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吊車,嚴格說不是吊車,是一輛改裝後的、駕駛室連玻璃都沒有的起重機被狗子開過來。
季有錢跟田九流站遠了。
起重機把上頭堆積著的廢棄車殼翻起來。
一輛微微變形的卡車車頭被翻出來,隨即,下面一輛嚴重變形的尼桑也被翻了出來。
狗子上前舉著強光手電照著廢車,扭頭對季有錢說:「應該就是這兩輛了,您看看。」
季有錢伸進卡車車廂,身後田九流舉著手電,翻來覆去只找到一個煙蒂。
那是一個黃色煙屁股後面繞著銀圈的煙蒂,煙蒂上面一行紅色小字:紫氣東來。
紫氣東來煙屬於苔原本地煙,屬於名貴香煙,一般都是禮盒裝送人用。
季有錢跟田九流都屬於抽煙很省的,一般來說都不會抽這樣一包零售價一百五的煙。
季有錢把煙蒂遞給田九流,皺著眉說:「很蹊蹺,按理說一個貨車司機是不會抽一百五一包的香煙的。」
田九流把煙蒂放在燈下,看了看,聞了聞說:「是真煙,應該是司機本人的。」
「貨車司機基本除了吃飯都在車上,外人是不可能坐上車去抽煙的。」
季有錢未作聲,示意一旁二狗子把探照燈往前移一下。
狗子索性踮著腳,站在一塊鐵皮殼子上,頗為盡心地舉著探照燈。
出租車已經被擠壓得變了形,車頭跟車尾都嚴重扭曲,以至於車門死死卡住了。
狗子熱心腸地舉過一支液壓鉗說:「款爺,讓我來!」說著,試著去用鉗子絞鐵皮鋼板。
車門鐵皮極為厚實,液壓鉗咬合的鉗口太窄,未能奏效。
狗不服氣,回頭對季有錢說:「款爺,稍等,我把它襒開!」說著雙手握住液壓鉗,胸口又頂在雙手處,下半身拚命往下壓,臉在燈光下憋得通紅。
變了形的車門卡得太死,竟然紋絲不動。
終於,「撲通」一聲,狗子握住的液壓鉗鉗口鬆了一下,摔了個仰頭翻。
狗子揉著頂得發痛的胸口,罵罵咧咧道:「他媽的!可真夠緊的!」
季有錢上前用手拉起狗子,拾起地上的液壓鉗說:「我來。」
液壓鉗鉗口剛剛插在車門裡,季有錢一腳蹬在上面,鉗口深入了車門縫隙,再雙手握住液壓鉗發力,「咯擦」一聲,緊接著「吱拗」一聲,車門開了。
狗子正拍著秋衣上的髒灰,卻見季有錢不怎麼費力就打開了車門,感歎說:「乖乖!款爺!好大的力氣。」
車裡面都變了形,前面駕駛室座位上面還沾著凝固了的黑色血漬。
車裡什麼都沒有。
如果是黑車,沒有收據單很正常,但是連零錢都沒有說不通吧!
可證物裡面是沒有零錢的。
季有錢不甘心,大力一拽,把裡面的車座生生從車裡拽出來。
一點點翻開裡面的座椅套子,黃黑色的海綿襯墊翻落了一地,掉出來一個貼得很緊的、嚼過的口香糖。
季有錢翻開口香糖,發現裡面帶著一絲血跡。
田九流問:「有收穫?」
季有錢面上陰晴不定地說:「不一定沒,也不一定就有。」
「我有一個不詳的猜測,但願是我多想了。」
······
第二天,西京總醫院裡。
季有錢面前擺著一摞錢,對醫生說:「能檢驗出來麼?」
醫生有些為難,瞥了一眼面前的一摞粉紅色鈔票說:「口香糖裡血液太少,標本太少,基本上無法檢測。」
「除非,除非有專門的儀器。」
季有錢不動聲響,從一旁包裡又掏出十萬摞上說:「在哪有這類儀器?」
醫生擦著汗,為難地解釋說:「要知道在西京任何一家醫院設備上都不如我們院先進。」
「······」
季有錢面無表情:「撿重點說。」
「額,那西京法醫鑒定中心有。」
季有錢點了點頭,數都不數抽出一厚疊遞給醫生說:「好,但願你提供的信息有用。」
剛出了總醫院大門,季有錢電話響起,上面顯示一個西京本地的號碼。
接通後,裡面傳來一個甜美的女人聲音:「你是季有錢?」
季有錢遲疑地說:「您是?」
「我是西京刑偵隊的接待警察,你忘了麼?」電話裡的女聲有些小失落。
「昨天你去找證物,我接待的您,也是我讓您去找307科室裡的趙凡,帶您去的證物保管室。」
季有錢驀地想起那個熱心的女警花徐靜,趕緊解釋說:「嗯嗯!我記得您,謝謝徐靜警官。」
「想起來就好,也沒別的事,我就是想問你事情解決了麼?」
季有錢覺得嘴角澀得發苦,回答說:「麻煩你幫我介紹趙隊長,我去看過證物了,可惜證物裡沒什麼發現,不過還是很感謝你。」
「哦,這樣啊,也沒必要謝我,反正也沒幫上忙不是麼?」
「不,有心就夠了,下一次我會去看你的。」
······
西京,法醫鑒定中心。
當季有錢拿著密封著的口香糖要進去,守門警察指了指鑒定中心的牌子,根本不放行。
說來也巧,季有錢一回頭,一身警服女子出現在馬路對面。
瓜子臉。
眼睛生得非常有味道,眸子狹長而生動,長長的頭髮被高高束起,不是警花徐靜還能是誰?
季有錢望見徐靜,徐靜也正向馬路這邊張望,很明顯要過馬路。
應該是徐靜也望見了季有錢,露出一個恬靜的微笑。
讓季有錢一瞬間想到一個詞:美目倩兮。
這算是兩人第二次見面,季有錢終於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季有錢笑得很真實,不像第一次見面時,季有錢那苦澀的笑,完全是相隔多年朋友間重逢的笑。
徐靜抱著一摞檔案,打聲招呼說:「你好,季有錢!」
季有錢抿了抿嘴唇,眼裡滿是清澈,詫異問道:「徐警花也來法醫鑒定中心跑腿麼?」
徐靜白了季有錢一眼,咬牙嗔怒著說:「要對我們公務人員有最起碼的尊重,請叫我徐警。」然後,徐靜搖了搖手中的檔案盒說:「刑偵隊的文件,刑偵隊缺人手,就讓我把文件送到法醫鑒定中心。」
季有錢點了點頭。
徐靜差異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季有錢正色說:「我來是做下法醫鑒定,我有發現。」
「你發現了什麼?」
「我在事故報廢車輛上發現了一個煙頭,一個嚼過的口香糖。」
「那你應該去刑偵科啊!」
季有錢搖了搖頭,咬著牙、很失望地說:「我信不過他們,對我來說這場事故關係到我母親的死亡,但對於刑偵科來說,只是一場小小的交通意外。」
警花徐靜沉默了。
半晌後,徐靜打破了尷尬氣氛問:「那你去做法醫鑒定了麼?」
季有錢說:「沒有,這的法醫鑒定中心不對外,我準備會苔原試試。「
徐靜揚起臉,對季有錢說:「等我十分鐘,我先把手裡檔案交上去,然後我幫你想辦法。」說完,不容季有錢拒絕,徐靜抱起檔案一陣小跑進了法醫鑒定大樓。
約莫過了六七分鐘,季有錢跟田九流剛剛抽完一支煙,就看到徐靜小跑著趕回來,遠遠地衝著季有錢一笑。
跑到近處,徐靜說:「走,跟我回刑偵隊,我幫你找趙凡讓法醫中心鑒定。」
路上,徐靜交代季有錢說:「千萬別在趙凡面前說刑偵隊的不好,不然依照他的脾氣,會發火的。」
季有錢點頭說:「好,我聽你的。」
到了刑偵科307室,刑偵隊副隊趙凡剛好在辦公室,一抬頭見徐靜和季有錢等人來了,忙從椅子上直起來,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季有錢,然後對徐靜說:「我給你們倒杯水。」
一旁警員小王上前討好地想接過一次性杯子,卻被趙凡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忙你的去!」
徐靜上前,指了指季有錢說:「我朋友,季有錢!」
趙凡點了點頭,又看向季有錢說:「哦,上次我們就見過面了。」說完,伸出手來。
季有錢忙上前把手遞上。
季有錢覺得一股大力湧來,登時把手上的勁力撐住手掌,才沒有覺得痛。
等趙凡鬆開了手,季有錢平靜地說:「趙隊好大的力氣。」
徐靜不明所以,有些茫然地看著兩位暗中較勁的男人,也並未在意,繼續對趙凡笑著說:「是這樣的,趙凡。」
「季有錢在肇事車輛中發現了一些東西,想著你們刑偵隊神通廣大,這不,我們來求助了!」
趙凡把眼神望向季有錢,有些差異問:「是這樣麼?」
季有錢默不作聲,微微點了一下頭。
看到季有錢這番架勢,趙凡氣不打一處來,不冷不熱地說:「哦,這樣啊,那把東西放到這,容我們刑偵隊好好研究,再商討方案。」
「當然,我們刑偵隊很忙,不可能總為一點小事大費周折。」
言語間,趙凡意思很明顯,一個小小的交通事故,犯不著我們刑偵隊大費人力、物力。
季有錢徹底怒了,眼神充斥著血絲,哪裡還有很好說話的模樣,一字一頓:「對於你們刑偵隊來說是一場交通意外。」
「對於我來說,是我媽的性命!我不能容忍她冤屈著死去。」
趙凡走進季有錢,反問:「你是在懷疑我們警隊的能力麼?」
季有錢舉著密封袋,大聲呵斥:「為什麼!為什麼堂堂警隊的取證物裡面沒有煙蒂跟口香糖,這都是我在車上找到的!」
「一輛黑出租車上連一分零錢都找不到,刑偵隊都不覺得蹊蹺?你們刑偵隊幹什麼吃的!」
趙凡上前一把揪著季有錢的領帶:「我可以認為你在污蔑我們警隊形象,我完全可以把你送進拘留所。」
季有錢反手握住趙凡的手腕,用上大力,趙凡頓時覺得手腕疼得跟被鉗子夾著一樣。
最終,氣氛拔劍弩張的時候,季有錢還是把手放下,扭頭離開前留下一句話:「我媽的事勞駕不起刑偵科,我自己來查!」