥哇？」
塑料廠一火，清水大大小小外銷員都來了，不用上門找。徐善良覺得好笑：「老子求他們的時候，那頭昂的！現在到好，來求老子了。」三兒咂咂嘴：「你是高興了，老子掙點錢全給你了，你就是無底洞。」徐善良為難地說：「帳收回來，下趟料子能壓款就好了。」
九月中旬，徐大慶如願帶回大業務，說下趟再去河北一家鹽場看看。
徐善良吃不消了，跟三兒說：「兩條，加人，加機器。」三兒不解地問：「一台一天二十小時吹一噸，兩台兩噸，一天有兩噸嗎？」徐善良翻眼叫道：「印花機不夠！老子半個月沒睡好覺了，破袋大小不一樣，厚薄還不一樣。」三兒特別鬱悶：「操，辦這麼個破廠，一分錢見不著，光掏錢了。」徐善良又安慰三兒：「下個月就好了，下個月就見著錢了。」
廠裡新添了兩工人，一個是劉莊的姓林的師傅，大家叫他老林，一個是方師傅兒媳婦高品湘。徐善良到范陽一家倒閉的家庭塑料廠淘了台二手印花機，比廠裡的機器還要好一些，花了一萬多。塑料廠的機哭忙碌起來。特別忙的時候，徐三爺也到車間幫忙。
晚上，徐善良又跑到三兒家。三兒盯著徐善良問：「不會又是要錢吧？」徐善良搖頭笑了起來。三兒歎了口氣：「就你這麼個破廠，老子前前後後往裡填了三十七八萬了吧？再要錢你把我活劈了。」徐善良無奈地說：「怎麼是我的破廠呢？錢也沒扔了，都在帳上，還是你的。你也不知道一下子增加這麼多業務是吧？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三兒搖搖頭。徐善良討好地說：「周轉開了就好了。保證一年給你掙回來。」三兒問：「說話算數？」
「算數！」徐善良伸著脖子說，「三兒，這回來還是為錢的事，不過不是要錢。廠就這麼火起來了，進出的錢越來越多，不能就我一個人經手，不行讓鳳姑把帳帶上。」
三兒不解地問：「小欣不行嗎？初中畢業沒多長時間。鳳姑畢業多少年了？要不方師傅兒媳婦高什麼，高品湘也行。」徐善良解釋說：「我想過了，鳳姑最合適。帳不難，就一進一出，有計算器就行。鳳姑不會還有王啟玉幫他，弄弄就會了。最關鍵的是，王啟玉徐鳳姑跟你關係鐵呀，這樣你也放心不是？」三兒盯著徐善良問：「你跟我就不鐵了？」徐善良一本正經地說：「鐵，鐵才要把帳弄明白呀呀，要不以後為帳鬧不愉快不不好了？」
「這才像個廠長的樣。」三兒滿意地說，「你說了算吧，你通知鳳姑。」
徐善良走後，童林擔心地問三兒：「怎麼花那麼多錢哪？」三兒咂咂嘴：「壓款，一趟壓一趟。好在料子能賒了。現在做生意就是拿錢掙錢。唉，老朱的款子回來就行了。」童林建議三兒：「要不我給你貸點？」三兒搖搖頭：「應該不要錢了吧？不夠再說吧。」
「我還有點錢，」二嬸抱手從廚房走出來，「童林，明天給我取出來。」
三兒歉意地說：「上回五千還沒還給你呢。」二嬸白了三兒一眼。三兒說：「錢真夠了。還要我媽養家，真不好意思。」二嬸不滿地說：「我不是家裡人哪？」三兒笑笑。
第二天上午，二嬸跟童林到銀行又取了五千塊錢。童林把自己的六千塊錢也取了出來。看著二嬸和童林遞過來的錢，三兒無趣地笑笑：「還說我是清水大富翁呢，狗屁富翁。」童林安慰三兒：「你現在是創業階段。」三兒點點頭：「我付利息給你們。」二嬸怪道：「你個跳跳死的。」童林笑了。二嬸又說：「以後別弄這到大了。」三兒說：「下回就有經驗了。」
紅姑調休放假回來，跑到三兒店裡，跟三兒報怨說：「一天到晚就上班，就那麼點錢，還不如小欣掙的多。」三兒勸道：「你穩當，有保障。」紅姑翻眼說：「保障個屁！人私人都賣氣了。灶具店有好幾家，根本就沒什麼生意。」三兒笑了：「那也是國營單位。」
「國營單位不一樣倒嗎？」紅姑說，「濾清器廠不也是國營的嗎？馬上要賣了，南京有個老闆想買，一中也想買。工人到政府鬧好幾天了。高姨說，那幫人把政府大門堵上了，說不解決問題就不讓那些當官的出來。叔中午在食堂吃飯，出不了門，沒法回家。」
「他媽的早幹嘛去了。」三兒歎了口氣，「不賣廠，就這麼耗著不照樣沒日子過嗎？巴不得國家把他們養著，自己也不想辦法。還是鄉下農民老實，死活都靠自己。」
「不說這事了。」紅姑說，「三兒，我想買木蘭，別人都有，路太遠了。」
三兒哼了一聲：「買什麼木蘭哪？」紅姑又抱怨開了：「回家吃頓飯，出一身汗。童林有三挎子，小麗有自行車。我就不能買木蘭哪？我不要你給我買，借錢給我行吧？」三兒抬頭想了一下說：「我給你買。現在我口袋裡就一萬多塊錢，我媽跟童林湊的。下個月，等我有錢了再買行嗎？」紅姑愣了一下，失落地起身走了。三兒歎了口氣，扔了工具，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紅姑的背影喊道：「過幾天買行吧？」紅姑揚手答應道：「不要了。」
三兒摸出煙，掂出一支，含在嘴裡，撐撐乾澀的眼睛，長吁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